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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七月的長安,漸漸進入了盛夏,這些日子天空陰云密布,卻掉不下一滴雨來,濕熱的天氣,讓人身上黏得難受,宵禁比平時更加嚴厲了,連晚間坐在門墩上納涼的老人都被趕了回去。
入夜之后,風漸漸大了,仁壽宮配殿的雕花平推窗被風一下子吹了回來,磕在窗框上,發出“啪”的一聲,祈月正忙著關其他的窗戶,聽見聲音忙跑了過來:“起風了,看樣子今天晚上要下雨了。”
盼晴也走過來:“趕緊下吧,痛痛快快下一場,這幾天悶死了。”
涵因擺擺手:“就這么開著吧,涼快點。”
祈月把窗子支好,撿起幾張被風吹落在地上的紙張,笑道:“我這輩子都沒想到能進宮來瞧瞧,姑娘面子真大。”
涵因看著窗外的搖動的樹枝,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都是太皇太后娘娘的恩典”又看了看外面:“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也該準備準備了。”
長安城東門,一個左衛軍官帶著一隊人登上城門。值守的士兵見到他們喝問道:“什么人,出示令牌。”
那軍官拿出令牌在那個值守在入口的兩個士兵眼前晃了一下,說道:“我是翊二府校尉,奉將軍之命,巡查各門。”
值守的士兵疑惑道:“沒有接到上面有這個命令。你們翊二府明日才輪值西門。”左右衛共轄五府三衛,包括親府、勛衛兩府,翊衛兩府,其中勛二府和翊一府跟隨皇帝東征,其他三府都留在了長安。他們只負責輪流守西門。
“將軍臨時的安排,你們怎么會不知道,快讓我們進去。”那軍官頗為不耐煩。
士兵說道:“既這樣。對今夜口令:赤驥。”口令為上下兩闕,只有對方對上下半闕方可放行,每日一換。
軍官就是一愣。這并不是他今天打聽出來的口令。
赤驥是周穆王八駿之一,上半闕是赤驥,下半闕應該是另外的七駿,但到底是哪個,這個軍官一時就不知道了。
士兵見他愣住了,便要招呼城上其他人過來好好盤問。
那軍官面色一沉,一揮手,身后的幾個人立時撲上去。把那兩個人無聲無息的解決掉了,踢到了城墻之下,又補了兩個人守在那里。
軍官和隨行之人大模大樣的走上城墻。迎面又碰上一隊巡邏的小隊,軍官氣定神閑的沖他們的領隊問道:“赤驥。”
領隊立刻答道:“綠耳。”
軍官點點頭,帶著自己的人走了。巡邏的士兵不疑有他,便走了。
那軍官見人走了,忙來到城門的陰影處。拿起墻上的火把,沖著城墻外搖動。不一會兒,城墻下也出現的光亮,忽明忽暗閃了幾次。
軍官見狀,帶著他的人向主樓走去,吊橋的軸盤就在閘樓里。吊索。這是一個單檐雙層樓,此時里面燈火通明,不時有笑罵聲傳出來。這里是軍官士卒休息的地方,值守的軍官正在里面喝酒、賭錢,根本沒有意識到外面有一群別有用心的人。
門口的衛兵問了口令,軍官照著剛才問道的口令相答。天黑看不清楚,門衛一聽口令對了。以為他們是巡邏回來的,便放他們進去。
里面有四個人。均是軍官服制,圍在一個桌子上正在大吃大喝,見有人進來也沒在意,還伸手招呼道:“外頭快下雨了吧,趕緊過來喝幾杯。”
軍官一揮手,他的手下迅速朝那四個人撲去,一轉眼間,那四個人被刀架住了脖子。
那四個人大驚,想要呼喚外面值守的人,卻被一聲“如果敢叫就殺了你。”嚇得噤了聲。
其中一人看到對他們動手的軍官大驚道:“胡猛,你……你……”
胡猛認識這個人,他是左衛勛一府校尉趙謙,也是今天守城士兵的頭,冷笑一聲:“少廢話,把鎖軸盤的鑰匙給我。”夜間釣橋的軸盤都要上鎖,不可隨意開啟,鑰匙就在校尉手里。
趙謙沒辦法,從腰上拽下一串鑰匙,扔到地上。
胡猛撿起來,他認識這個鑰匙,大前天還在他的腰間掛過,本來今天也該由他值守城門,但上面考慮左右衛的士族都是官宦子弟,怕他們吃苦,昨日的值守又交給了京兆府,讓他們休息一天,于是他們的值班日往后錯了一天,但約定好的時間已經不能更改了,于是他只好硬著頭皮上。
他讓自己的人押著這四個人向軸盤的屋子走去。
趙謙一邊被推搡著,一邊說道:“沒用的,城門有三重,我這一層閘樓就算你開得了,后面的箭樓、正樓你打得開么,甕城里面還有守軍……”
說著他被推搡了一下,打了個趔趄。
胡猛冷笑:“不用你管。”
天空忽然打了個閃,雷鳴聲震耳欲聾,傾盆大雨瞬間將長安籠罩,一陣大風從窗中刮進來,墻上火把頓時熄滅了。
黑暗中只聽“噌噌”幾聲,不知從哪里冒出十幾個人,把他們團團圍住。趙謙幾個也趁機把押著他們的人打翻在地。
待到火把重新點燃,胡猛看清了來人,竟然是左衛錄事參軍鄭鈞,他帶著十幾個人埋伏在這里。
胡猛一見這樣的情形,便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經敗露,很認命的把刀往地上一扔。
鄭鈞一聲令下:“綁起來。”
胡猛卻大笑道:“已經晚了,玄武門那里應該已經被我們的人控制住了。我來這不過是為了吸引你們的注意力,讓你們來不及回援皇城。”
鄭鈞看著面前五花大綁的這個漢子,笑道:“是么?”
