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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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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場是在第七日的下午結束的,涵因便要回府,誰想偏巧馬車的輪子壞了。涵因只得讓車夫回府傳消息,叫府里另派車來接。

  住持派一個小和尚將涵因一行人引至精舍休息。精舍是在原址上擴建而成,一進門還是原來刻著般若波若密心經的大影壁,原來三進的院子,擴到了五進。院子之間有抄手游廊相連,上面裝飾佛教故事彩繪。

  第一進是專供臨時休息之用,堂屋和兩側套間都是敞開的,兩邊廂房也供人小憩。后面幾進則是供來此齋戒祈福的香客小住的地方,里面設有床榻,每一進的堂屋都有后門通到后面的院子,方便進出。涵因的房間便在第二進正屋東套間。此時的香客只有涵因一人,這里顯得格外幽靜。

  “姑娘,睡一會兒吧,這些日子,您也沒休息好,委實累壞了。我看還要等好一會兒呢。沁雪還有幾個丫頭都在外頭看著,有什么事會叫咱們的。”祈月說道。

  涵因搖搖頭:“不用了,這么一會兒也睡不著。”

  羅媽媽忽然問道:“盼晴哪里去了,怎么沒見到人。”

  祈月忙笑答道:“我讓她去寺門口守著等車來。”

  皇帝今天很煩躁,早朝的時候柳正言又和信任的給事中王達在朝堂上便嗆了起來,給事中有改駁詔敕的權利,之前兵部要求增加預算,朝堂上已經議定了,偏這時候王達找出了數處錯漏,進而認為兵部管理不利,因此要求皇帝拒絕下撥這筆款項。

  柳正言則堅持認為兵部急需這筆錢。眾臣就此事也分成了兩派,吵得不亦樂乎,但中書省和門下省的兩位宰相還沒有表態。

  現在的門下侍中虞孝嚴是個應聲蟲,上任以來只跟著皇帝后面說。皇帝不表態,他就一直在打哈哈,這也是沒有辦法,他資歷不足,驟然坐上這個位置,也沒有人服,當然這是皇帝故意為之,好容易把威望甚高的李明哲趕走了,他自然是要找個聽話的。陸憲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廢話。就在一旁看熱鬧。

  皇帝本來心里就有事,被他們一吵,就更心煩了。最后終于忍耐不住。說了聲明日再議,便退了朝。

  之后去太皇太后那里請安,太皇太后就開始說起溫國寺的水陸道場,希望能夠安撫鄭貴妃的亡魂,聽得皇帝心里犯堵。

  王美人適時的說了個笑話。把這件事岔了過去,皇帝心里大松一口氣,看了王美人一眼,心里倒是很感念她善解人意。

  不過今天可不是欣賞解語花的時候,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都安排好了?”從仁壽宮出來,皇帝問劉勝道。

  劉勝笑道:“皇上。您放心吧,咱們的人一直在那盯著,不會有差錯。”

  皇帝瞥了他一眼:“你上回也是這么跟我說的。”

  “精舍里原來的和尚都已經控制住了。派了咱們的人扮成小和尚替掉了他們,絕不會出錯。”劉勝笑道。

  “不會讓人起疑吧。”皇帝不放心的問道,如今正是他一步步實現大權獨攬的重要時機,若是被那些各懷心思臣子們拿住了把柄,肯定就糟了。何況搞李湛這種京畿重臣的妻子,很可能引起高官們的集體反彈。

  劉勝忙說道:“跟著夫人的不過是兩個婆子。三個丫鬟,女流之輩而已,絕不會有問題,奴才會派人把他們都支開,然后把夫人從密道‘請’到永和巷來見駕。鄭國夫人的馬車已經弄壞了,車夫也抓了起來,另派了人扮成和尚給府中傳了信,說還要再寺中呆一天。”

  “若走漏了消息,腦袋一個都別想留。”皇帝眼中的殺機一閃而逝。

  劉勝一哆嗦,忙笑道:“這幾個人辦事牢靠,對皇上絕對忠心,除此之外再沒別人知道了,那車夫也已經嚇住了,不敢多嘴,請皇上放心。”

