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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黑衣人

  大太太倚著猩紅妝花緞靠枕半臥在床榻上,藥吃了一半就放下了。對著徐媽媽說:“你還瞞著我做什么。王福家的是管園子的,今天她上這里探頭探腦的,被紅紋攔了下來,必然是有什么緣故。”

  “大夫說讓太太不要勞神費力,事已至此太太就憑他們去罷。”徐媽媽看著伺候了一輩子的主人憔悴的模樣,不由憂心忡忡。

  “那我也不能做睜眼瞎子。”

  眼見大太太要惱了,徐媽媽忙把早晨的事情說了一遍。

  大太太冷笑一聲:“我就知道她要拿我的人來立威,故意讓管器皿的露出個破綻來給她,這個是不相干的。只是園子里頭這件事,是她早籌劃好的,看著吧,讓管花草的單立個小管事,怕只是個開頭吧,接下來就會推行開來,之后池塘、鳥雀種種也都可以單安個小管事上去。”

  “二太太這是要架空我們的人吶,她怎么敢……”徐媽媽臉色白了白。

  “有老太太在后面撐著,她有什么不敢。”大太太看著那沒喝完的半碗藥冷笑一聲:“便是我好了,老太太也會讓我接著調養的。”

  “可這家畢竟是咱們老爺和太太的呀。”

  “老爺因為朝上情形不好,已經開始考慮分家的事了,說是若有個萬一好歹保全一脈。老太太偏疼小兒子,這些年貼了多少梯己銀子,要不是我管這家,早就動公中的銀子了。這會子趁著我病了讓她管家,生怕老二吃虧,想讓他媳婦在分家之前趁機多撈點。老爺念著兄弟情分,就算知道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徐媽媽突然想起來:“是了,今天我還看見涵姑娘院子的一個丫頭叫思雨的,打著傘送二太太,我當時就納悶,這么大的雨二太太房里應該有人接的,怎么她送,后來才想到她就是二管事的侄女。”

  “我不過剛撂下手,他們就坐不住了,八成他們一家子已經打定主意要跟著二弟了。呵,因此我才叫徵兒跟著,叫老太太好歹要顧念一下自己相中的嫡孫媳婦不是,別讓她太過分了。”大太太的聲音恨恨的。

  “太太真的要讓王家姑娘做兒媳婦?”徐媽媽皺了眉頭。

  “我原本更屬意涵因的,那孩子性情好,心里有主意,滎陽鄭氏,跟我們博陵崔氏也匹配,而且她的情況,也不能像別的世家女孩能仗著娘家在婆家胡鬧。她又是泰王的親姨母,泰王已經七八歲了,都懂事了,就算皓宜把他養在名下,又能親到哪去,有了她這一層則好得多。只是皓宜那孩子的情形太讓我心疼了,所以才想讓涵因進宮給她做個助力。現在看來這事是不成了。”

  徐媽媽小道:“不是還有二少爺么。”

  “讓皓軒娶涵因,是為了維系國公府和皇家的關系,往后和泰王互為助理,涵因嫁了皓輝,皓輝無法襲爵,只能走仕途,往后前程難料,若是不如意,一是泰王未必能看得上眼,二來鄭家跟涵因不親,自然不會給皓輝助理。這種婚事是雞肋,萬萬做不得。”

  “太太真是深謀遠慮啊。”徐媽媽是真的很佩服自己服侍了幾十年的主人。

  “我不想,誰還會替他們想這些。”大太太嘆了口氣,接著說道:“現在王家在宮里頭不如意,我那位小姑這兩天沒少攛掇老太太促成兩家的婚姻,老爺在朝堂上被那幫寒門逼得也越來越艱難,因此對這門婚事頗有些動心了。可是,若是我們兩家成了姻親,皇后又怎么會允許皓宜撫養泰王,沒有兒子,皇上也不寵愛,皓宜今后可怎么辦。他們男人只會考慮家族、前程,誰會考慮我這個當婆婆當母親的有多難!”越說越氣,竟滾出淚來。

