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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了晚間,三省的宰輔還有各部的主要官員仍然聚在中書省商議事務。他們討論的就是李湛的這份請辭折子。
“說了半天,既然皇上讓咱們討論,咱們就要參詳出個人選來,各位誰毛遂自薦接李湛這個位置。”陸憲掃著這些同僚們,現在朝中官員雖然以他為首,但是誰都各懷著自己的小心思,皇帝又設置了內廷與外廷相互制衡,伸張皇權,很多事情也不再經過宰相,陸憲這個中書令當的也并不自在。不過作為現在中樞之中資歷最老,官品最高的官員,陸憲已經成為了群臣之首。被皇帝壓著,還是比跟崔濯、柳正言他們成日斗法要好些。
涼州是個爛攤子,這事誰都知道,憑誰去接手結果都一樣,不是得罪皇帝就是得罪世家,更何況也未必能比李湛弄的更好。別看現在這些人都攻擊李湛,等到別人接手,這些人照樣還會有話說,做好了,會說“這是之前李湛打下的基礎好,你不過是去摘桃子”,做不好,更沒好話了“李湛去了之后好歹還做了一些事情,你還不如他”……何況,以涼州一地之財政供養整個西北大軍,這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再說,皇帝派去的人都差點死在那,整件事還撲朔迷離的,搞不清楚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為之,可見涼州魚龍混雜,自己去了又能落下什么好處。
今天在坐的都是人精,接爛攤子這件事誰都不愿意。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了,低著頭,沒人說話。
陸憲皺了皺眉頭,心想:我就知道這些人都這個反應,玉門關那邊跟自己已經通氣了。李湛雖然貪了些,那個位置要的也不算多,這塊餅剛剛重新分好,他們這些人再去一個,還不知道胃口多大,再折騰一通還不知道又生出多少事來。因此這次出事的消息傳回來,他就不想借題發揮,架不住記恨李湛把那筆銀子給皇帝的人太多,他也不好攔著,不過事已至此。真要把李湛踢下去,也未必對自己有利。
皇帝想讓涼州安穩,他也想讓涼州安穩。雖然多一張嘴,自己就要少分些,可真要是崩盤了,那就什么都吃不到。看著下面這些人,陸憲還真有點嘆息。李明哲、崔濯走了,柳正言死了,現在朝堂上連個通透人都找不到,一個個都這樣目光短淺,自己搞出事情來,一時痛快。現在人家以退為進,把球踢回來,你們誰也不肯接著。那你們折騰的這么熱鬧干嘛,現在人家說不干了,讓你們去,看看,又傻眼了吧。
他忍住心里的不耐煩。又問道:“那各位有沒有舉薦的人選。都說說看吧。”
這下子大家都活躍了起來,都恨不能把這件事往別人身上推。不過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涼州都督為從三品,朝中最講資序,也就是論資排輩,誰也不愿意自己苦熬多年,被一個新人占了先,這是官場規矩,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自古沒有特別的功績都不可能越級提拔,否則的話一定會被人譏為“幸臣”“奸佞”等等,因此,這個人選就得從朝中四品和四品以上的官員中選出來,不是各地刺史就是中樞的重要職務,能做到這個位置的,誰沒有自己的一派勢力,誰沒有為自己說話的人,何況本來在這個位置上待的好好的,憑啥去啃個誰都不要的爛桃。再說就算能推到一個人身上,還得看皇帝樂意不樂意。
于是有人推薦了這個,另一個人就會舉出種種不合適之處,把這件事再推到別人那里去,這個級別的官員,扒著人頭數,也就那么些,說來說去還是沒有結果。最終,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看著陸憲:“陸相,您說這事怎么辦?”