  “內衛那邊呢?”皇帝又問道。

  “發現密道之后,就讓內衛搬出永和巷了,現在在那里的都是奴才親自把關的,絕不會讓不相干的人察覺。”劉勝一臉萬事皆在掌握的表情。

  “姑且再信你一回,若是再辦砸了……”皇帝瞥了一眼劉勝。

  “那不必皇上費心責罰,奴才就自行了斷。”劉勝信誓旦旦的保證著。

  說著,又捧出一件家常樣式的石青色流云紋織錦長衫給皇帝換了,皇帝在大銅鏡前上下左右照了一通,又接過劉勝奉上的折扇擺了擺姿勢,對自己風流公子的形象很是滿意。

  “皇上,時間差不多了,道場也該結束了,請皇上移駕吧。”劉勝躬身請示。

  “好,擺駕永和巷。”皇帝的臉上勾出一抹興奮的笑容。

  最近京兆府衙事居然多了起來,昨日皇帝命令各州府縣清查歷年積案以平民怨,還特地強調三輔地區,也就是京兆、扶風、馮翊地區要盡快理出結果。京兆府歷任都留下大量積壓的案件,李湛從早就埋在案子堆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等到天色將黑,肚子餓得不行才停下來,府衙的幕僚們便勸他早些回去。李湛本來想要干脆住在府衙的,卻想到涵因應該在今天從溫國寺回來,于是急匆匆的趕回去。

  一進屋見只有明香和蘭兒在收拾屋子,問道:“夫人還沒從道場回來?”

  蘭兒笑道:“剛才溫國寺傳回消息來,說夫人還要在那里禮佛,今天不會來了。”

  李湛有些不滿的嘟囔道:“那你們也不往府衙里傳個消息。”

  那邊明香正在收拾東西,見李湛來了,臉色就變得不自然起來,忽然“啪”的一下把梳妝匣子打翻在地上。

  李湛嘆氣道:“怎么夫人不在,你們都毛手毛腳的。”

  明香連忙七手八腳的收拾東西,妝匣子掉了之后,有個紙團滾了出來,正好滾到李湛的腳下。明香忙上去撿,面色慌張的往袖子里塞。

  李湛見她這樣子,問道:“什么東西?”

  明香一哆嗦,手沒拿住,紙團又掉到了地上。明香連忙磕頭,說道:“老爺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湛見她這副奇怪的樣子,把那紙團撿起來一看,上面竟是:“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深宅內院,音容隔絕。相思之苦,難以盡述,道場之后。望得須臾以訴衷腸。”一筆流暢俊秀的行楷,未署名,字體卻看著眼熟,李湛猛然想起發回來的奏章上面有朱批,那字便是跟這個字是極像的。想到這里。他的心突突跳了幾下。

  他心中一下子升起怒火,陰沉著臉問明香道:“這是怎么回事?”

  明香把身子伏在地上,說道:“奴……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李湛掐著她的腮幫子把她的頭抬起來:“你還敢說不知道,你今天這番做作,不就是想讓我注意到么。呵,你給我說,是什么人讓你把這紙團給我看的。”

  明香見瞞不過他。身體愈發哆嗦得厲害:“奴婢也只是聽吩咐罷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湛把明香甩在地上,看著那紙,又看看天,冷笑道:“我回來再問你。你最好想清楚了自己交代,若是讓我親自審你。就不是府里的板子這么簡單了。”

  說罷沖著外面喊人進來:“把她關起來,不準她接觸任何人。”

  然后,他便拿著那張紙走了出去。到了墨翰堂,他的腳步卻忽然頓住了,看看那張紙,轉身進了西邊的書房,在那里踱了幾步,手里的拳頭攥了又攥,最初的憤怒過去,他已經冷靜了下來。

  五房的暖閣中,此時溢滿茶香,坐在窗前的女子正在烹茶,動作從容溫婉,正是時下長安貴夫人們最平常的生活情景。

  “夫人真是好氣度,這時候了還有心喝茶。”跪坐在一旁墊子上的林媽媽耐不住焦躁,嘟囔了起來。

  王氏看著皓寧笑道:“你慌什么,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們能做的只有等,耐心的等。”

  “老奴只擔心萬一三夫人回來了,可怎么辦?”林媽媽不住的看著窗外。

  王氏笑瞇瞇的看著她,安慰道:“我們在那里盯著的人不是已經回報了么,五嫂的車被莫名其妙的弄壞了,車夫也不見了,到現在了,五嫂也沒從溫國寺出來,就是說,果然王美人的猜測沒錯,皇帝對三嫂別有心思。算算時間,皇上應該已經得手了吧。”

  “嗯,不過明香可靠么?萬一明香沒有把那張紙給李湛看到怎么辦?”

