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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府,薈芳園。
賈環的到來,讓整個薈芳園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尤其是黛玉和寶釵,臉上都帶著甜甜的笑容,如同看著情郎一樣。
賈環微微側目,黛玉如此他能理解,畢竟二人現在就差拜堂成親,就算是一家人了。
而寶釵這樣的笑容,似乎多了些東西啊!
賈環將內心的疑惑壓下,也沒主動上前和她們打招呼,只是先對著賈母行禮道:“見過老祖宗,沒想到今日老祖宗也來了,真是讓這園子蓬蓽生輝啊。”
“果真?老婆子還以為不請自來,環哥兒會不歡迎呢。”賈母意味深長地笑了。
聞言,賈環微微一笑,說道:“老祖宗能來,今日的重陽佳節就更加完美了,自然沒有不歡迎的。”
雖然二人心里已經有了別扭,而且在賈環看來,這樣的矛盾他現在沒辦法接受。
不過,賈母既然來了,身為寧國府的主人,他也不能丟了體面。
“見過環三弟。”
突然,賈母身后,賈寶玉露出一副溫文爾雅的笑容,朝著賈環見禮。
“見過寶二哥,就好沒見,寶二哥風采依舊啊,看來這幾日寶二哥的涵養功夫又進步了!”賈環似笑非笑,禮節上并未有虧。
“比不得環三弟,自從上次王家一別,我就想著有機會能夠和環三弟好好談談。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環三弟品行高潔,又是個有出息的,老祖宗幾乎每日都要念道環三弟。
愚兄癡長兩歲,卻暗恨沒能早早醒悟,愚昧無知這么多年,也讓老祖宗等長輩失望了多年。
如今幡然醒悟,卻感覺亡羊補牢,為時晚矣,前段時間還有些失落。
后來愚兄想明白了,圣人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佛家又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俗語又道,浪子回頭金不換。
可見只要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想改正自己的錯誤,從來都是不晚的。
如今愚兄開了竅,幡然醒悟過來,又想著古書上說孟母三遷的故事,這才想著多和環三弟交流交流,希望能夠有所進益,也不枉老祖宗疼愛一場。”
聽著大臉寶這非常有水平的話,賈環一時間笑了。
其實,在他心里,一直認為賈寶玉這人不壞,除了沒有身為男人的擔當之外,說起來比起其他府邸那些知道走馬斗雞,夜宿花柳的紈绔子弟好多了。
但是,人不壞歸人不壞,并非只有壞人才會做壞事兒,好人自己,往往一個無心之失,就能夠讓更多人受害。
更別提賈寶玉這種有著榮國府地位最高的賈母疼愛,要月亮不給星星的主,下面還有王夫人一味的溺愛,所以導致了他現在十分惡劣的行為。
常言道,三歲看老,賈環不指望他賈寶玉能夠做出什么樣的改變,也不期待他能夠幡然醒悟之類的。
“寶二哥說笑了,以寶二哥聰穎天資,環自認沒這個能耐能夠讓寶二哥學會什么。
平日里府里事情比較多,也沒時間和寶二哥交流,所以啊,可能要讓寶二哥失望了。”
拒絕了,這話一出,立刻讓原本高興的氛圍,一下子再次變得冰冷起來。
“環哥兒,你這又是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再怎么說,寶玉和你也是兄弟,他要上進,你何苦拒絕?”賈母面色有些難堪說道。
她算是看出來了,賈環這孩子恐怕是真的想和榮國府斷了聯系。但她又不能逼急了,自從上次在榮國府一別之后,這孩子就再也沒去過榮國府。
可見他心里有怨恨未平,若是逼得太急,身為賈家族長,又是寧國爵位承襲者的他,恐怕真的要將寧榮兩府直接分宗。
一旦真到了那個時候,恐怕賈家必定會淪為整個京城所有百姓官員茶余飯后的談資。
然而,賈環擺擺手,示意賈母不用再說下去了,隨后嘆息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寶二哥既然坦言自己已經幡然醒悟,想必就算沒有環的幫助,也能夠自立自強。
再者,環這般年紀,要管理者偌大的寧國府,已經分身乏術,再沒有時間再與寶二哥探討什么。
況且,老祖宗怕是忘記了,上次在您的院子里,環就說過再也不會環榮國府任何一件事兒。
所以,老祖宗這話,環不敢茍同!”
