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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傅氏得了秋韻報信,當陳善睿氣咻咻進了坤寧宮,徑直又對她請纓說要去大同的時候,傅氏盡管才知道這么一回事,卻是不慌不忙地說出了三句話。其一,監國的是太子陳善昭,她一個婦道人家不管國家大事;第二,大同距離京城路途數千里,與其舍近求遠,還不如就近調兵平亂,縱使山西行都司或是大同鎮出了岔子,鄰近各衛未必都沒有人才,殺雞焉用牛刀;第三,陳善睿這個親王無制擅自出京城,就算皇帝回來不追究,那些科道言官的交相彈劾,就足以抹殺他興許能取得的功勞。
臨到最后,陳善睿只能面沉如水地回府。他只覺得自從父皇登基之后,從前順風順水的他遭遇到的種種都是挫折,就沒有一處順心的地方!悲從心來的他一發狠便直接到了演武場,到武庫中翻出了一把精鋼長槍,拎到場中舞了整整一套陰符槍,最終他方才癱軟在了地上。盡管遠處還有小廝張頭探腦,但他冷不丁想起,從前新婚燕爾之際常常會到演武場陪著他一塊練武,即使不練也會讓人預備好食物飲料,甚至親自為他擦汗的那個大紅衣衫身影,現如今卻已經久久不曾看到了。這幾年來,王凌縱使舞劍也都是在鵬翼館的院子中,幾乎再未踏入這兒一步。
滿頭大汗地癱坐在地上好一會兒,他方才仰頭看著天上那依舊火辣辣的日頭,心里陡然冒出了一個讓他冷不丁打寒噤的念頭。莫非他這輩子便要苦苦憋在這京城中,再也不能騎著戰馬縱橫沙場?
陳曦并不知道京城中父親攔住了四叔,在看到了母親信中父親的暗示之后,他第一時間小心翼翼刮去了蠟跡,繼而便請來了陳善恩以及文武重臣,于行宮東書房開了一次小小的廷議。聽了眾人七嘴八舌各式各樣的建言之后,他便看向陳善恩道:“二叔覺得如何?”
自打覺察到陳曦人小鬼大不好對付,陳善恩就鮮少在這個侄兒身上下功夫。但杜中那把戲他卻是知情的。此時此刻,他眉頭一挑就沉聲說道:“茲事體大,剛剛諸位大人所言,大多數都是一個意思。那就是從附近調一支精干而又能打仗的大軍過去,但是,領兵將領一定要真正上過戰陣,決不能徒具虛名。須知代王不是那些沒上過戰場的人,即便曾經上過秦庶人的當,卻也是一時勇將!”
他沒有指名道姓說要調撥那一支兵馬,想想剛剛文武眾官也有提到章晟的。若是再加上杜中的提議,陳曦有極大的可能會偏向母家,因而他說完之后就不再做聲,攢眉沉思的樣子仿佛甚是憂心忡忡似的。而陳曦既然已經問過所有人的意思,其中張節的建議就和父親的提醒有相似之處,他便沉聲說道:“既如此,那就這樣吧。調撥高山衛陽和衛兩衛兵馬前往平亂,令大同諸屯衛立時戒嚴。”
說到這里。他也不等眾人回答,就地召了誥敕房的一個中書舍人過來,立時草擬詔書一道。繼而鄭重其事地蓋上了那一方皇長孫之印,待字跡微干,令人封口,他又立時三刻點了信使和護衛。直到這一行人領命而去,他才看著眾多有些瞠目結舌的官員,笑吟吟地說道:“我記得高山衛陽和衛是當初四叔從宣府出兵的時候曾經連下的三個衛所之二,如今鎮守那里的也是四叔昔日舊部。他們曾經有打過大同的經驗,對代王來說亦是一種震懾,所以派他們去是最合適的!而且二衛距離大同一百二十里,正是立時可以抵達之地!”
“皇長孫英明!”
隨著戶部尚書張節第一個心悅誠服地躬身贊嘆。其他人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大多都稱頌連連。而此時此刻站在陳曦身側的陳善恩,則是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這才總算露出了一個不那么自然的笑容。
陳曦這才幾歲,怎會這樣膽大心細,知道派陽和衛高山衛那兩衛指揮使出馬?莫非父皇親自教導就能有如此少年老成。不可能,四弟陳善睿亦是父皇親自教導,武藝上固然沒得說,但在分辨局勢上頭卻眼力尋常,幾次走了昏招,如今陳曦也太早慧了!