  “太太不要過于憂心,紅喜回來不是說了么,徐先生認為現在皇上想要立皇后的五皇子為太子,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建議老爺不要和王家走得太近,以免卷到麻煩里。徐先生是老爺最重要的幕僚,他的話老爺會好好考慮的。”

  大太太收了淚:“紅喜那丫頭還知道念著主子,也不枉我的費心安排。”

  “呵呵,當年您把紅喜認了義女嫁到他們徐家,不知多少丫頭紅了眼,大家都說跟著太太便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這紅喜也爭氣,這幾年生了兩個兒子,越發有當家奶奶的派頭了。”

  “她們能忠心侍主,我自然不會虧待了他們。”大太太揚揚眉毛,笑著問:“對了,你說涵因的那個丫頭叫什么名字?”

  “思雨。”徐媽媽見大太太臉色好了許多,借著勸了些別的話,服侍她把剩下的藥吃了。

  次日,二太太處理完各項事宜之后,卻把涵因叫住了。“昨天跟著你的丫頭,我看她倒伶俐,最近我這里事多,人手不夠用,想叫她過來使喚,等過些日子我再挑幾個好的送過去,不知你肯不肯割愛?”

  “我的人手夠用,二舅母看中哪一個叫過去便是。不過,若是昨天送您回去的那個丫頭怕是我做不了主了。昨天大舅母說要從各個院子選幾個針線上得力的來用,紅紋姐姐到我們屋里挑人,看中了思雨的手藝,因此,她現在已經調到大舅母那里了。二舅母可還有其它看中的。”涵因笑著說,暗暗觀察二太太的表情。

  二太太的氣惱之色一閃而逝,立刻又恢復了溫柔的表情,滿面含笑的打趣:“不用了,你通共才有幾個丫頭,今天他挑一個去,明天我選一個走,你豈不是身邊沒人伺候了,知道的說你調理的丫頭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做舅母的欺負外甥女呢。”

  “怎么會呢,能被長輩們看中,這是她們的福氣。”

  二太太點點頭,不再多說什么,回去了。

  回到院子,祈月把這事當笑話說給大伙聽,末了還加了一句:“真真成了寶貝,竟搶了起來。”

  涵因聽了這話笑著握起祈月的手說:“真正的寶貝在這兒呢,她們竟不識得。”

  祈月聽姑娘夸她,轉過來笑嘻嘻的對大伙說:“你們都聽到了,姑娘說我是寶呢,往后你們可不許支使我。”

  “姑娘不能夸她,小蹄子這就輕狂起來了。”眾人皆笑。

  “你們不知道,姑娘哪是在夸我,原是在夸自己眼力好,我若是謙虛,豈不是駁了姑娘!”

  涵因笑的撐不住,啐到:“這小蹄子倒編排起我來了。”

  大家又是笑鬧了一陣。

  初夏的夜晚,涼風帶走白天躁動的暑氣,讓人的心也安寧了下來。涵因只穿了素紗的睡衣,站在院子里,抬頭遙望掛在天上的那一鉤彎月。慕云拿過一件罩衣給她披上,說道:“姑娘,夜里涼,小心些。”

  涵因點點頭,說道:“你先去睡吧,我再待會。”

  慕云便進了屋子。

  月色朦朧,涵因仿佛記得自己曾經也在這樣的夜晚遙望夜空,只是那晚的月亮散發出詭異的昏紅的光芒,把那個人的臉也映襯的那樣猙獰而絕望,她并不認識他,即便認識也從未在意,但她知道是他的愛人送到搶救室的時候已經沒有氣息了,即便大羅金仙也就不回來了,而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醫生。她已經記不清從20層的高樓往下墜落是什么感覺了,上上世的記憶漸漸流逝,就連父母的樣子也漸漸模糊成兩道淡淡的身影。涵因說不清楚心里面是害怕還是迷惘,她是誰?楊熙?鄭涵因?還是那個……那個名字……對,羅夢徽,她幾乎記不得這個名字……

