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一聽竟然是疑自己哥哥,心里大怒,強壓怒火,冷冷的看著她說到:“你要仔細,自己院子里面查問清楚了,再來盤問別人。”
倚云見涵因平時言語溫和,只當她是好性兒,此時驟然見她沉下臉來,聲量不大,卻透著森森冷意,心里沒來由一陣慌亂,強笑道:“院子里面都找過了,這才過來。”
“找過了?今天二哥哥回來,來來去去搬東西的人你都問過了?大哥哥的東西他自己有沒有帶出去送人,你也問過了?二哥哥本人,你也問過了?”
“這……我們……”饒是倚云最擅言語,此時也不知如何回答。
涵因的聲音愈發冰冷:“你不過是大哥哥身邊的丫頭,自己失職丟了東西不說向大太太請罪,竟還查起別人來。莫說這事情還不清楚,便真是失了盜,也要由大太太指派管事的媽媽來查問。我倒想問問太太,你這樣是哪定的規矩。”
倚云還想再辯,卻見涵因的目光愈發森寒,額頭上霎時沁出汗來。又見涵因真的站了起來要走,便道她是要去回稟大太太,便真害了怕,忙跪下:“姑娘,我,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流靄和撥霧兩個見狀也忙跪下求道:“姑娘要是回了太太,我們真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其他的小丫頭也忙跪下來求。
這時候,皓軒回來了,見滿屋子沒有人,問守門的婆子,吱吱嗚嗚也說不清楚,只知道人全到了鄭家兄弟這邊的院子里,便找了過來。
一進屋,見鄭鈞滿臉怒氣,涵因神色冰冷,自己的丫鬟烏壓壓的跪了一片。不知發生了什么。便問:“二表哥、妹妹,是有人得罪你們了。”
涵因冷笑一聲:“哥哥要獎賞你的好丫鬟,很會替你守財,哥哥的扇子不見了,竟找到別人的院子里來。”
皓軒不明就里,忙問倚云到底怎么回事。倚云卻吱吱嗚嗚不敢說。
還是流靄壯著膽子把事情經過大體說了一遍。
皓軒略一聽,便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也不等流靄說完,怒喝到:“大膽的奴才!還不給我滾回去!”
倚云從小到大沒有受過皓軒一點訓斥,突然被他當眾喝罵,立時撐不住,趴在地上,抽抽噎噎,淚如雨下。
皓軒見她如此,心下一陣厭惡,皺著眉頭向一旁的丫頭罵道:“都杵在那里做什么!還不趕緊拉出去,嫌不夠丟人嗎!”
一眾丫頭也頭一次見他發這么大脾氣,嚇得手腳也慌了,顫顫巍巍連拉帶拽的扶著倚云走了。
皓軒忙向鄭鈞深施一禮道:“管教不當,沖撞了表哥,小弟賠罪了,請表哥萬務見怪。”
又轉過來給涵因賠不是。
涵因冷笑著說:“哥哥千萬別如此,若果真是我們這邊人起了賊心,倒顯得我們無禮攪三分。”
“妹妹這么說倒越發讓我無地自容了。”皓軒見涵因出言譏諷,又是自己這邊有錯在先,也不知說什么,急的臉也漲紅了。
鄭鈞、涵因見他言語真誠,氣也消了大半。此時,鬧了這大半天,三個人都累了,坐下來也不知道說什么。
皓輝今日喝了酒,又交了新朋友,心情正好,回到院子里面,卻發現氣氛不對。平時見了他都笑呵呵的丫頭們,不是滿臉嚴肅,就是垂頭喪氣。他吩咐自己的大丫頭紅纓倒水,紅纓卻怔怔的,叫了兩次才回過神來,卻端了一盤點心過來。
皓輝見她不對,再三問了,才知道自己竟捅了個大簍子。忙換了衣服,到鄭家兄弟的院子里來。只見三個人坐在廳里,氣氛有些凝重。
他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去,叫了聲:“大哥、大表哥、妹妹。”
鄭鈞見他來了,也不好再擺臉色,忙讓丫鬟倒水。
皓輝也不坐,皺了皺眉頭蹭到皓輝身邊,說道:“大哥,嘿嘿,那把扇子其……其實是我拿走的,送人了……”
三人皆是一愣,皓軒臉色登時就綠了,手直抖,“你……你……”,說了半天,卻氣的罵不出一個字來,也顧不上禮儀風度,揪著他的衣服,作勢要打。
皓輝閉上眼睛,等著挨打。
鄭家兄妹見狀忙攔了下來,把他們兄弟拉開,按著坐下了。
皓軒順過一口氣來:“你拿什么不好,偏拿那個,別的就算拿十樣也不管。那是姑夫當年給的,再三說了保管好不叫送人,這些年多少人要拿東西跟我換,我都沒給!沒想到你……你……哎!……你送了什么人?”
