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馬雜沓彼此沖撞,亂矢橫飛,近衛們看到了大勃極烈的傷,匆忙上來給他包扎,宋軍連這么點兒功夫也不容的,宗翰身邊就有衛士不時中箭,不遠處一支宋軍正往他們這個方向沖過來。
近衛們保護著大勃極烈拼命往東面的山里退,馬一跑起來宗翰痛楚如攪,血都淌到鞍子上了。
如果建制被沖垮了,軍令不通、各部戰法和行動方向不明,在目標明確行動劃一的對手面前,有多少人也是大勢已去。
人多怎么樣,成片的逃起來更是土崩瓦解,彼此動搖影響勒上嚼子都拉不住。
宗翰意識模糊,身后只有兩千近衛跟著他了,撤退的途中不時遭遇到小股宋軍的阻攔,不論出現的人是多是少,全都毫不猶豫的往上沖。
宗翰這些近衛都是他親自挑選的,一直舍命保護他。
不過他的傷勢一陣重似一陣,宋軍的每一次糾纏都使他的血再多流一刻,他對自己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
傍晚時,宗翰的人退入一座山口。
又有一支上千人的騎兵突然從迎面朝他沖過來,隊伍里有一桿大旗,淺色的旗面上邊繡著一行字,“御前中岳嵩山大軍”,中間是一個斗大的“張”字。
完顏宗翰眼前一黑,完了!張伯英來了!
為首的那個人手里拿著一桿長斧子,宗翰已經認不出他是誰,就是恍惚記著張伯英不用斧子啊。
此時,出現了片刻慌亂的手下近衛們卻像是望到了救星一樣,紛紛狂喊道:“四殿下!都元帥大勃極烈在這里!”
岳飛已進至德安府紫石村,徐慶、王萬、呼延、王貴全部出擊,各部人馬勢如破竹,正在向完顏宗翰的主營方向合攏推進。
大帥再往前一步已到了桐柏山下,他要給在武陽關截敵的牛皋下令,從那里給西岳中軍酈瓊送信,馬上進入六安,會合安豐軍鞏固防御。
他在見到董先和岳雷時,還沒容岳雷說話便是一聲怒喝,“你是康王親軍右統制,怎么從東邊來了!康王在東邊么?”
董先率部從滁州貼江而至,岳雷在亂馬叢中突刺了一員金軍大將一槍,好像是刺中了,他在路上一直問董先,這個人有可能是誰,反正塊頭小不了。
當時董先離的遠也認不清這人,見到岳大帥以后剛要報個捷,卻被岳大帥雷鳴電閃的一悶棍打回來了。
岳大帥對右統制說,“你速回安康向大王交令,一刻不許留在我這里。”
右統制灰溜溜的上馬就走,帳內議論滁州戰功也沒他的份兒,好懸不是歸岳大帥管的,不然的話還可能挨上幾板子。
眾人聚集在岳大帥的帳內商議軍事,董先說,“大帥!末將有幾句話不得不講出來,右統制這回立的功勞不小。”
岳飛抬手止住董先,臉上的神色已不那么冷峻,還有一點兒笑模樣,“我是不想他驕傲,不知董統制你的傷勢怎么樣了?”
董先說,“末將的傷已經好了,還不是多虧了岳雷搭手,”他說,“末將這次出蘄州來會合的途中,右統制好像還傷了完顏宗翰一槍,也不知傷了多重。”
大帥已不再提岳雷,要說正事。
手下有部分人的意見,將完顏宗翰趕到大別山里去,正經是放虎歸山了,有些不妥,山中不便西岳以馬戰剿敵,豈不是使他又有了喘息之機?
岳飛說,“不然,我們的打法既然是不納降,要全殺他的生力軍,金軍很快就會回味過來的,他們投降無門必然還要做拼死一搏,可金軍的體量還是太大了。這次淮西會戰,我們西岳一口還是吃不掉他,只能進一步削弱他,山中春情普遍晚于平野,那就讓他去山里好了,這么多人一入了山恐怕山連樹皮草根都得啃,馬就更加沒用,我要讓他接著吃馬,看將來他還怎么跑!”
如此一來,給中軍酈瓊的令就不算晚。
接下來,西岳各部的作戰方針也就明確了:在殲敵中,驅敵入山。
殲敵要盡,對落單的小股金軍不給一絲生路,這樣才能給金軍以震撼;驅敵要有計劃,不要求穩,要敢于直沖完顏宗翰的中軍。
如果完顏宗翰真挨了岳雷一槍就更好,死不了就讓他領著手下按西岳的意圖入山好了。
岳大帥不由的嘀咕說,“這小子!也不知他哪兒來的福份,康王竟然專門為他鑄的這桿烏龍槍,單就兵器來說,我想除了錘子幾乎沒什么可以破它。”
高寵的左軍已到武陽關下,汴梁大破金軍,城圍已解。
正好說到了錘子,不能不令人一下子想起寶山大王,自從高寵打斷了斜寶的南下送糧行動之后,斜寶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兒音訊都未聽到。
眾人聽罷,有人猛然道,“萬一右統制返回金州途中碰到斜寶……”
這不是沒可能,你不知道斜寶的蹤跡,不代表斜寶這個人不在,誰知道斜寶躥到了什么地方。
岳大帥看上去上有些擔心,咬咬牙說,“本帥正在淮西會戰,沒多余的人送他,就由他單行一騎,焉知不是又一次鍛煉!”
右軍都統制張憲道,“大帥,要不我派幾個硬手去追,他才多大年紀。”
岳大帥道,“不必了,派人打探一下斜寶的下落更要緊,不要讓他出現在我們最意料不到的地方。”
帳外天色昏暗,撲簌簌的下起了小雪,岳大帥與人步出帳外仰著掌面接了一下,落下來的全都是小冰凌子,“天助康王!自助者天助啊!”
完顏宗翰氣勢逼人的揮二十萬大軍南下,天時地利人和都不能說不利,可是康王就抓住了一點軍民以食為天。
大帥剛剛發了一點感慨,中岳蒿山大軍的一位統制官王進,便神色沮喪的前來相見,岳飛這才知道張伯英出兵了。
張伯英先接了張秾的急送家信,再接了道君的催兵旨意,他也犯了好一番尋思,明明知道這兩件事必有聯系,可是主意還得他自己拿。
最后,張伯英就把統制官王進派過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