話音落下,原本氣氛已經低沉的薈芳園,再次沉默起來。
黛玉等姐妹有些擔心地看著賈環,希望他不要再和賈母說這些事了,畢竟如果真的鬧僵了,以后可就不好相處了。
但凡是寶釵,在聽了這些話之后,心里暗道:“環哥兒好大的氣魄,整個賈家,就沒有人膽敢違逆老太太意思的,沒想到他居然敢這般說話,真是好膽色啊!”
賈母有些氣急敗壞,原以為自己放下身段,低聲下氣前來,就已經算是給面子了,沒想到賈環居然這般不識抬舉。
“哼。”
只聽賈母冷哼一聲,正要呵斥時,卻見一旁的賈寶玉對著賈環行了一禮,隨后和顏悅色地笑道:“哈哈哈,環三弟應該還在生愚兄的氣啊。
以前是愚兄的不是,在這兒給環三弟道個歉,希望環三弟能夠原諒愚兄以前的不對。”
說完,他又對賈母恭敬行禮道:“老祖宗何必生氣,以前的事兒確實是孫兒做錯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至于環三弟要不要選擇原諒我,卻是他的意愿,還望老祖宗切莫氣壞了身子,否則就是孫兒的不是了。”
“呵。”
賈環冷呵一聲,隨后冷笑道:“寶二哥倒是能屈能伸啊,只不過,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做什么?”
雖然眾人不知道警察是什么意思,但是單看賈環的表情,就知道這事兒無解。
“哼,你們自己玩吧,我身子乏了,就不和你們游玩了!”
賈母帶著濃濃的怨氣,一甩袖子,就帶著鴛鴦等丫鬟朝著院子外離去了。
眾人知道她生氣,也不敢說些什么,只是恭送她離去。
一旁,賈寶玉選擇留了下去,在眾人不解的表情中,神色淡然,仿佛之前的一切與他無關一般。
“哈哈哈,剛剛因為我的緣故,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了。
為了賠罪,我便將前些日子在夢里聽到的一首歌唱與大家,若是大家聽了后,依舊無法原諒,那我就告辭好了!”賈寶玉哈哈一笑說道。
聞言,賈環無所謂,其他人倒也有些期待地看著他。
見狀,大臉寶笑了笑,開口唱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一歌唱罷,賈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嘴里喃喃自語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好了歌》,好,好,好,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一連三個好字,不僅有嘆息,還有一部分對未來的驚慌,所謂神仙,終究不比同凡人。
若這個世界真的出現了神仙,恐怕他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在一瞬間化為烏有。
一旁,黛玉見賈寶玉剛剛唱出第一句歌詞時,賈環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心里也有些著急,未等賈寶玉唱完,她就慢慢朝著賈環身邊走過來。
“環哥兒,你沒事兒吧?”
賈環回過神來,卻見黛玉臉上帶著濃濃的擔憂之色,而且一雙嫩白玉手,已經輕輕搭在自己的手上。
反手握住黛玉的小手,他微微搖頭笑道:“我沒事兒,姐姐不必擔心。”
聞言,黛玉輕輕點頭,因為見他神色恢復正常,所以微笑著靠近他的耳朵,小聲打趣小道:“沒想到大臉寶居然還有這樣的奇遇,這歌通俗易懂,無不蘊含對紅塵俗世的看透。
只可惜,這歌可與大臉寶的氣質不符合呢!”
黛玉這般俏皮的話,加上臉上帶著戲謔之意,賈環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未說話,卻見大臉寶眼中帶著怒意,臉上卻笑容如常,問道:“環三弟為何發笑,可是這歌入不得環三弟的耳朵?”