皓輝搔搔頭:“就是上回打架的梁松之,我把他的扇子跌了,說是閻什么本畫的扇面……”他可不敢說人家已經告訴他那件是贗品了,然后又嚅囁著問了句:“要不,我管他要回來……”
“算了,人家那也不是俗物,你當賠得,況且送出去的東西萬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豈不顯得我崔家小氣,這事傳出去人家還不定會編排成什么樣呢。再說,劉錦也不能輕易得罪。”皓軒氣稍平,思路清晰了很多。
涵因也在旁邊勸:“也不過是把扇子,最近府里事多,再鬧出事來豈不讓舅父心煩。”
皓軒無法,也不忍心弟弟再受罪,嘆了口氣:“這事就此揭過吧,不過倚云那丫頭,做事沒個輕重,這次得罪了二表哥和妹妹,絕不能輕饒的。趁早攆出去完事。”
涵因想了想卻覺得不妥,且不說倚云的身份背景,她向來在皓軒身邊很得器重,說不定就是大哥哥的房里人,現在一時氣了說這話,再過一陣氣消了,豈不對我們兄妹心存隔閡。而且這事情必然會傳到大太太耳朵里的,若是大太太知道皓軒是為了我們處置了自己的貼身大丫頭,嘴上雖不說什么,心里卻未必舒服。再說我們這里輕輕放過去,大太太反倒不好不管,自己何必多這種事,便說道:“攆出去雖容易,只是這事又要驚動舅母,而且倚云是老太太給的,少不得又要驚動老太太,這本沒什么。只是二哥哥的事怕是要鬧得闔府皆知了。他剛好些,難不成再讓長輩訓一頓么。再說倚云也不過性子急了些,也是忠心為主的,你處置了她,豈不讓其他人寒心。要我說,這事就別聲張,罰她兩個月的月錢,讓她在屋子里面反省,她長了教訓便完了。”
皓軒見涵因事情想得周全,又識大體,不計較一時得失,通盤都是為自己考慮,心里更添了十分的好。“就依妹妹說的辦吧。”
皓輝則覺得涵因是為了他才忍了這口氣,心里也大為感動。幾個人又聊了一會兒,皓軒、皓輝兄弟兩個便告辭了。
涵因跟著哥哥吃了飯才走,臨走的時候又囑咐哥哥:“二哥千萬忍這一時之氣,萬勿為個丫頭跟舅舅家生了隔閡。”
鄭鈞看妹妹個子還不到自己肩膀,分明還是個孩子模樣,嘴里卻盡是老成謀劃之語,只覺得一陣心疼,自己和弟弟都是男人,吃再多苦也不要緊,而妹妹從小就捧在家人的手心里,想什么有什么,而如今沒走一步都要權衡考量。原本自己只當她在崔家錦衣玉食不愁吃穿,但這些日子看著府里的情形,下人們一個個逢高踩低的,也不知道這些年她的日子是怎么過的,竟養成這樣小心謹慎的性子。
他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吧。等我這次武舉考完了,我們就回滎陽,父親去世前曾經給族里置了大片的祭田,我們回去族里少不得要分些田地給我們,再加上官府的授田,還有這些年我們哥倆積攢的錢,雖然過不上什么富貴日子,但安安穩穩的度日卻是可以的。”
