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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兩個這樣的親昵舉動被公主正好撞見,三個人好不尷尬。“張敞畫眉”被中國士人譏笑了千百年,儒家向來講究夫妻之間要恪守禮儀,這件事情傳出去絕對會成為時人的笑柄。事雖不大,卻是個好用的把柄,比如以后李湛應該升官,不想讓他升官的人就可以把這件事拿出來,“弗修身,安可堪大任乎?”一句話就可以把這件事上升到李湛的品行問題。
公主清咳一聲,說話聲音里帶著明顯的不自然,笑道:“兩位平身。”
涵因看了看,公主身邊沒有伺候的下人,不知怎地她竟然一個人在這里,問道:“公主可是走迷了方向。”
“是,我在花園里觀賞風景,不知怎地,竟不知怎么回去了。”公主漸漸的恢復了正常。
涵因笑道:“下面人伺候不周,還望殿下勿怪,不如妾身給公主引路吧。”
公主忙不迭的點點頭,涵因做了個請的姿勢,公主看了看他,又在回身前看了看李湛,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之后又隨著涵因走了。
涵因把她帶到秋水齋,公主的貼身宮女正忙著找公主呢,見她回來,差點念起佛來,這位祖宗實在不是個省油的燈,那日從咸陽寺院出來,若不是誰都攔不住她,也不至于就這樣一路到了涼州。
公主也沒有出行前要做諸多準備的概念,說走就走,好在沿途郡縣接了旨意,把什么都準備好了,要不然他們這一行人什么都沒有帶,公主又養尊處優慣了,真要是路上沒有人接待,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
涵因正要告退。公主卻叫住她:“鄭國夫人……”
“是,請公主吩咐。”
“呃……沒什么……你下去吧……”公主說道,開始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發呆。
涵因看了她兩眼,行了禮退了出去。
上一世,她跟這個侄女并沒有什么大的交集,那些年,她爹雖然是個傀儡,不過她卻是個正牌含著金勺子出生的嫡長公主,從小就千嬌萬寵的被人捧在手心里,待遇也就僅次于太子。和諸王平齊。
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是你羨慕不來的,比如父母。楊熙當年為了爭一個公主名分,用了多少手段。還是有人用生母卑賤這一條來攻擊她的出身。在這個嫡庶分明的年代,這是一種讓人憤怒無比卻無可奈何的事情,你可以用權勢讓他們在你面前畢恭畢敬,卻仍然改變不了掩藏在眼底的輕蔑。這就是一個社會的風俗,是浸透在人們骨子里的東西。是那種縱使你本事通天,也無法憑借一己之力改變的東西。
涵因回去之后,李湛覺察到她的神色不對,忙安慰道:“沒事,那么黑,公主也未必看得見。而且她周圍也沒有宮女侍衛,她一個公主總不能跟宮女們嚼舌根吧,而且在場就三個人。如果真傳出去那她這個公主又有什么好名頭,放心吧。”
涵因點點頭,她正想著前世的事情,知道李湛會錯意,也樂得糊弄過去:“總之。這段時間要注意一點,人多眼雜。好多都不是咱們自家的人,錯一點,那些世家就都傳遍了,到時候丟臉的還不是你我。”
次日涵因神色如常的去給公主請安,好像昨天晚間那妝尷尬事沒有發生一樣。可公主見到她表情卻愈發不自然起來,好幾次欲言又止。
涵因滿頭霧水,她最討厭猜那些小姑娘的心思,要么就是一些彎彎繞繞的小算盤,就為了踩這個一腳壓那個一頭,掙個虛面子,要么就是養尊處優的嬌嬌女,想起一出是一出。嘉寧公主顯然就是后者了,天知道她又想干什么。
她也沒必要討好公主,高家和唐國公府都屬于外戚,李湛又任著地方大員,走太近容易招皇帝的猜忌,所以只要不失禮不得罪即可。
公主想了半天才說道:“聽聞都督府的花園是涼州一絕,前兩日旅途勞累,我也沒有心思欣賞,今天天氣正好,夫人不如帶我參觀參觀。”
涵因自然是要盡到地主之誼,很痛快答應了下來。
此時正是上午,日頭還不算灼熱,涵因帶著公主一行一處處的參觀,一邊看,還說一說流傳下來的前幾任此時家的小趣聞。
什么某刺史夫人喜歡牡丹,所以開辟了牡丹園啊,什么某個牌匾是當下名士的手筆啊,公主不停的點著頭,目光卻渙散游移,涵因便知道她的心思不在這上面。干脆建議公主休息一會兒:“這橋橫跨池水,上面有個亭,叫‘飛翼’,湖面的風吹過,很是涼爽,不如公主在那上面歇歇?”
