不單白云寺,天下任何一座寺院都是藏經、僧眾聚集、吃齋誦經之地。
這么多年,白云寺中藏著半卷說隱晦也不算隱晦、一看就大逆不道的手寫經文,在正常情況下不被僧人翻出來是不可能的。
自古以來敢于抑佛的君主屈指可數,宗翰知道,柴榮在世時就曾經傾盡全力銷抑佛門,汴梁僧眾應該非常痛恨柴榮,一旦有人發現柴宗訓這份稚嫩的手書半卷經文,他們怎么可能不立刻去告密?
真是奇了怪了。
這一切只能留待他將來去了汴梁,再慢慢了解。
眼下要解決的是西岳右軍,他朗聲再往帳外吩咐道,“帥帳大營夜間多點燈火,對外示以防備松懈,以求引起宋軍注意,一旦他來了,合圍一定要快而堅決!”
金軍打攻陳州更急,時時刻刻都在考驗著西岳大帥的神經。
救晚了城池陷落,悔之晚矣。
去早了金軍勢頭未竭,必成敵眾我寡的惡戰。
雙方在陳州的對壘,各自都有著很明顯的利與不利,一方人少不缺糧,一方人多糧少,就看誰能采取正確的打法,能夠揚長避短抓住戰機。
斗法斗智,憑的是敏捷敏銳,奇奇得正,一個小疏忽將會使右軍萬劫不復。
利可令智昏,也可令智明。
西岳大帥帳前副都統呼延將軍率兩千人趕到郾城,對岳飛來說已算力量大增了,他自信的與手下眾將說道,“陳州戰事看似只關系著我們和完顏宗翰,其實康王殿下的堅城清野之策早就埋下了對我有利的伏筆,完顏宗翰即便意識到了,此時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應招兒!”
西岳從郾城派往陳州周邊的探馬絡繹不絕。
金軍明著在三岔河口排下重兵設陣,阻截宋軍援助陳州,西岳便明明白白的跑過去偵察,這日,又有很關鍵的新消息送到岳大帥手中。
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后,馬上招集眾將議事,是該大打一場了。
岳飛將親率右軍出擊,右軍都統制張憲與三千親衛馬軍同行,駐扎商水的董先部、郾城近郊的王萬部隨他投入戰斗,襄城的統制徐慶不必來郾城了,岳飛命令徐慶,即刻率領本部人馬東出陳州城北的扶溝泰康,做出合擊陳州城東的架勢。
他同時派快馬傳令歸德府的左軍高寵,芒碭山的中軍酈瓊,以最快的速度集結,西岳三軍要打一場快準狠的配合。
岳飛命呼延將軍率領襄陽本部人馬,再以邴育戈和朱老大的一窠蜂配合他行動,他們要排在岳飛和張憲之后,襲擊陳州城東鐵爐步——完顏宗翰的帥營。
三軍齊動,將要短時遠離郾城,別忘了六帝姬還在城中呢,岳飛要求呼延副都統制在完成襲營的任務之后,要立即回防郾城。
有幾個統制暗想,陳州城頭往下砸灰瓶兒砸的正興興的呢,也沒怎么告急,此時出襲完顏宗翰的帥營是不是早了點兒。
岳大帥說,“諸位,這是一場惡仗,康王堅城清野的大計,注定我們在河淮的每一處常常要孤軍奮戰,合兵的機會很少啊,誰都不要忘了靖康年以來金軍在中原的無恥、更無下限的惡行,記著他們帶給我們家國父老、兄弟姊妹的恥辱!”
軍中摩拳擦掌,緊張的準備。
三日后的寅時三刻,天將亮不亮,郾城城門悄然大開。
岳飛在城內只留了一千正規人馬,再加上郾城刺史府的原班人員駐守,西岳右軍傾城而出。
六姐趙富金起了大早,跑到城頭上目送人馬出城,她看到張憲與岳大帥并轡著飛馳而出,禁不住好一陣擔心。
西岳的人馬還是太少了,雖說是合兵了,這點兒人去陳州城下襲擊完顏宗翰的帥營,和金軍比起來仍不夠看,這無異于拼命啊。
若非提前在揚州見識過張憲的本事,六帝姬的小心臟估計就不敢跳了。
陳州戰幕突然拉開。
呼延將軍與他從襄陽帶來的兩千馬軍、一窠蜂兩千馬軍先打前鋒,出駝口鎮正面佯攻金軍重兵布防的三岔河口。
岳飛和張憲率領右軍主力人馬,悄悄繞過商水城南,直插陳州城東鐵爐步方向,天亮時,呼延、邴育戈、朱老大領著人飛馳著跟上來了。
高寵在歸德府接到岳大帥的軍令,分散各地的人馬要即刻集中。
岳大帥說的明白:高寵的左軍離開歸德最多不能超過五天時間,算上集軍、趕路、作戰、返回,總共只有五天,然后高寵還得回駐歸德瞄著汴梁。
酈瓊也接到命令了,他那里應該也在行動,手下的統制們問高都統,“五天功夫我們能趕到嗎?”
高寵不能說的過細,只是胸有成竹的說,“能!大帥排兵向來都給你算好了。”
中軍酈瓊在芒碭山,往東關注著彭城,此時他的一萬五千人馬,已經芒碭山下的保安鎮飛馳到了永城,得抓緊,因為六天后他還得回原駐地來。
甭說別人,酈瓊本人一邊揚鞭飛馳,也處于興奮之中,這是他歸入西岳后的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絕對不能落后……
完顏宗翰這些日子一直衣不解甲,總是聽著陳州城下敵我攻守的喧囂才能入睡,這次他在睡夢中被驚醒,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
岳飛果然來了!
他匆匆出了大帳,登高往遠處望,微明的天色中只見宋軍旌旗招展,駕著一片蔽天的塵土滾滾而來。
大勃極烈抑制著興奮的心情大聲命令道,“示弱!先往兩邊撤開,放他進來!”
有個騎馬小校馳近,“報都元帥——陳州城北——泰康方向發現了一支宋國馬軍,正在飛速往鐵爐步接近!”
完顏宗翰說,“放進來!!這次我倒要看看岳飛往哪兒跑!”
隆冬時節,總算守得花兒開!
只要在陳州能一戰圍殲西岳右軍的主力,趙構在淮北以襄陽、汴梁、彭城、楚州設置的、外實內虛的防御體系,將從中央地帶土崩瓦解。
宋軍南北左右再不能聯絡。
而他以重兵坐擁陳州所得的輜重,再得到亳州運來的軍糧,可以沒有顧慮的四方出擊,淮北很快將會全盤入手。
“如是我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