涵因點點頭,知道他是故意說得樂觀安慰自己,聽張媽媽說,父親去世前對家破落早有預感,不僅置辦了大筆的祭田歸到族里,還讓母親將自己的嫁妝交給祖母保存。為的就是給他們兄妹留條后路。但這些東西握于別人之手,人家想給你就給你,不想給憑我們現在這樣子也取不回來。
她心里這么想,嘴上卻說:“哥哥說得是,等以后哥哥為官做宰了,憑是誰,也不敢欺負我們了。”
第二天,大太太身邊的紅紋卻來傳話,找涵因過去。涵因心想難道是要問昨天的事。到了那里,大太太卻只字未提,只是跟她說了些閑話。涵因看大太太面色如常,也看不出她是否已經悉知了昨天的事,也只是順著太太的話說了幾句。
大太太問她繡技提高得如何,涵因只說學得不精,只是勉強能繡整幅的。大太太點點頭似乎頗為滿意,跟她說道:“賢妃娘娘下個月千秋,特地請示了皇后娘娘,見見家里的兄弟姐妹,皇后娘娘已經準了,昨天已經派何公公傳了話來。而且娘娘特地囑咐,壽禮也不必什么貴重的,只把你們平日所學展現出來即可。”
涵因點點應下,明白大太太特地叫她來囑咐,應該是崔賢妃想先見見她,泰王的事估計崔賢妃想要趕緊辦了。不過也是,靖國公最近日子不好過,這位娘娘的壓力也驟然增大,膝下又無皇子,自然會惴惴不安了。
回去之后,涵因便想準備壽禮的事。本來她想再繡一副佛經,但突然想到,自己的字跡宮里很多人都認識,即便換了字體,有些運筆習慣也改不了的,尤其是自己弟弟,更是熟悉。雖然自己改頭換面,但若是露了形跡,被有心人覺察,豈不麻煩。想到這里,又想到自己賣出去的佛經,便后悔自己太急著賺錢,竟然沒有深想這一茬,又想到那無處不在的內衛,不禁一陣后怕,好在自己沒再賣這些東西。
馬上叫張媽媽過來特地囑咐她不要再去那間鋪子。張媽媽以為是她擔心閨譽受損,再三保證了,反勸了一車她不要再讓自己的繡品外流之類的話。
涵因便找了麻姑獻壽的樣子出來,準備繡成一幅,裝裱成屏。
晚間的時候,二老爺果然到了,老太太高興,親自張羅著擺宴給二老爺接風。府里的氣氛也為之一松。皓銘也在前院收拾出一間屋子住下了。他見識了一圈之后更健談了,很快和鄭家兄弟就處熟了。
這些日子涵因便日日在繡架前下功夫。時不時還請容媽媽過來指點。
因要準備進宮,每日下午,府里的幾個女孩便由崔媽媽訓練見駕的禮儀規矩。
如此過了小半月。
這日沁雪卻回來說:“姑娘知道嗎,倚云的老子娘來了,要接她回去嫁人呢,聽說是博陵那邊莊子上管事的兒子,太太已經賞了恩典,還批了20兩做嫁妝,老太太又額外賞了30兩,大少爺也拿出20兩給她添妝,原本以為錦芳要先嫁呢,誰承想倚云倒先得了彩頭,大家都羨慕死了。”
祈月卻笑道:“原來這小蹄子想嫁人了。”
沁雪啐了她一口:“我比你小,要嫁也是你先。”
涵因跟著她們笑鬧了一回,心里卻在贊嘆大太太的手段,不露聲色便把這事給處置了,果然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