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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以人換鹽(2)

  金州府的衙門,知府黃羽從少海回來之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嘗嘗看向大堂門口。

  終于,一天清晨,一個衙役大步跑進來,“大人,船來了!”

  金羽急忙站起身,三步并做兩步,大步朝外走,“快!備馬!去碼頭!”

  當金羽快馬跑到碼頭,流民已經下船了。

  這是第一批流民,客船足足拉了三百多人來,董二牛兄妹,還有他們的族人就在這艘船上。

  流民下了船,依然驚魂未定,不知道這是哪里。

  碼頭有持刀的軍人把守,流民不敢妄動。

  金州府的一個文書正在給他們講解事由:“……這里是金州,……有地種,有工做……”

  文書講的很興奮,流民聽的很迷茫。

  金羽將馬韁繩甩給衙役,大步走了過去。

  文書急忙施禮:“大人!”

  流民看一個穿著官服的人走過來,目光都匯聚了過來。

  金羽大聲道:“這里是金州,海右的金州,不是周朝的金州。這里在山海關外。免費給你們地,給你們耕牛,給你們農具,以后就在這安心過日子!”

  順著金羽的手勢,士兵讓出一個空擋,流民看到不遠處圈了不少耕牛。

  董二牛心道,怪不得剛才聽到了牛叫。

  金羽指著牛群,說道:“看到了嗎?一戶一只耕牛!免費的,送給你們!”

  流民興奮了,耕牛可是那個時代的重資產,有了一頭耕牛,就像后世家里有了一輛高檔轎車一般。

  流民亂了,朝耕牛的方向擠。

  衙役大喝:“不許擠,排隊,登記!之后才能領耕牛!”

  五個文書早已經擺好案子,流民排成五個隊伍,當即登記造冊。

  金羽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雖然只有三百人,但是這只是個開始,相信后面會有更多的人來。三千人,三萬人,……,要是能來三十萬就好了……

  金羽越想越開心。

  流民登記后,馬上被衙役帶過去,領取農具、耕牛。田契需要分了地之后再發。

  流民的隊伍在不斷縮短。

  “叫什么名字?”文書問道。

  “董二牛。”董二牛回道。

  “你還有個哥哥叫董大牛?”

  “俺就是老大,這是俺妹,她叫董小花。俺們家只有俺們兩個了。”

  “那怎么叫二牛,不該叫大牛嗎?”文書疑惑道。

  “聽大人說,俺娘生俺的時候,門前有兩頭牛走過去。”

  周邊的流民都笑了。

  金羽也被這個少年吸引了,走了過來,問道:“今年多大了?”

  “俺十六歲了!”

  二大爺在后面輕輕拍了他一巴掌,“臭小子,要說‘回大人’!”

  二大爺沖金羽陪著笑,拱手道:“大人,這孩子鄉下長大的,沒見過您這么大官,不懂禮,您寬恕則個!”

  金羽笑著擺擺手:“老人家,沒關系的。”

  董二牛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金羽看董二牛的個頭,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干瘦黝黑。竟然帶著妹妹千里逃荒,金羽暗自稱奇。

  “董二牛,你這么小的年紀,領了耕牛也沒法種啊。”金羽問道。

  董二牛以為金羽不想給他,急忙道:“俺能種,俺在家就跟著爹娘種地。”

  說著,他的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

  周圍的流民都沉默了,這孩子太小,大老爺要是說不給他耕牛,只怕就真的沒有了。

  二大爺陪著笑,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這孩子雖然小,但是能吃苦,也很能干,您看……”

  金羽笑道:“地給你,農具給你,耕牛也給你。我們金州說話算話!雖然你小,但是你和你妹妹也是一戶。”

  董二牛長吁了一口氣,嚇死了,以為不給了呢。

  眾人都有些羨慕地看著董二牛,這么小的年紀就有了這么一大筆財產。剛才有文書說,按人頭分地,一個人分二十畝地,都是上田。。

  金羽對董二牛道:“二牛,你不如請族人種你家的地,你帶著妹妹來城里打工。”

  “大人,那俺能做什么工?”董二牛問道。

  “去養馬場吧,跟著獸醫,從學徒開始干,既是門手藝,又能有點收入。”金羽建議道。

  “能帶著俺妹妹嗎?”董二牛看著妹妹。

  妹妹董小花緊緊地牽著他的手,偎依在他身邊。

  “你妹妹多大?”金羽問道。

  “七歲。”

  “那你去養馬場,你妹妹白天去學堂上學。”金羽道。

  “俺的工錢夠支付學費嗎?”董二牛問道。

  金羽笑了,這么個小人兒,考慮問題倒是周全,“不要學費,都是衙門出錢。里面有不少女童在里面學習,你妹妹去了,可以認識不少朋友。”

  董二牛學著二大爺的樣子,胡亂拱手道:“謝大人!”