“是啊,您德高望重,這事還得您來拍板。”
陸憲一看又推到自己身上了,心里暗罵兩句,也覺得很無力,誰讓自己在這個位置呢,吁了口氣,說道:“既然沒有合適的就算了吧,繼續讓李湛在那待著吧……”之后又在心里咕噥一句:回來也是麻煩。
第二天早朝,皇帝就問陸憲:“李湛辭官待罪,涼州之事有沒有什么合適的人選。”
陸憲出列啟奏:“其實,平心而論,李湛去了涼州之后,安置軍戶,穩定軍心,政績還是可圈可點的。涼州剛剛安定,也不宜頻繁更換地方大員,李湛雖有不當之處,以功抵過,猶可恕焉。”
陸憲給李湛定了調子,尚書左丞宋文昌附議道:“請皇上看在李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恕其失察之罪,予以嘉勉。”
下面的人也紛紛跟著為李湛說話,說著說著,朝堂上的論調已經改成了褒獎李湛政績,安撫涼州民心。
皇帝一看下面這些人昨天還在一起攻訐李湛,把他說的庸碌無能、辦事不利,今天集體大變臉,又開始一副秉持公心,客觀評價的樣子,心里就開始冷笑:我就知道你們這些人今天就會這副嘴臉。那個地道早不塌晚不塌,偏在慕容羽進去的時候塌了,八成就是你們中的一個在搗鬼,想用李湛這事給我一個難堪。呵,現在你們沒話說了吧。
皇帝等他們都說完了,方說道:“既然眾卿家都認為李湛有功,朕也覺得李湛雖然有不周全之處,人非圣賢,豈能無過,何況其功大于過,皇差之事也不必過于追究,那么就駁回其請辭折子,下旨褒獎,讓他繼續在涼州盡忠職守吧。”
下面的群臣領旨,贊道:“皇上有容人之雅量,臣等敢不效死!”
圣旨到了涼州,再次嘉獎,這件事就算塵埃落定了。跟著李湛提心吊膽的涼州世家們也松了一口氣。尤其是李諾,第二天便帶著崔如君還有自己的二舅兄崔紹就來恭喜李湛了。
李湛跟那兩人在朔風館說話,崔如君則過來找涵因。
“你家二郎的百日酒打算怎么辦?”崔如君接過李令辰抱了抱,笑著問涵因。
“就是那些事唄,擺個酒,只可惜今年我娘家也來不了人了。”涵因說的頗為遺憾。
崔如君笑道:“我看啊,要大辦。”
涵因無所謂的說道:“這些日子事情太多,真是沒心思想這些。”
“我才不像你這么想呢,前陣子收了那么多憋屈,就應該趁機招搖些,給那起子朝三暮四的小人好看。”崔如君極力攛掇著涵因。
涵因想了想:“話雖如此,只是我們人手有限,操持這些事情,還不得我自己受累。”
“你若是不忌諱外人插手你的家事,我就來給你打個下手如何?”崔如君笑道,她現在族務已經上手,主持這些宴席活動也有些經驗了,正想著找機會大顯身手,于是忍不住毛遂自薦。這樣更在別人面前顯示兩家親密,豈不正好。
涵因略一尋思,笑道:“什么外人內人,我幾時把你當外人來著?這可是你愿意來幫我,到時候人多事雜可別喊累。”
崔如君笑道:“放心,絕對幫你把事情辦妥當。”開始還說是來幫忙,這時候卻想著反客為主了,涵因知道,前陣子,族中的人奈何不得李諾,又想表達自己的不滿,自然拐彎抹角在崔如君面前沒有好話了。
現在李湛穩如泰山,崔如君幫著都督夫人做孩子的百日宴,這可就顯得兩家關系非常親厚了,她也能沖著那些人出一口惡氣,涵因自然要幫她撐面子,所以就答應了。
“離百日禮也沒幾天了,那就麻煩族長夫人過兩天就搬過來吧,還住在秋水齋。”涵因說道。
雖然涵因稱她族長夫人用的是戲謔至于,崔如君還是很受用,笑呵呵的應了:“這算是你請我,那可得好吃好喝供著。”
涵因一把捏了她的臉,笑道:“我幾時虧過你的嘴。”
紫鳶聽說崔如君要來,跟往常一樣主動要求去幫著慕云帶孩子,涵因也答應了。
崔如君過了幾天便來涵因這里了。
涵因卻見她沒帶著兒子,笑道:“怎么沒把大郎帶來?”
“這里事情多,還要顧著他,還不夠添亂呢。”崔如君笑道。
“這有什么,丫鬟婆子看著還能有什么事,你不怕……”涵因笑著欲言又止,暗指上回她來自己這里住了幾天,她婆婆把孩子抱到身邊的事情。
崔如君笑道:“如今我就把大郎放到她那了,也不怕她不給我,她是這個孩子的祖母,除了疼這個孫子還能怎樣,再說我哥哥還在這呢,親舅舅過問外甥,總攔不住吧。哎,畢竟是一家人,她現在身子也總是不好,孫子在身邊,還能好過些。”
涵因上下看看她,笑道:“哎呦,這族長夫人的氣勢可是出來了么,到底是不一樣了。”
崔如君臉上紅了紅,還是笑道:“你就會笑話我。”之后又拉住涵因的手說道:“我有今天全靠姐姐,以后姐姐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就算夫君做不來,我也盡我所能。”
涵因笑道:“能有什么事,不過我也就承你這份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