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無正名,千百年異花而同果。曹魏篡漢,司馬氏恭默而學權。
完顏宗翰不相信因果,他相信力量和機遇,劉邦烹父踹子,鴻溝毀約,最終勝了沽名釣譽的霸王,只要調門夠高,底線夠低,那么勝敗也很簡單。
就是一個躺著一個站著而已,爭的卻是王寇之別,站著的最終將四平八穩的坐著,別人都彎腰站著,伏身跪著。
圣女的北行,將柴氏孱弱的后嗣帶入冰天雪地里瀝練了一百年,然后換回了金戈鐵馬。趙構的韓州之行又將完顏氏的弄權者拿下了高位,給宗翰和他的完顏家族開啟了一次百年未有的機遇。
那就讓《大般涅槃經》永遠成為一個秘密吧,勝者為王。他希望后邊的歷史中不要再出現法王,只有大勃極烈!
天光已亮,但卻是個陰天,且征塵蔽空。
喊殺聲從東卷到西,人馬攪動如潮。有人趕過來向完顏宗翰報告:本軍當面的人馬按著都元帥的命令虛開了兩翼,只要宋軍一沖進來立刻合圍。
但宋軍這次是來拼命的,我們這里躲開了正面,可他們不攻進來,卻在外圍對我們窮追不舍,死死纏著我們廝殺,我們跑他們攆,一比較好像我們這么快就打不過了似的。
完顏宗翰有如未聞,目光不住的在一片混亂中搜尋,他在找那位白馬銀槍的宋將,他什么都不怕,就怕這個人突然不知從哪里射他一箭來。
但是沒有找到。
只過了片刻,便有人匆匆跑過來報告,“有一支西岳宋軍從南面的外圍越過了鐵爐步,好像往正東方去了!”
“有多少人?”
“報都元帥,大約有八千多人的規模!”
緊接著又有人來報告:“報都元帥——出現在城北泰康方向的宋軍也沒往鐵爐步來,他們在十多里外突然轉向去了鹿邑!”
宗翰先是狐疑,宋軍去了正東。繼而吃驚,鹿邑也在陳州正東。
亳州!
他立刻想到了亳州,金軍的大批糧草和兩萬押糧隊伍正好走到了亳州!
岳飛以主動攻襲鐵爐步金軍帥營為幌子,把完顏宗翰在城下全部的力量都調動起來要打他的伏擊,而他連停都沒停,速度也沒減,突然轉向去了亳州。
完翰猛然覺著胸口內有什么東西一下子壓迫著他,一向靈活的頭腦突然不能轉動了,好半晌沒轉回神來。
八千人,再加上出現在陳州城北的那一支宋軍,難道岳飛真敢以一萬多人長途奔襲亳州的兩萬金軍?
這樣的行動就在完顏宗翰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的搞出來了。
難道岳飛不怕宗翰也從陳州隨后撥兵救援?如果金軍從西岳身后追攆而至,岳飛有什么把握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打垮亳州兩萬金軍?
除非是高寵、酈瓊兩部全都出動,那就是五萬人的規模!
宗翰渾身乏力,勉力撐住不倒。
糧草才是他在陳州這七八萬大軍的命根子。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遲疑了,得立即傳令做出及時的應對,那么就得先思忖一下分派多少人馬去援救亳州合適,讓誰去。
他在這里的部署早就定好了,每支人馬都在按著他的計劃行動,臨時變更計劃的話,手下那些野豬腦子的孛堇和謀克們自己都得好好繞一會兒彎子。
再說鐵爐步還有一支宋軍搗亂呢。
一位黑袍,黑臉,黑旗,黑槍的宋將帶著一股風刮來刮去,另一個宋將揮舞著一對單刀在不遠處,一個舉著設野馬那桿大刀的四旬宋將,直著眼睛正在亂沖亂砍。
三隊馬軍在他的帥帳五里外左沖右突,敵我人馬都攪到一塊兒了。
完顏宗翰急的沖傳令兵大喊大叫,“快去傳令,命令神山州的孛術魯,和都山孛堇納剌珠,趕緊的集合本部人馬去救亳州!”
傳令兵們一時之間也找不見孛術魯和納剌珠這兩個孛堇,只好望著他們旗子的方向跑過去,現找人傳令。
過了好一會兒,正要蓄勢合圍偷襲者的兩部孛堇總算明白過來,都元帥要他們將人馬脫離出眼前的混戰。
那可不容易了,宋軍在他們身后貼身追殺不止,孛術魯正被那員黑將糾纏著。
宋軍三將本就不想往宗翰的大帳近處來,而是追著正要抽身的兩部孛堇纏斗,怎么亂怎么干,兩部金軍一邊招架著一邊集合。
有的金軍小校不知道什么情況,懵懵懂懂的以為已經不敵宋軍了,一撥兒又一撥兒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跑,自相踐踏,一個帶仨。
大勃極烈血涌上頭,揮手兩鞭子抽在身邊無所適從的近衛們身上。
在陳州城東突現的混亂無法及時遏止下來,守城宋軍一開始振臂歡呼,“快看!西岳大軍總算來支援我們了!”
隨后便不能置信的端著膀子紛紛往城底下看,也沒來多少人馬。
反而一片煙塵滾滾的往東面去了,有個人說道,“原來不是來幫我們的”。
但是城下的攻勢忽然放緩了。
才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估計那些人馬總該跑到陳州以東二三十里遠了。
經過最初的忙亂之后,鐵爐步金軍漸漸穩住了陣角,宗顏宗翰在中軍坐鎮指揮,令旗頻擺,再輔以號角和鼓聲,大營五六里外一片人海中終于敵我漸明,分頭抵住了宋軍,孛術魯和納剌珠兩孛堇的一萬七千多人總算脫出來了。
大勃極烈氣喘吁吁的對他們說,“快!快去救我們的糧草,這里就交給我。”
孛術魯和納剌珠一馬當先往城東沖去。
宗翰怒不可遏,發現在鐵爐步纏斗的四五千宋軍也有抽身要走的勢頭。
他嘶聲怒吼道,“又想跑?給我纏住他們,一個人也不許跑了,跑到天邊兒也給我追上!”
前來襲擾鐵爐步的四千宋軍一開始也沒有深入,此時說走就走,邴玉戈和朱老大率人趕上呼延將軍,邊跑邊問道,“怎么撤呀?”
呼延往身后看了看,“怎么撤?怎么亂怎么撤!我們各領一隊分開跑,誰被咬的緊暫時就別回郾城,大帥不是早說了,領著金軍跑路也是便宜!”
“得嘞!”另兩人心領神會,領著手下馬軍往兩側一分,邴育戈一千多人往項城,朱老大領人往南頓,呼延一看金軍追上來了,將大鐵槍一舉,領人往西南方的曠野里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