  金羽走過去,教導他如何拱手,如何致謝。

  文書早已經將金羽的去向標注清楚。

  金羽并沒有讓作坊的老板今天來招人,那樣場面會更亂。

  中原的百姓,沒有土地、耕牛更吸引他們了。

  作坊要人?養馬場擴大也要人?

  不急,等這些人安頓下來,看到了好日子的希望,他們自己會出來找工做的。尤其是年輕人,有更賺錢的工作,誰留在家里種地?

  當一個年輕人拿著豐厚的工錢回家的時候,相信他們一個村子的年輕人的心都會長草。

  流民的登記很快就到了尾聲,他們已經牽著耕牛、扛著農具,按照分好的村長,在衙役的帶領下,向遠處走去。

  有衙役大喊道:“大人,又有一艘船來了!”

  北平城的廣寧門外,每天都有商隊來招人,雇傭的理由已經不是運貨去關外。運貨竟然老少都要,這很容易招來流民的質疑。

  現在都是作坊要人,無一例外,這些作坊都在京城的北面。

  只有極少一部分流民在京城扎下了根,大部分流民都被轉到津門,騙上船,運到了金州。

  京城有工做,有飯吃的消息,猶如長了翅膀,飛向秦、晉兩省,這其中自然不乏這兩省官員的推波助瀾。

  流民大量涌向北平城外,又大量被大商家“雇”走。

  秦、晉兩省流民減少,暴亂的次數明顯在下降。

  石厚率先命人在廣寧門外搭起了帳篷,成了一個固定的招人的點。

  其他商家有樣學樣,也跟著搭建了招工點。

  流民到了京城,就安心等著上工。廣寧門外也很平靜,京兆府緊繃的神經終于松了一些。

  販賣私鹽的商家得了利益,官員們的治下保持了安寧,眾人都很默契地悶聲大發財,沒人告訴高高在上的關訓。

  只是用這些流民,就能換來大量的鹽,對于私鹽販子來說,簡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連帶著京城的鹽價都跌了不少。

  之前沒有私鹽渠道的權貴,這次得了風聲,也很快參與進來。

  一百個流民就是一噸鹽。噸是海右特有的度量單位,據說大約是一千斤。

  一百個泥腿子,還不論老幼,就值一千斤鹽,一千個流民就是一萬斤鹽。

  北平的權貴第一次發覺流民是這么可愛。

  海右的土地莫非能長出來鹽?這海右是傻了,還是瘋了?

  他們不管海右是傻,還是瘋,因為他們已經和瘋沒什么兩樣了。

  他們派出了幾乎全部的家丁、健婦,讓他們往來京城和津門,運流民過去,運私鹽回來,或者直接將私鹽通過各種渠道賣出去。

  有不少人權貴之家已經變得有些冷清,夫人小姐們甚至要自己做點家務,因為仆人幾乎都被派出去了。

  皇朝的官員第一次不再害怕流民,反而擔心流民太少了,他們現在只擔心怎么把鹽從津門運走。現在京城的各種車輛、牲口的價格飛漲。

  私鹽販子現在即使去了海右,也運不來鹽,因為鹽都被用來換人了。

  京營的大都督賈敬將一個精美的官窯茶杯摔在了地上,“胡鬧!”

  幾個丫鬟低頭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他的妻子卻老神在在,坐在一旁斜了他一眼。

  賈敬晚上要出門,結果發現自己的馬竟然沒有喂,也沒人梳理。戰馬很嬌貴,需要專人喂養,喂精料,勤梳洗,不騎的時候還要遛馬。

  現在府里的下人竟然如此懈怠了嗎?

  賈敬派人去叫馬夫,結果馬夫出去了。被夫人派了出去。派去干嘛了?

  妻子理直氣壯地回道:“當然是運流民去津門啦,你不知道現在津門可以用流民換食鹽?”

