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太行山說,“他們可以從河東出發,在縱貫南北的太行山任何一點,對東部平原發動猝然的攻勢,尖刀插哪里都像是插在我們的肚子上啊,大王你看看,若不得到太行山,我們在河北的反攻無論發動多少次,每次注定太深入了不敢——怕被人從太行山出擊切斷了后路,太淺了既勞師又無益處,只因在這一處受制于人。”
趙構付出了近兩三天的辛苦,才將這座沙盤擺到了西岳大帥的眼前,立刻就發揮了用處,領兵的人看問題的著眼點更加有針對性。
康王感慨著說,“難怪完顏宗翰這么硬氣,因為這些年他一直牢牢的掌握著河東,這使金軍無論出擊陜州還是鞏固河北,都有了牢固的基礎,看來這個人才有資格作我們的對手啊!”
誰擁有了河東,占據了太行山,誰便威脅著渭中、掌握著河北,太行山好比一根堅硬的骨頭,而渭中、河北平原就是掛在骨頭上的肉。
岳飛道,“大王你再看,金軍若鞏固了渭中平原,便有了繼續攻取四川的資本,他可以山北籌糧,山南作戰。他若鞏固了河北,再要窺圖河淮便有了更近的出發地點,而形成這種局面的根本原因便在于他掌握著河東!”
山西形勝,易守難攻,完顏宗翰以極少的兵力便可站穩在那里,然后可以抽出更大的精力騷擾宋軍,而宋軍要圖河東可就太難了。
宋軍要接近并攻取河東,首先要經過在渭川和河北一帶的激戰,對金軍來說這就是個預警的過程,完顏宗翰可以很從容的調兵遣將來應對,使宋軍陷于苦戰。
攻陜州還是攻河南,對于完顏宗翰來說是指指馬鞭子的事,而趙構手中只有這點家底兒,只能將他們擺在河淮以靜制動,不能隨著完顏宗翰的馬鞭而舞。
康王攥緊拳頭說,“孤要取得最后的勝利,將金軍趕回老巢,那么河東必圖!”
岳飛說,想將山西,河東拿牢在手里,張德遠在陜州更要立足穩固,至少不能再退讓了,以便我們將來由陜、淮兩個方向夾取河東。
張德遠在陜州即便再吃力也要頂住,不能讓金軍在渭河一帶站穩了,不能讓他們在那里踏踏實實的屯田壯大。
不然的話,大宋再想從秦嶺發動出擊,首先要先奪陜州,最初的軍需和兵員的調動只能通過秦嶺北上,這將會勞民傷財,非常不利。
但張德遠的力量好像有些孤單了,趙構在安康又無兵可援,這可怎么辦。
岳飛笑說,大王要是想著再援陜州,豈不與我們先定下來的、決戰河淮的大略相左?依微臣看,張德遠現有的軍力已經足夠了。
他指著陜州溝壑起伏重疊的地勢,對趙構說道,“這里望山跑死馬,有多少大軍填到這里也發揮不出優勢來,人越多,糧草的供應反而越成了短處,大王定下來的堅城清野之策,其實在陜州依然是個好法子。”
前一段時間,張德遠借助河淮大勢,在陜州也發了一下子力,收復了包括長安在內的幾座重鎮,若要在陜州堅城也有些條件,但是清野可就難了,因為起步已經晚了。
金兀術已經站在谷子地里了。
河北一帶被劉彥游刮了數遍,人丁不旺,民不聊生,今年許多土地都荒蕪了,而渭川的糧食已經熟了,也許這就是金兀術首攻陜州的目的之一。
眼下擺在趙構面前的問題是,陜州要爭,因為關系著將來謀圖河東,但又不能再增兵陜州。
一是趙構沒兵了,二是不能在陜州投以重力,不然豈不自動將戰略重點吸引到于金軍有利的方向去了?
趙構到達安康以后,曾先給張德遠去過信,告訴過他自己的方略。
如今再看,張德遠在三原一帶擺開重兵同金軍對峙,好像就是想一戰定乾坤的樣子,趙構也能猜到幾分張德遠的想法,他剛到安康了,獨鎮陜州的張德遠有了倚仗,更想以一場大勝來為康王獻禮。
可別輸的到最后連守城的人都沒有了。
另外雙方都將重兵布置在那里了,誰先后撤誰就自找的被動。
此時讓趙構下令張德遠退守,趙構也有點不甘心,他問岳飛的主意。
岳飛則認為,在陜州搞堅城清野只能順其自然,不能削足適履,“清野既然來不及,但大王你看,雙方的人馬在陜州攪在一處廝殺,勢必快速消耗渭川的糧草和物產,到最后自然也就清了,張德遠若是一戰不打放棄三原,反而將剛剛豐收的糧食拱手讓予了金軍。”
趙構問,“這么說,張德遠此時在三原開戰也沒什么毛病,南岳無論勝敗只要能夠退回來守住,孤自會從漢中或四川給其補充給養,而金軍再運糧草可就遠了,”
岳大帥道,“沒毛病,河東的優勢在于地勢而非物產,完顏宗翰那時再要為陜州補充軍需,便須從河北,但今年河北能拿出來的東西并不多,要運往陜州好像也不太容易。”
康王說,“沒毛病!張大帥別看以文臣領兵,在這一點上看的卻很準,只有在陜州頂住金軍的攻勢,才有可能叫他知難而退、不得不轉向于河淮來,我們則要大量殺傷他的有生力量,將來攻取河東便不是妄談!”
萬一張德遠在三原失利,出現較大的人馬損失,他必然需要趙構聲援,趙構翻了翻不怎么豐厚的家當,一個主意很快冒了出來。
這日,北岳大帥劉平叔帶著一千親軍抵達安康,康王在接風府宴上當眾宣布:陜州無論什么形勢,他絕不會從河淮抽兵。
吳娘子問道,“九哥又盯上了哪里?”
趙構指了指腳下,“漢中!金宋在支援陜州上面臨同樣的問題——完顏宗翰從河北支援陜州,孤從河淮支援陜州,誰先邁了這一步誰便要陷入戰略被動!孤要在安康和興元府就地練兵,漢中青壯男丁,人人都要配劍!我們忙時耕樵,閑時操練,孤要全民皆兵!”
劉平叔暗自吃驚,“這是違背祖訓呀!這件事若傳到臨安去,太上會怎么想?朝中不知會起怎樣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