“也好。”公主心不在焉的說道。涵因馬上命人準備好。
等公主走到那里,已經鋪好了軟墊,放好了茶點。
公主看看這里的布置,笑道:“我這一路過來,也住了不少州縣府邸驛館,像夫人這樣行事周全的卻是少見。”
涵因笑道:“公主謬贊了……”還要再繼續客套,公主卻沒有耐心,只吩咐宮女婆子們都下去。涵因也收住話頭,等著看公主有什么意圖。
待只剩下她和涵因兩個,公主看著涵因又憋了半天,待到憋得滿臉通紅才說道:“昨天我看到夫人和都督……”
涵因狐疑的看了公主一眼,難不成她想要用這件事做要挾讓自己做什么事。
公主囁嚅道:“兩位平時就是那樣相處的么……”她的聲音細如蚊吶,涵因費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鬧半天是看她和李湛親近,忍不住問的,估計是實在不知道應該和高煜怎么相處。
公主見涵因看著她,臉變得更紅,忙說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其實只是想……”
“公主可是想知道夫妻相處之道?”涵因直接問道。
公主的臉都已經漲得發紫了,點了兩下頭便低著頭不說話了。她是嫡長公主,正當嫁之時失了母后,后宮之中女人雖然多。也能教她房事,但誰又能教她如何獲得丈夫的寵愛,她是帝女,尊卑有別,只有別人討好她,沒有她去討好別人的。
如今她竟這樣問,看樣子的確是對高煜上了心。
涵因真是沒想到,從前沒怎么注意嘉寧公主,竟不知她這樣沒成算,對一個剛見過沒幾面的地方大員之妻竟然問出這種私密的問題。不過想想,就算她問了,自己又能如何。這事情若是傳出去,自己首先討不了什么好。
不過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呢,女誡什么的公主也讀過,要是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呢,跟教公主功課的師傅也沒區別。會讓公主覺得自己在敷衍,她必定不滿意;要是說具體方法呢,若是公主不能接受,或者用了沒效果,又會怪罪在自己頭上。
公主見涵因半天不答,又羞又愧。聲音里頭都帶了請求的意思:“我知道夫人和都督相處甚好,你教教我如何?”
涵因醞釀了一番,方開口道:“妾身若說的有不當之處。還望公主恕罪。”
“行了,不論你今天說什么,都恕你無罪。”公主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其實公主和駙馬佳偶天成,只要遇事多為對方想想,好多事就不會這樣了……”涵因笑道。
公主咬咬嘴唇:“我也知道我有錯在先。不過我大老遠巴巴的跑過來,他怎么還這樣……我知道我每次一說這個。他們就說,他對我很恭敬啊,叫我不要鬧了……你要是跟他們一樣的話,就不用對我說了。”公主一說起來,情緒漸漸激動,聲音大了起來,語速也漸漸加快。
涵因等她說完:“公主在駙馬面前的時候,是把自己當他的妻子,還是把自己當公主?”
這一句話竟然讓公主還未出口的抱怨通通憋了回去,她看著涵因:“這……可我本來就是公主啊……”
“如果公主要一個畢恭畢敬的臣子,那駙馬做的已經足夠了,如果公主要一個全心全意代自己的夫君,恐怕您要放下公主的身份才行。”涵因笑道。
“難道要我跟他低聲下氣的么……我這輩子只對父皇、母后低過頭……”嘉寧公主撅了撅嘴巴。
“可是駙馬才是要跟公主過下半輩子的人啊,既是親人,又何必在意君臣尊卑的名分?”涵因笑問道。
公主坐在那里想了一會兒,方說道:“那我現在怎么辦……難不成讓我去給他道歉……”
涵因看著公主,說道:“這得公主您自己決定。”
公主也回看著涵因,半餉,方嘟囔道:“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去向他道歉便是……可是,我要見他還要宣召,他一來便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要我怎么說的出口……”
“公主還未參觀過鳩摩羅什寺吧,不如明日一游?”涵因笑道。
“對了,我親自去找他,再怎么樣,他也不會對我這種態度了。”公主拍手說道,一下子心情變得很好。
涵因心里暗暗吁了一口氣,心想:高煜啊高煜,我已經給你創造好條件了,你要是再不就坡下驢,我也沒轍了。
又聽公主說道:“鄭國夫人,今天我跟你所說之言,半個字也不許說出去,否則的話……”
“妾身發誓,如果透露半個字,妾身便口舌潰爛不能言語,永受長舌之苦。”涵因發了個重誓,公主點點頭,安下心來。
李湛一從衙門回來就直奔照水樓:“聽說公主今天找你單獨說了半個時辰的話,沒什么事吧。”他也為前一天的事情揪著心,就怕公主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涵因擺擺手:“放心,沒事。”
“那你們說什么?”李湛有些好奇,公主到底找涵因密談什么。
涵因搖搖頭:“女人之間的事情罷了,你一個男人就不要打聽了……”
“說唄”
“不說”
“說說看嘛”
“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