  賈敬當然知道,可是這種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私底下放開手腳去做,官面上還要裝糊涂的。

  “一點蠅頭小利,能比得上我這戰馬?我這匹馬可是有汗血寶馬的血統!”賈敬嗤笑道。

  他的妻子冷笑道:“蠅頭小利,一百個流民,活的,在津門能換一千斤的鹽!”

  賈敬大吃一驚:“這么多?海右哪來這么多鹽?”

  “你管他哪來的鹽?老娘一手交人,他一手交鹽,這就夠了。”他的妻子絲毫沒給他好臉。

  妻子的態度很囂張,賈敬沒有絲毫不滿,誰讓她姓關,是關訓的遠房侄女呢。

  “流民這么多,一時也抓不清,細水長流吧,家里的仆人還是多留幾個,該有的體面還是要維持的。”賈敬苦口婆心地勸道。

  關夫人卻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想這么累啊?每天算賬累的我眼都快瞎了!還不是海右出了新規定,他們換的流民,超過了十萬人之后,就只能一百人換三百斤食鹽了。你說不抓緊行嗎?!”

  賈敬楞了,“還能這樣?一下子少一大半,是要抓緊!夫人,要不我從京營調一批老兵給你,絕對忠誠可靠。”

  關夫人的臉上方才有了喜色,“這還差不多。那妾身把你的馬夫撤回來。讓你的兵自己帶車子,現在運鹽的車子很缺,咱們鹽還有不少堆在口外的貨棧里。”

  “我和可汗的左賢王交好,不如我修書一封,你讓下人將鹽直接銷往草原好了。”賈敬說道。

  關夫人笑顏如花,捏著賈敬的肩膀,“哎吆,老爺今天竟然能考慮家里的錢了,真不容易!”

  賈敬干笑幾聲,有些擔憂地說道,“動靜鬧這么大,皇城司會不會告一狀?”

  關夫人冷笑道:“告?你是說那個新上來的朱方?他拿什么告?他的正妻死了,現在是一個如夫人管賬,這個狐媚子恨不得將皇城司的兵都給她運鹽,就他家換的鹽最多!”

  “這也行?”賈敬有些驚訝,看來自己還是保守了。

  關夫人猛拍一下他的肩膀:“哼!就你膽小!他們直接讓皇城司的兵去叫廣寧門外叫人,說是官府雇傭,那些流民敢不聽話?他們只能乖乖地跟著走!哪像咱們,還得編造理由,小心哄著,路上得給一口吃的,還得請幾個郎中在路上候著,唯恐他們死一個,那可是鹽啊!”

  賈敬思慮片刻,說道:“那你約朱大人家的那位如夫人,好好談談,可以合作一下。”

  關夫人疑惑道:“怎么合作?那個狐媚子,手段太狠了!”

  “這樣下去,流民遲早被幾家瓜分了,剩余的只能跟著喝點湯。既然這樣,不如咱們聯合幾家實力強大的,早點確定一下份額。”賈敬道。

  關夫人想了想,又猛拍一下賈敬的肩膀。她身寬體胖,手也肥厚,將賈敬拍的一哆嗦。

  “你說的不錯,那就妾身出面好了,叫上朱大人的小妾,再叫上真陽郡主,永平侯的妻妹……”關夫人連說了幾個人名。

  賈敬琢磨了一下,又增減了幾個。

  關夫人一揚手帕,“好吧,那你趕緊出門吧。妾身去盤算一下,派下人去各家送個請帖。”

  關訓最近的心情一直很好,豐臺大營上了奏折,企圖從他們的防線東去津門的流民,都被驅散了。

  秦省、晉省巡撫都上了折子,在他們的勵精圖治下,流民逐漸安定下來,暴亂的次數、人數都在直線下降。

  官員很勤勉,地方很安靜,這讓關訓的心情一直很輕松。

  關訓不知道,豐臺大營提督的家人也在走私海右的鹽,正在忙著運送流民換來食鹽。秦、晉、冀等周邊省份的官員、士紳也聞風而動。他們甚至直接從當地帶著流民去津門的港口。

  皇城司每日呈遞的物價表,關訓看到食鹽的價格在逐漸走低。

  關訓很高興,食鹽關系到千家萬戶,價格低了,百姓得了實惠,自然會感念皇帝,皇朝的統治會更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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