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的親媽另有其人,晨星心里的感受很復雜,有高興,也有悲傷,高興的是,原來自己還有一個媽媽,悲傷的是,她怎么這么多年都不看看自己呢?
她反復端詳著畫里的美貌女子,她是現在媽媽的姐妹嗎?自己怎么從來沒有在外婆家聽說過這樣一個人呢?
自己的年齡,比李思涵小比李思伊大,也就是說,媽媽跟李伯伯在一起的時候,他是已婚的狀態,晨星想起外公的正直和嚴厲,難道是因為這個,自己的親娘被外公趕出了家門,然后一家人諱莫若深?
晨星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她記起自己為數不多地去過幾次外婆家,每次去了,外婆一見自己就忍不住流淚,抱著她失聲痛哭,而外公,每次見到自己都嘆氣,都是一臉的不開心。
過去她沒有覺得奇怪,現在想起來,自己每次去外婆家,只要是出去玩,無論到哪里,外婆都跟著,從不讓她單獨行動,是不是就怕誰在她面前說閑話呢?
外婆六年前去世,臨去之際,特地把她和她父母、兩個舅舅、舅媽叫到床頭,慎重交代,綏縣東關街上的那棟老門面房,是晨星的,誰都別想爭,不然她做鬼都不會放過他們!
是不是外婆覺得外公當年做得過分,所以想用這些東西補償一下自己?
她又隨開那個小梳妝匣子,里面有幾個小抽屜,一個小抽屜里整整齊齊地放著各色纏著彩色絲線的小皮筋,還有兩個抽屜里放著幾個很簡易的頭花,頭花上的發夾都生銹了,可想而知是多年前的舊東西,不過被匣子的主人很珍惜地收得好好的。
在她的記憶里,她媽媽一直都是短發,根本不會用到這些皮筋和頭花,而畫上的女子卻是一頭黑亮的長發,這些東西,肯定都是她的。
晨星又看了看那兩本書,很厚的書,封面被慎重地用舊報紙包了書皮,翻到扉頁,竟然是舊版的世界名著《飄》,這兩本是上下兩冊,晨星記得,李伯伯給自己列的書單里,也有這本書,只是書名已經改成了《亂世佳人》。
她隨意翻開看了看,發現這本書的很多段落的后面,都標有數字123……,而在每一章節的后面,都有一張紙,紙上是對這些數字做記號的段落的批注,那一筆秀雅整齊的草書,晨星太熟悉不過了,這是李伯伯的筆跡。
晨星認真地看了十幾條批注,發現李伯伯是在跟讀書的人解釋書里故事發生的背景,這是美國上上個世紀發生的故事,李伯伯很擔心讀書的人因為不了解美國那個時代的文化,從而無法真正讀懂這個故事。
晨星本來覺得,李伯伯給自己做了那么詳細的書籍導讀,已經夠細心周到了,可是她看了這本書至少有幾百條的段落批注,才突然發現,原來李伯伯還能做得更加細致。
李伯伯給這本書做這樣的注釋,想來她的親媽,也是一個文化水平不高的女子,李伯伯想讓她多讀點書,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呢!
她隨手往后翻,一直翻到這本書的最后一章,在這里,李伯伯對這本書的藝術性做了精辟的總結,他尤其欣賞女主的個性,認為她堅強勇敢、敢愛敢恨的性格,讓她充滿魅力且一路奔向幸福和自由。
晨星覺得,這是李伯伯對她親娘的鼓勵,她親娘也一定看懂了他的意思,因為她在李伯伯大段的評論后面,也寫下了自己的想法:
慕羽,你讓我不要怕,勇敢一些,你會解決一切的問題,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愿意那樣做,我明知自己配不上你,你那么優秀,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你跟我在一起,肯定會很悶的,而你的家世和身份,都不容許你有我這樣的妻子。
慕羽,我和你之間,有這樣的緣分,我已是心滿意足,我早已下定決心,自己一個人養大孩子,絕不牽連你,我和妹妹開的飯館,收入很不錯,我有足夠的信心,可以一個人把孩子好好養大。
你也不要擔心我,有孩子陪著我,我什么都不怕,我會好好地把孩子帶大,讓她好好讀書,成為一個像你那樣有學問的人,然后憑本事離開我們這個小地方,到大城市做一個有用的人……
字跡稚嫩青澀,但是一筆一畫寫得很工整,晨星能看出來,自己的親娘是個干凈有條理,做什么事情都很認真的女子呢!