  “當年明香弟弟生病,是我派人請大夫來救了她,又抬舉了他們一家子從莊上進到府里,之后他們一家子都忠于我。誰知道她家竟有梳頭的手藝,現在她們姐妹幾個分在各房伺候幾位嫂嫂。這也是機緣了。”王氏笑著舀了一碗茶遞過去,媽媽也喝一碗茶平平心火。

  “哎呦,老奴謝夫人的賞。”林媽媽站起來笑呵呵的雙手接了,這是她這個等級的下人,才有可能享受到的待遇,也是主人給的體面,又說道:“可是萬一李湛看出來那個字不是皇上寫的怎么辦?”林媽媽雖然是王氏的心腹,可是她卻一點也看不明白自己這位主人的做法,趁著她心情正好,干脆一股腦把心里的疑問全倒了出來。

  王氏笑道:“王美人仿的已經足以亂真了。再說,就算知道是仿的又如何,男人遇上這種事,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會起疑。”

  林媽媽仍是疑惑,煮好的茶捧在手中半日也沒入口,繼續說道:“現在老奴只擔心李湛沒去,都這個時間了,若是今天他從衙門回不來怎么辦。”

  王氏則氣定神閑的舀了第二碗茶,笑道:“不要緊,若是正好撞上,自然是最好了,不去也有不去的好。”

  林媽媽瞪大了眼睛:“這又怎么說?”

  “就讓李湛自己懷疑著,京兆尹老爺不是最擅查案的么,他一旦開始懷疑,就肯定會去詳查,越追究事情越多,早晚會發現問題。何況,就算他知道這件事,我猜他多半不會去,李湛為人說好聽了叫深思熟慮,說不好聽了叫瞻前顧后,這些年的沉浮已經把他磨得沒了棱角,這些年,他一直在忍,就是為了重新回到中朝,現在他差一步就達到目的了,他會為了一個女人,在這個時候跟皇上作對么?就算知道了這樣的事,也會忍下來,把我那三嫂嫂送到皇上手里去。我猜他很有可能不敢去,怕撞破了這樁丑事,影響自己的仕途。這樣,就等于在他心中埋了一根刺。”

  王氏說完一大段,喝了一口水,接著說:“皇上好容易的手,豈會輕易放開,到時候王美人會通過皇上身邊的太監,給皇上出主意,把三伯遠遠的支到外地去。那時候,就算三嫂想要跟李湛一起走,李湛都不會帶著她,也不敢帶著她。這樣,三伯再怎么忍耐,還如何進入中樞呢,呵呵。我們什么都不用做,皇上就會幫我們把一切都解決,這就叫借力。”王氏想象著這一番情景,嘴角止不住笑意流露出來,瞇上眼睛,不知道是在品位茶的芬芳,還是在享受謀算人心的成就感。

  “哎,三夫人也可憐,偏叫皇上看中了,往后她們夫妻間又會怎么相處?哦,老奴不是說夫人做得不對……”林媽媽忙解釋道。

  王氏眼中也充滿了憐憫:“我自嫁到這個家一來,也就跟她投脾氣,談吐、見識不知比韋氏高幾倍,哎,我跟她也沒有仇怨,若不是為了幫哥哥、幫老爺,我又何至于跟她過不去呢。三伯死了心跟著柳正言一伙,在朝中處處與哥哥為難,還不讓老爺任實缺,我看他們兄弟最好隔得遠遠的。只是可憐了我那三嫂,大不了,往后多幫她在太夫人跟前說說話,若是有人為難她就幫一幫吧。”

  “夫人真真是心地寬厚的人,這時候了還替對方著想。”林媽媽笑道。

  這時,彩兒走進來說道:“三老爺回府了。”

  王氏笑著看了林媽媽一眼,仿佛在說:好戲來了,你看著吧。

  “真想知道三老爺去還是不去。”林媽媽笑著將那茶一氣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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