議過了此事之后,陳曦卻又留著眾人商討了幾樁剛剛轉至行在的要緊軍國大事。然而這一回,他卻不再像剛剛那樣一錘定音光彩奪目,只是謙虛謹慎地聽著眾人合議,最后形成一個又一個階段性意見記錄下來。這一番議事一直到了傍晚,他卻仍然沒有絲毫疲態,索性賜一眾人等酒食,就連陳善恩也根本脫身不得。而這東書房內外都是皇帝陳栐留著的內侍,陳善恩完傳遞不出消息去,因而等從凈房出來凈了手回到東書房后頭的西披檐,見其他人面前都已經擺上了酒食,陳曦正笑容可掬親自為張節斟酒,那年富力強便身居高位掌管一國錢袋子的中年重臣滿臉的感激惶恐,他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聲。
一番議事再加上這一頓飲宴,當陳善恩回到自己的居處時,他很清楚,剛剛耽誤的這三個時辰是無論如何也補不回來的。只要高山衛陽和衛這兩衛指揮使沒昏頭,必定會領命行事,要指望也只能指望代王能夠頂用濟事一些,別雷聲大雨點小。當一個心腹內侍閃進來小心翼翼地說杜中命人來打探的時候,他便沒好氣地說道:“告訴他,他小看皇長孫了!派去平亂的是高山衛陽和衛,根本沒有提到榆林城的章晟!說不定皇長孫也已經疑心上了他,讓他自己斟酌斟酌好自為之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代藩謀反周藩謀反的消息會沒封口就送到兩京是什么名堂,他自己好好收拾首尾吧!”
當皇長孫陳曦調動兵馬平代藩之亂之后的第三天,一輛馬車和幾個護衛便出現在了北京城的阜成門外。在這大多數是煤車經過的城門口,守卒驗過了這一行人的路引,打開車門車簾看了一眼里頭的一老一少,再加上掃了一眼車轍印,確認馬車里應該除了人并沒有什么夾帶的沉重東西,便打了個手勢吩咐放行。然而,便是這毫不起眼的一行人進了北京城,竟不是到別處。而是直至靠近行宮的安富坊醬黃胡同。
自然,這一帶如今是五府六部閣院科道齊集居住辦事的地方,守衛格外森嚴。可是,當馬車中的一個年輕人探出身來出示了符信。道明身份要見張節的時候,立時有人通報了進去,最后竟是戶部尚書張節本人親自趕了出來。一見馬車中那年逾五旬的老者,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周王殿下!”即便如今事涉周藩謀反,但他還是先行了禮,隨即才瞪著已經下了車的章昶說道,“章昶。你既是帶了周王殿下回北京,怎不曾讓人行文北京,而且就坐了這樣的馬車,帶了這么幾個護衛?”
對于張節的疑問,章昶只是躬身一揖,隨即低聲說道:“事情非比尋常,能否請張尚書容我帶周王殿下進宮面見皇長孫再行稟報?”
張節這才意識到這兒雖說守衛森嚴,終究還是人多眼雜。立時答應了。而馬車中的周王也并沒有下來,徑直被載到了行宮門口。當陳曦亦是層層得報,得知章昶竟沒半點事先通知就直接帶著周王回來了。即便他早知道小舅舅常常給人這樣的驚喜,仍是不禁面色異常古怪。于是,人一進來,他先是不為人察覺地瞪了章昶一眼,繼而便看向了周王。盡管年初朝覲才剛剛見過,但他卻敏銳地發現,周王瞧上去憔悴得很,精神也有些恍惚。
“五叔祖請坐,來人,奉茶!”叫來內侍安座奉茶之后。陳曦見章昶小心翼翼扶著周王入座,他感到這會兒問周王還不如問章昶,索性便看著自己這位小舅舅問道,“章昶,你奉旨去請五叔祖到北京陳情,怎一直音訊無。而且還這般隱秘地帶了他來京?”
“回稟皇長孫,這事情說來話長。”章昶知道如今是公事公辦,不是往日舅甥單獨相處那會兒可以隨便一些,斟酌了一下語句便開口說道,“臣到開封之后就見到了周王殿下,直接宣示圣命,請周王殿下入京。周王殿下已經允準,但王府儀衛司卻陡然生變,臣和周王一起被困在王府數日,八日后方才在幾個對周王殿下忠心耿耿的護衛安排下離開王府,也是后來臣才知道,周王庶次子歸德郡王陳善午與代王一直有些往來,因此前兩藩謀反事已經被宣揚得沸沸揚揚,所以便挾持父親預備連同代王一塊大干一場!而在路上,我等亦是設了好些疑兵之計,又低調行事潛蹤匿跡,這才得以平安抵達北京。”
好在他進開封便是悄悄的,而且在進周王府之前喬裝打扮先混入了河南布政司找了張昌邕!這家伙雖說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他先前讓人先去開封府打聽到的消息很不好,不得不從張昌邕那兒下手。所幸這家伙還識時務,手段倒也不錯,竟在周王府有幾個內線,這次幫了大忙!
同在旁邊的張節聽明白這番話,頓時面色沉重地說道:“怪不得,兩藩謀反事鬧得沸沸揚揚,倘若心存異心的,再加上皇上帶兵在外,自然便會想著先下手為強。周王殿下既然能夠撇下一切到了京城,等皇上凱旋自然能夠陳明一切,還請殿下放寬心!”
周王木然點了點頭,隨即卻斜睨了一眼章昶。什么對他忠心耿耿的護衛,要不是章昶在王府巨變之后,也不知道哪來的能耐帶著他找了幾個他都不甚了然的王府護衛,繼而躲進了河南布政司,又通過河南布政司的車馬迅速出了開封,他幾乎就被兒子害死了!現在想想他才恍然大悟,張昌邕是河南布政使,如今那位太子妃昔日可是養在張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