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學非常震驚,李慕羽這樣的身份,如果他是那種心思陰狠、不擇手段之人,他干嘛要來這一趟?他這樣的身份,普天之下,還有人逼得了他嗎?
若不是事關女兒的一條命,劉東學可能馬上就原諒了他。
劉東學默默地看了李慕羽幾秒鐘,心情非常復雜,轉頭對晨星說:“扶你這個伯伯起來。”
晨星趕緊扶起了李慕羽,讓他坐回到沙發上,她見外公的神情凝重,似乎若有所思,就從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張發黃的紙條,對外公說:
“外公,李伯伯沒有說謊,我昨天翻媽媽留下來的書,翻到這個紙條,外公,您仔細看看就知道,李伯伯一直對媽媽都是真心真意的。”
劉東學很意外,問道:“這個紙條你是從哪里找到的?你媽之前怎么就沒有發現呢?”
“外公,我媽跟我說起我親媽的事,讓我打開她臥室里的一個小箱子,那個箱子里都是我親媽的東西,我在里邊找到兩本很厚的書,你知道,我媽向來不愛看書,所以她只是把我親娘的東西收起來,從來沒看過,我昨天無聊的時候翻了翻,就翻到了這個。”
劉東學點點頭,這倒是真的,月梅從小就怕讀書,一說讓她看書寫字,她立馬就要去洗衣做飯,家里對她一點法子都沒有,月梅上到小學四年級就輟學了。
他抖著手拿起了紙條,認真地看了幾遍紙條上的內容,雖然時隔多年,他依然可以認出,紙條下面的這些字,確實是月荷的筆跡,而月荷寫這些東西的時候,她對李慕羽,哪有半點怨懟之心?
李慕羽如果不想跟月荷有個結果,何必這樣鼓勵她?而月荷素來那么有主見,她如果不是十分在意他,怎會這樣為他著想?
可李慕羽那筆流暢漂亮的草書和女兒拙劣青澀的筆跡相輝映,讓劉東學頓時意識到,自己過去忽略了很多東西。
兩個人文化水平的差異、身份家世的差異,可能就是云泥之別,這樣差距巨大的兩個人,想要在一起,李慕羽面對的阻礙有多強,他怎么就沒有考慮過呢?
一直凍結在劉東學心口的堅冰,慢慢地融化了,這個因為女兒的橫死、糾結了半輩子的老人,突然氣平了。
當初月荷出事之初,因為她手里捏著的那張紙條,讓他們一家都以為,這是孩子的爸爸特地的殺人滅口。
而月荷臨去時特意交代他們不要報仇,以及劉月梅多次追問姐姐得到的暗示,都讓他們意識到,孩子的爸爸不是一般人。
后來警方的參與,尤其是秦黎明的調查,也讓他們有所懷疑,這個紙條恐怕是有人故意地杜撰,為的就是讓某個人背鍋。
可是在劉東學的心里,一個男人,讓他的女兒懷了身孕,過后又不來提親,本就是人品差、行止不端的表現!
他一味地責怪李慕羽沒擔當、不負責任,卻從來沒有想到,他有很大的難處呢?
隨后胡亞瀾特地讓縣上的領導到他們家,跟他們道歉,并解釋了月荷出事的前因后果,說那個間諜害死月荷的理由,只是為了討好一個人,而那個人跟月荷結怨,也不過是在月荷的飯館吃飯時,吃壞了肚子。
他特地問過月梅,那兩天有沒有人反映,在她們的飯館吃飯吃壞了呢?
月梅非常肯定地說不可能,她們的飯店,菜都是當天買的,且都是她們姐妹倆親自手洗干凈的,廚子又是個衛生習慣很好的人,她們的飯店從來就沒出過這一類的事情。
這個理由這么牽強,讓他們怎能相信?在劉東學看來,這個結果,無非是一個煞有介事的“為尊者諱”罷了!
劉東學自詡為人端正、平生沒有做過虧心之事,可自己的女兒這樣不明不白地冤死,他卻毫無辦法,這口氣,憋在他心里很多年。
今天李慕羽的謙卑和誠意,讓劉東學放下了許久以來對他的敵意,平心靜氣地想一想,自己一家人對李慕羽,也許一直都有偏見,李慕羽真要害死了月荷,他怎會,還特地在她出殯的時候出現?這不是明顯地授人以柄嗎?
過去他不知道李慕羽的身份,也就無法了解,一個他那樣的男人,在月荷去世的前三年,每年都在月荷去世的當天,半夜偷偷趕來給月荷上墳,如果不是心里真正的放不下,他又何必那樣作偽?做給誰看呢?
劉東學長長地嘆了口氣,第一次正眼看著李慕羽,平靜地說:“慕羽,因為月荷死得凄慘,我和他弟弟的心里都有太多的怨氣,所以一直對你有些偏見,你大人大量,別放在心上吧!
我今天受了你這一拜,就是認了你這個晚輩,你以后想來,就跟晨星一起過來吧,我想月荷到了那邊,什么都看明白了,她肯定也希望,你跟晨星都好好的!”
李慕羽沒有想到,晨星的一張紙條,竟然老爺子原諒了自己,他心情激動,淚水在他的眼眶里涌動著,可他怕老爺子跟著傷感,硬是強忍住了眼淚,好一會兒才強笑道:
“感謝老爺子的寬宥,也謝謝老爺子肯相信我,慕羽感激不盡,老爺子,胡玄寧你認識,這是我姐姐李慕莊,我跟月荷當年的事情,他們倆都知道,您老人家還有什么想問的,可以問問他們倆。
這會兒時間不早了,月荷埋骨之地離這里還有一段距離,我帶晨星過去看看,讓他們倆個陪您老人家坐一會兒吧。”
劉東學點點頭,讓李慕羽帶著晨星快去,自從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劉東學就知道,李慕羽這樣的大忙人,能抽出時間陪晨星過來,殊為不易,確實需要抓緊時間。
李慕羽帶著晨星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劉東學才發現,李慕羽穿著一身的黑衣服,而晨星已經將白大衣的扣子扣到了脖子下,并帶上了大衣的白帽子。
劉東學的心里又是一酸,想來這是李慕羽提醒晨星的,月荷已經去世多年,晨星又是那樣的身份,自然無法公然給媽媽戴孝,晨星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一個女兒對母親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