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持劍步卒們默不作聲,在林子里或蹲或站,看上去都有點兒緊張,他們在等鎮子里的消息,今夜所遇之敵是他們東出安康之后人數最多的。
有個人問道,“大王,這一仗我們怎么打為好?”
康王望著鎮子里已經點起了幾處火光,風中傳來很清晰的馬嘶。
一千多人馬入鎮,那就不能像他這五百步卒似的只擠到三處院子里,還有不少馬呢,只要一處院子被驚動了,也就是整座鎮子被驚動了。
萬一打不過再被對方糾纏上,康王在想他這五百人能不能順利脫身,他鎮定的對這人說,“看情況能戰則戰,不能戰便走,反正不能吃眼前虧。”
那個人說,“我說還是放出來打,鎮子外頭寬敞,院子里我們擺不下幾組人。”
康王說,“我說那些馬匹才是關鍵,一千馬軍沖到鎮子外面,和跑出來一千步軍是不一樣的,如果是步軍,我們趁黑趁亂而擊,倒有不少勝算。”
已是入亥光景,北風強烈起來,刮的樹梢嗚嗚直響。
兩條黑影從白沙鎮的方向悄悄潛回來。
眾人圍攏到康王身邊,聽左右親軍統制偵察的結果,岳云頭一句話便說,“大王,原來他們不是從汴梁來的。”
這倒很奇怪,康王問,“那是哪里來的?”
岳云說,“亳州。”
金軍總共鉆了六七個最大的院子,康王剛剛退出來的那三座院子因為條件最好,擠進去的人最多,戰馬便放在主街里避風,整整擠了一街筒子。
有少量的小校在街上看馬,天太冷了,他們拆了臨近的草房,在街心里生了兩處火,夜里風硬的如同刀子,馬們都自覺擠到一起了。
兩人借助黑暗鉆后巷子進去,剛剛出來的那道小門又從里面栓住了。
岳雷聽聽后院里沒有動靜,便將槍刃從門縫探進去,將木栓一點點撥開,兩人摸進去到了后窗下,聽著里面又摔又砸,嘈嘈嚷嚷,已經吵翻了。
岳云躡足站到后窗下,朝岳雷拍拍自己的肩。
岳雷會意,拄著烏龍槍和大哥疊著羅漢,湊近后窗子聽里面說話。
這些人原來是十天前在亳州丟了糧草潰散到這里來的。
話都是岳雷聽的,左統制官示意由兄弟來講。
岳雷說,“他們丟了糧草不敢去陳州,怕完顏宗翰砍他們,燕京也不敢回去怕左監軍,走舊路返回怕遇到楊忻忠,往西走怕遇到西岳大軍,這些人才往西北來,原打算在半路上能搜集到糧草,便敢回陳州見完顏宗翰。”
岳云說,“誰成想路上一顆米粒兒都未見到。”
康王問,“聽沒聽他們說想往哪兒去?”
岳雷說,“好像是走投無路了。”
兩萬人在亳州打成了四五千,在泰康又損了兩千,北來的一路上經常遇西岳規模不一的人馬,多則幾百,少的只有幾十騎。
宋軍人多便上來打,人少便糾纏不放,很快便有人從別處聚集上來支援,這些人一路上又有許多零星的戰斗,人越打越少了。
手下都要造反了,滿屋子的爭吵,有的人要朝頭目拽家伙了。
后來頭目說,“我要領著你們繞開汴梁!從滎澤渡黃河去山西,也不能回燕京了,我們進山!去大同!有人收留我們便入軍,沒人收留便回上京老家,反正謀克也死了,偷偷回去也沒人記的我們。”
原來是一群驚弓之鳥,這就有的琢磨了。
康王立刻又有了信心,如果能奇襲重創這支一千人的金國馬軍,必將極大的振奮五百名持劍者的信心。
他說,“等他們睡沉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來個突然襲擊,不要放出來打,最好一開始便阻斷他們接近馬匹。”
康王對左右統制說,“你們實地看過了,說說有什么好計劃?”
岳云道,“最好再耐心等等,他們人困馬乏,到子時之后恐怕都睡死了,我們先設法奪馬,如果驚動了敵軍我們上馬就走,如果沒驚動我們還可以再往下邊謀劃,總之我覺著吃不了虧,有便宜可占!”
康王點著頭說,“就是這個理!那么右統制,孤聽余麗燕說你在美原有過一次十面埋伏的大手筆,對今晚的打法你有什么高見?”
岳雷說,“萬一奇襲不成里面人可就炸窩了,我看了,主街就頭尾各一道寬出口,他可以從那里快速沖出來,另外從正街往兩邊還通著不少的小巷子,到時也會有少量金軍從那里沖出來,要是叫他們跑出鎮子天這么黑任哪兒都是人,我們就全殲不了他了,所以我們奪了馬要怎么封鎖鎮子,讓他一時出不來。”
有個持劍者說,“我們人有些少了,鎮子到處可以往外跑人,封鎖一條小巷子怎么也得二三十人吧?大街兩個出口更需要多放人。”
趙構本來兵力就不多,再這么一分散什么都干不成了,但五百人封住六七座院子可就富余多了,力量也能集中。
他翻著眼睛看天想轍。
北風猛烈的更強過方才,遠處飛沙走石,這片林子被刮的樹搖枝斷,風在虬枝的尖梢兒上發出尖銳的鳴聲。
他起身道,“砍樹!”
不用他多說,人們立刻明白過來。
大風從三里外鎮子的方向刮來,又會帶走伐樹聲,人人有一把鐵劍,而這片林子大大小小的樹多的數不清了。
白沙鎮外,這次又悄悄潛回來四個人,康王、左右兩位統制官和一名持劍士,他們伏在黑影里先側耳聽,聽不到鎮南一丁點伐木聲。
康王對持劍士說,“你回去,告訴他們可以放開了干,注意風弱的時候要緩一緩,告訴他們要順著茬兒砍,不要橫著剁那會發出很大的響聲,然后看我們這里的進展,最晚一個時辰后我們就要拿樹封鎮子!”
持劍者伏身回去傳令。
臨主街本來有不少的鋪面,居民紛紛清野避戰,早已疏于打理,從大街口進去幾十步,金軍的馬匹就拴在鋪子外邊的豎柱上,門上,窗格子上,都成群的擠在一起取暖,在最外邊攔了幾張桌子。
馬群的后頭透出火光,康王與兩個統制官從一條窄巷中伏身出來,貼著墻根的黑影慢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