一邊說話,他的眼神卻從未離開過黛玉的俏臉。
見狀,賈環心里暗怒道:“我當是誰在背后指點,沒想到是他們啊,好了歌?哼,莫惹急了老子,否則把你骨灰都給你揚了!”
想到這兒,他笑著說道:“寶二哥言重了,自古以來,樂律一道,有陽春白雪,就必然有下里巴人!
這歌通俗易懂,韻律也好,只不過,環只覺從寶二哥口中唱出來,卻少了些許韻味。”
聞言,賈寶玉快速隱藏自己內心的憤怒,在秦鐘死后,他就常常夢見兩個仙人,一僧一道。
又因為覺得這歌不錯,于是便記了下來,本想著在眾人面前顯擺一下,不曾想居然被這樣評價。
若非那兩位仙人讓他不要動怒,要保持謙謙君子的行為風范,他真的很想將手中的酒杯扔到賈環臉上。
想了想,忍了又忍,賈寶玉再次笑著開口問道:“環三弟既然這么說,不知道可有其他的好歌,不如趁著諸位姐妹都在,也唱出來讓大家品鑒一二如何?”
賈寶玉還不知道,他這一首《好了歌》,直接將他背后的底牌給暴露了出來。
賈環目光環顧一周,見眾人臉上都帶著期待之色,加上賈寶玉這般咄咄逼人,隨即計上心來。
當即笑道:“環剛剛說了,寶二哥這首歌挺好,只不過不符合寶二哥的氣質,這首歌出塵氣息太重,寶二哥深處紅塵俗世,豈能真的將功名利祿,聚散離別,家人金銀真的忘掉了?
雖然當神仙很好,但環向來都只活在當下,也一直以俗人自稱,從來都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
說到這兒,他接過身邊晴雯送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隨后又道:“不過,今日是重陽佳節,寶二哥又有如此雅興,那環也不能掃了寶二哥和諸位姐妹的興致。
既如此,歌曲雖然沒有,但環昨夜睡夢之中,卻新得了一首詩,不如就趁這個機會,讓諸位姐妹和寶二哥品鑒一番。”
“好,又能夠聽到三爺的詩了!”
“是啊是啊,好久沒聽到三爺的新作了呢!”
“好期待啊......”
一個個丫鬟心中驚喜不已,三爺的詩詞,可是連當今太上皇都是贊賞的,她們雖然不太明白,但也期待不已,今日能夠當面見到三爺作詩,自然美極了。
“好好好,愚兄一曲《好了歌》在前拋磚引玉,能引出環三弟的詩詞,當真幸運,環三弟請!”賈寶玉笑著說道,眼中自有異樣。
“文房四寶伺候!”
只見賈環大手一揮,就見晴雯和小吉祥早已將文房四寶準備好,甚至身邊的黛玉還親手研墨,而寶釵也已經來到桌子前,用鎮紙將宣紙鋪好。
見狀,賈環哈哈一笑,說道:“古人常說的紅袖添香,莫過于此了,哈哈哈!”
話罷,他提筆寫道:“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
潦倒不通庶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可憐辜負好韶光,于國于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绔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賈環一邊寫,黛玉和寶釵便一邊念,二人念著念著,目光卻落在賈寶玉身上。
直到一首詩念完,黛玉噗嗤笑道:“環哥兒,你這也太埋汰人了吧。”
聞言,賈環心里冷笑一聲,隨后笑道:“姐姐這話理太偏,這不過環信手作來,玩笑之舉,相信寶二哥一定不會生氣。”
這時,只見賈寶玉臉上笑容消失,反而顯露猙獰之色,怒吼道:“環三弟這般辱人,是不是太過了?”
“哎,寶二哥切莫生氣,玩笑之作罷了,我這兒確實有首詩,環自覺不錯,若是做出來之后,只要有一人覺得不好,我就給寶二哥賠禮道歉,如何?”賈環笑著擺手說道。
“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好,那愚兄期待環三弟的大作。”賈寶玉冷哼道。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愿。”
一詩做完,所有人,包括黛玉寶釵,以及賈寶玉,頓時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