親娘本想自己養大自己,可是為什么,生下自己之后,她又把自己交給了她現在的爸媽呢?是發生了什么事,讓她不能親自撫養自己,還是有什么原因,讓她不得不把自己交給爸媽撫養呢?
她突然想起爸媽去臨去國外的那天晚上,爸媽和李伯伯一起吃飯,說起來自己身上長有黑毛的原因,醫生說:是她媽媽生她之前受了重傷,用了大量的激素,這些激素影響了腹中的胎兒,她才會在出生一周之后,全身都長滿了黑毛!
她當時還在奇怪,媽媽生她之前受了重傷,自己怎么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呢?這會兒想來,原來媽媽說的是自己的親娘,她的親娘生她之前受了重傷,難道是……
那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可是晨星不愿意相信、也無法接受這個答案,乍一知道自己還有親媽,她的心里非常激動,她多想見一見她,跟她聊聊,說說自己這些年的生活,可是命運,竟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嗎?
一想到自己的親娘可能在生了自己之后就去世了,晨星的心里就有說不出的難受,她的眼眶酸澀,淚水像潮水一般地涌了出來,她越是自傷身世,就越是感激爸媽對自己的付出,他們那樣愛她,竟然從來沒有讓她覺得生活有什么缺憾,自己雖然從小就沒了娘,可是有這樣的養父母,自己又何其地幸運!
哭累了,她擦干了眼淚,看了看手表,她這里是上午十一點多,爸媽那里正是晚上六七點鐘,她拿出了手機,決定給媽媽打個電話。
劉月梅接到女兒的電話,她一開口,就聽出來她哭過了,馬上心疼得追問她:“晨星,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難事啊?趕緊告訴媽媽,媽媽會幫你想辦法的!”
晨星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啞著聲音對媽媽說:“媽,我回老家了,看到了小箱子里的兩幅畫和兩本書,才知道你不是我親媽,可是媽媽,我方才想了想,就是我親媽,對我也不能更好了,你跟我爸說一聲,在我心里,你們永遠都是我的親爸、親媽!”
聽女兒這樣說,劉月梅也流淚了,她是個樸實的農村婦女,一向不會說什么場面話,只是反復地安慰女兒:“晨星,你別難過,我們永遠都是你的爸媽,你也永遠都是我們的乖孩子。”
晨星忍不住又哽咽起來,好大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她還是沒忍住,追問道:“媽,我親媽是你的姐妹嗎?她是生了我就去世了嗎?她是怎么受傷的啊?”
劉月梅沉默了片刻,道:“是的,晨星,她是我親姐姐,名字叫劉月荷,她在生你之前出了車禍,拼盡最后一絲力氣生了你,生了你后把你托付給我們,就去世了。
之后你外公外婆和我們都怕你難過,干脆對你隱瞞了這一切,所以你從來沒有聽說過她的事。”
“媽,她是怎樣出的車禍,你能告訴我嗎?”
這件事說來話長,根本不是在電話里說得清楚的事情,既然女兒已經知道了媽媽的事情,劉月梅覺得,不如讓李慕羽跟她解釋這一切,因為有好多事情,也只有他才能說得清楚。
劉月梅嘆了口氣,對女兒說:“晨星,這件事太復雜,媽媽在電話里跟你說不清楚,你不如跟你李伯伯聯系,讓他告訴你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我們來法國之前跟他見面,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了。”
說了這些,劉月梅又怕女兒記恨李慕羽,又替他解釋道:“晨星,你別怪你李伯伯,你媽媽的死是個陰謀,我們又刻意對外說你媽媽的死是一尸兩命,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還有你,唉,他也是個可憐人呢!”