  忽的,“咣”的一聲從身后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忙回身查看,卻只看見那邊回廊隱在婆娑的樹影中,漆黑一片,看不真切。她剛要叫人,突然那一道影子閃過,她便被人捂住了嘴,耳邊響起冰冷的聲音:“別叫,否則殺了你。”

  頸間傳來金屬的涼意,她知道這人正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外面整個府里似乎也騷動了起來,遠處是不是傳來一陣叫喊聲。涵因見這樣呆著也不是辦法,輕輕的點了點頭,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屋子。

  那人便放了手,之用匕首抵著她的脖子,讓她在前面帶路。涵因第一反應是皇帝認出了自己,派人來殺人滅口了。但看那黑衣人并沒有進一步動手的意思,驚恐稍平,大腦漸漸運轉起來。自己是靈魂穿越,樣貌、聲音和前世毫無相同之處,就連氣質動作都受這身體原主人的影響,已經大有不同了。只是那日去護著泰王,情況緊急,為了震住兩個小王爺,才不自覺流露出幾分從前的氣勢,便是現在直接面對皇帝,怕是他也認不出來的。想到這里,便冷靜了下來。隨即感到手臂上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來,她并沒有受傷,那這血便是這個黑衣人的。

  那黑衣人見這一個弱女子只在他剛跳出來的時候被嚇住了,這么一會兒臉上恐懼的神色便褪去了,動作也恢復了從容,不禁心下詫異。

  今日是慕云值夜,她為了等涵因,在外間點了一支蠟燭,聽見門開了,以為是姑娘回來休息了,忙起來伺候。眼前的情景卻讓她大吃一驚。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正挾持著姑娘走了進來。

  涵因沖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驚慌。她捂著嘴,安定了一下心神,下了床,腿腳還有些發軟。

  黑衣人放開了涵因,只警覺的看著主仆兩人。

  這時,有人敲院門,守門的婆子披著衣服起來問怎么回事,不一會兒,婆子走過來,在廊下隔著門叫慕云:“慕云姑娘,外面巡夜的說有賊人進了府里叫小心些。他們還要在院子里面探看一下。”

  慕云定了定神說道:“知道了,這里沒事,姑娘已經睡下了,你就叫他們在院子里看一看就行了,安靜些,別驚擾了姑娘。”

  那婆子應了去了,一會兒,院子里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一些丫頭也醒了起來查看,見這樣的陣勢,也都驚住了,只站在屋門口竊竊私語。祈月也起來了,隔著門問慕云有沒有事,慕云三言兩語把她也打發走了。燈籠的光芒透過窗欞照了進來,映在那黑衣人的臉上忽明忽暗的。再一時,人都出去了,院子又恢復了安靜。

  那黑衣人見安靜了,便要走,站起來卻一陣頭暈目眩,又跌坐了回去,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涵因見狀說道:“你受傷了,便是你現在走了,怕是在半路上就會失血過多而死。”隨即轉頭吩咐慕云:“大哥上次給皓輝哥哥的跌打止血藥不是還有么,拿過來吧。”

  黑衣人見慕云要出去,把劍拔了出來。

  “出賣你有什么好處呢,高公子。”涵因站在窗邊,此時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和窗棱的陰影交錯著,讓她的笑容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

  黑衣人的眸子閃了閃,干脆把蒙著面的黑巾一撕,露出拿張絕美到無可挑剔的臉,冷笑了一聲問道:“你如何知道。”

  “宮里制的安息香,以玉華香為最,比一般的多了一味甘甜,淡而持久,便是污穢腐臭之地也壓不住它的香味,配料是交趾上供的,每年只有兩斤,皇上向來一半賞賜給長公主,另一半賞賜給皇后娘娘,如今便全給皇后娘娘了,聽說皇后對自己的侄子,一向視如己出……公子的聲音又不似太監,其實我并無十分把握,只是出言一試。”

  高煜看著涵因在月光映照下晶亮亮的眸子,冷哼了一聲:“便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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