守衛皇城的羽林軍此時已經亂了起來,他們并沒有遭到襲擊,卻是他們在叩擊宮門。有人高喊著:“皇上有難,奸佞小人不讓我們發兵救皇上,我們要請命!”
跟著作亂的羽林軍一同高喊:“請命!請命!”不論什么時候,政變都要有一個好的借口。
內宮的大門此時嚴絲合縫。太監在一個媽媽的指揮下拼命把門抵住,兩個太監被砍翻在地,那位媽媽竟是太皇太后身邊的文媽媽。
天上的雨如同瓢潑一樣把宮門兩側的人淋得透透的,卻沒有一個人顧得上避雨。雷聲轟鳴卻遠不如外面人的撞門聲讓人害怕。
文媽媽站在雨中,看了看地上那兩具太監的尸體,大聲嚷嚷道:“京兆府兵馬上就到,給我頂住!”那兩個人正是今天作亂的羽林軍的內應,他們把宮門打開,控制住太皇太后和幾位皇子,這次宮變就成功了。
這時宮里面抬出了一張鳳輦。文媽媽一看大驚:“太皇太后!您怎么來了,這里危險!”
太皇太后從鳳輦中下來,不為所動。對站在她身后的一眾人說道:“我們上去。”
跟著來的,是如今管理六宮的蕭貴妃、協理李德妃還有涵因。
文媽媽只好把太皇太后送上宮城的城門。
太皇太后在城門上站定,吩咐道:“把燈都點起來。”
一時間宮城上燈火通明,這種特質的大燈,在大雨中都不會熄滅。
一眾太監高喊道:“太皇太后娘娘駕到!”他們的聲音尖細高亢。穿透了瓢潑的大雨,回蕩在宮城的上空。
太皇太后上前一步,對著城下正在沖擊宮門的羽林軍喊道:“你們都是我大隋的衛士,你們的任務是盡忠職守、保家衛國!為什么要作此謀逆之事!這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只要你們放下武器回去,我保證只誅首惡,從者不究!”
旁邊的太監、宮女們一同高喊道:“太皇太后懿旨。放下武器,只誅首惡,從者不究!放下武器。只誅首惡,從者不究!”
下面的羽林軍聽到這樣的喊聲,有些人就開始動搖了,向著城門的沖擊一下子減弱不少。帶頭的軍官一看這個情形,忙大喊道:“他們就是矯詔的首惡。抓住他們!給我沖!”
這時被羽林軍控制的玄武門忽然打開,一隊人馬沖了進來。將羽林軍團團圍住,也跟著上面高喊:“放下武器、只誅首惡、從者不究。”雄壯的呼喊立時壓住了大雨,排山倒海而來。
那些羽林軍本來就是盲目跟著作亂,此時氣勢全無,紛紛丟掉手上的武器,跪在地上。平亂的軍隊把他們綁好押走。
雨漸漸停了,露出漫天繁星,一場危機也如天上的烏云一般消散于無形。
“報!”一聲呼喝從玄武門外穿進來,快馬栽著一個傳信兵飛馳而來,那人跳下馬,跪在地上稟報:“左衛大將軍張恩已經帶領左衛將士將城外圖謀不軌的亂賊擊潰!”
“報!”又一聲傳來,另一個傳信兵來報信:“金吾衛將軍元沖將西市意圖作亂的突厥人200人悉數拿下。”
眾將士舉起刀劍齊聲呼喝,聲音響徹云霄。
一行人從軍隊的后面拍馬上前,是兵部尚書薛進、京兆尹李湛還有京兆府兵驃騎將軍、車騎將軍,以及左衛大將軍等人,他們來到宮門前,下馬跪在地上,薛進喊道:“臣等救駕來遲,請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在城樓上喊道:“愛卿辛苦了,你們平亂有功,皇上將給你們重賞!”
“皇上萬歲,太皇太后千歲!”不知道誰先喊了起來 外面的士卒都跟著高叫起來:“皇上萬歲!太皇太后千歲!皇上萬歲!太皇太后千歲!”
宮門下面黑壓壓的一片,看不清楚,涵因卻似乎看到李湛跪在人前,抬起頭來,那灼灼發亮的眼睛,穿過宮門上空沉沉的夜色直射向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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