聽媽媽這樣說,晨星也意識到這件事可能在長途電話里說不太合適,就聽媽媽的話掛了電話,掛斷電話之后,她又有些猶豫了,她如果跟李伯伯聯系了,以后怎么跟他相處呢?
認了他嗎?晨星還是覺得不合適,李伯伯有自己的家庭,她這會兒已經非常理解,李伯母為什么不待見自己,如果李伯母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肯定更討厭自己,自己干嘛非要去做這個令人討厭的人呢?
她一路走到現在,從沒有過走捷徑的想法,所以李伯伯的身份,對她反而是個負擔,她不愿意讓有些人認為,她的一切,跟李伯伯的關照分不開,實際上,李伯伯也根本不是個會特意關照孩子的人,可是這樣的現實,說出去反而沒有人相信。
她甚至想到,李伯伯如果一文不名,很落魄,她反而能毫無負擔地跟他相處,幫他改善生活,有時間就去看看他。
知女莫若母,劉月梅掛了晨星的電話之后,想到晨星跟她們一樣狷介的個性,知道她肯定有顧慮,不一定想跟李慕羽聯系,就找到李慕羽給她留下的電話號碼,給李慕羽打了個電話。
這里已經快中午了,李慕羽剛忙完,見劉月梅突然打來了電話,趕緊接聽了,劉月梅很簡介地告訴他:
“老李,晨星回了老家,看到了她媽媽留下的那些東西,如今已經知道她不是我們的女兒了,你如果有時間,就跟她聯系一下吧。”
李慕羽知道她的意思,這一天早該來了,自從得知晨星的懷疑之后,他已經做好了跟女兒解釋一切的準備,這會兒掛了劉月梅電話之后,他招來了自己的秘書,問道:“我這兩天的行程,能不能往后推一下,抽出來一天半的時間?”
秘書看了看行程安排,說:“有一個聯合國的代表團,你不見一下不合適,要不我通知他們,見面時間安排在下午的兩點?”
李慕羽點點頭,安排好行程之后,他給晨星打了電話,晨星見他打過來,只好接聽了,李慕羽在電話里說:“晨星,你在老家等我一下,我今天下午過去,咱們好好談談,然后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綏縣,見見你外公、祭奠一下你媽媽。”
晨星本想說,她沒有時間,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抽出一天的空閑,可是聽說要祭奠一下她媽媽,她頓時覺得什么事情都得往后推一下,作為一個女兒,母親死了這么多年,還從來沒有祭奠過,真是說不過去呢!
王勱聽說晨星還要在這里待一天,本想好好教訓她一頓,可是他看到晨星哭得紅紅的眼珠子和一臉的堅決,想想還是算了,晨星這種認死理的性子,他早領教過了,他也相信她應該確有要事。
因為晨星最近大紅,王勱這里接到的電影劇本也多了起來,他看了幾個劇本,排除了那些小制作,給她挑了京圈著名導演周益民的一部電影,雙方約好明天晚上見面。
王勱只得親自周益民導演打了電話,向他道歉,告訴周導晨星的家里出了點事,她必須回來一趟,請周導把兩人見面的時間再往后安排一下。
周益民很不高興,他的時間多么寶貴,豈能這樣隨意爽約?這個江晨星,也太不會做人了吧?是家里的事情重要,還是跟他這樣的大導見面重要?在娛樂圈里混的人,能不知道答案嗎?
所以他很不耐煩地回復了王勱:“既然演員沒空,我這里也很忙,說明大家的緣分未到,那就以后再合作吧!”
王勱跟他說了一車子的好話,也只得了周益民模棱兩可的一句話:“再看看吧,我們也不是只跟你們這邊約了試鏡,她這個角色,備選人有三個呢!就看她的造化吧,如果她忙完了,我們這里還沒有選到合適的,咱們再聯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