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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臘八團圓,太子點火

  臘八節原本只是為了祭祀,佛門寺院往往會在這一天舍臘八粥,但時至今日,上至宮廷,下至平民百姓,這一天家家戶戶都會燒上一鍋子臘八粥彼此分享。太祖皇帝之初,還有向達官顯貴文武百官頒賜臘八粥的習俗,可后來因象征意義大于實質,再加上這種時節,宮中賞賜出去的粥到了各府早就涼透了,說是賞賜還不如說是懲罰,久而久之便廢棄不用,改而在前一天賞賜臘八米。說是米,卻有大米、花生、綠豆、紅豆、紅棗、白果、核桃仁、薏仁……林林總總二三十樣,依照官職從十斤到兩斤不等。盡管各家都不至于連這些都買不起,卻是另一種體恤。

  睢陽侯府的臘八粥是前一天晚上就開始用這御賜的臘八米熬煮,等到陳善昭章晗帶著陳曦進屋,整整一晚上外加早上,粥已經煮得差不多了。這會兒章晗坐在父親身邊問著這些年情形的時候,宋清盈便領著弟妹安陽郡主陳瑄一塊把臘八粥送了上來。而章晗親自接過一碗遞給了父親,隨即便開口說道:“爹,這些年你一直在外頭拼殺,功勞赫赫,如今回京榮養,將來卻興許還要因為我的緣故被人說三道四,我……”

  “這話就別說了。”章鋒看著手中那個素色纏枝花紋樣的白瓷碗,隨即便滿不在乎地說道,“我這輩子的愿望就是一家人平安喜樂,不用為了生計發愁,現如今卻是富貴榮華到頂,再奢求那就是貪心不足了!不說其他的。單單這一個瓷碗,從前家里就是不可能用上的!不就是被人罵兩句嗎,我從前還在軍中為小旗的時候,哪天不被上頭罵個十回八回的?再說我沒那么多學識。別人拐彎抹角罵人我也聽不懂,再說昶兒這二甲頭名傳臚不是白考的,實在憋不住了就讓他上去和人對著罵。反正讀書人的一套都差不多!”

  父親這豁達的態度說得章晗不禁莞爾,而陳善昭也不禁莞爾笑道:“岳父怪不得被人譽為磐石不可移,有這等氣量,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對了,晨旭,你過來。”

  招手把陳曦叫了過來,陳善昭便笑道:“你一直跟著你皇爺爺習文練武。那天你小舅舅成婚,你卻還在書房為了兵法留著宋先生不放,差點連明月都丟了。現如今你外公回來了,你若以后來時也不妨請教一二。紙上談兵和真正的沙場交戰,到底是不一樣的。”

  “是。”陳曦連忙躬身答應。直起腰之后又對著章鋒深深躬身道,“今后還請外祖父多多指點。”

  “皇太孫這可是折煞我了。”章鋒連忙把手中的碗往旁邊一放,雙手攙扶起了外孫。然而,同樣是這一托,他便和定國公王誠一樣覺察到了陳曦身上的武藝底子,再仔仔細細一端詳那身量和腿腳手臂,他頓時心里明鏡似的透亮,一時忍不住又驚又喜,“皇太孫真是自小練出的好身板!就是大郎當年天天上房頂爬樹下河。也不過如此!”

  聽父親高興之下,竟是連大哥當年那點勾當都給露出來了,章晗頓時忍俊不禁。然而,看著其他還沒來得及分出去的臘八粥,她少不得站起身來又去端了給母親,見陳曦已經是搶著給陳善昭送了。宋清盈和陳瑄則是遞了給宋宜和章昶章駿,她含笑點了點頭,卻又招呼宋清盈和陳瑄一塊陪著坐下。一口一口吃著這香甜的臘八粥,盡管味道和宮中所制并沒有什么差別,她卻覺得口感更加濃稠綿軟,等一小碗下肚,腹中和身上都是暖洋洋的,她便輕聲嘆道:“除了大哥不在,家里難得人這么齊全。”

  “清盈,今年大郎又不能回來過年,真是辛苦了你。”章鋒剛剛才對宋宜說過此話,此時又忍不住對長媳念叨了一句,見宋清盈眼睛微微一紅,隨即又若無其事地遮掩過去,他便開口說道,“只是大郎那性子留京著實不適合,在外頭建功立業其次,少闖點禍才是真的!”

  章劉氏聞言嗔道:“大郎也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哪有你說得這樣不著調!”

  安陽郡主陳瑄進門數月,和章昶也算是夫妻融洽,可別說在婆婆面前立規矩了,最初章劉氏簡直恨不得把她供起來,后來方才漸漸熟絡親近了些,而章鋒這位公公回來之后的這幾天,她也就是晨昏定省的時候見上一見,卻還莫不清楚人的性情。今日見公婆二老當著陳善昭和章晗的面亦是說話隨便,顯見果真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她終于完全放下了心來。

  而章晗發現陳瑄從起頭那正襟危坐的姿態,到和宋清盈一樣含笑閑坐,再看章昶不時總要去瞥上妻子一眼,她不禁覺得有趣極了,冷不防陳善昭突然靠過來在她耳邊低聲嘟囔了一句:“安陽那樣傲氣的人,如今看上去卻多了幾分嫵媚多情,看來你是不用擔心了,他們夫妻和美得很!”

  盡管說著別人的事,但陳善昭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仍然讓別人看了別生遐思,就連陳曦看著母親對父親那薄嗔淺怒的一睹,臉上也不禁露出了幾分笑意。他年紀還小,可長在坤寧宮,皇帝祖父教武藝軍略,皇后祖母教為人處事,教如何分辨人心。如今他挑選的兩個伴讀都是出自普通官宦人家的少年,看著有些笨拙,可本性卻遠遠勝過那些看似伶俐聰明的。就好比柔儀殿中的宮人內侍都是祖母和母親挑選的人,即便如此,卻仍是免不了有女子試圖在他面前用些別樣的心計。而這其中的目的,才十歲的他卻很清楚。

  祖父和祖母舉案齊眉彼此敬重,但父親和母親之間……仿佛更多一種不一樣的東西。

  說是省親,但章晗自然不可能在睢陽侯府逗留太久。當外頭的秋韻進來報說,已經快午時了,才覺得只過了一小會兒的章晗不禁愣住了。見父親亦是面帶悵然,她心里很明白,哪怕異日自己有母儀天下的那一天,要在宮中見父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站起身的她走到父親身前,忍不住緊緊握了握父親的手,許久方才松了開來。

  “爹,您一定要保重!”

  “放心,戰場上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京城的享福日子,我自然得多過兩天!”

  母親和大嫂弟妹都是能常常入宮,章晗接下來少不得對章昶又囑咐了一大堆。無他,因為此前去開封府把周王平安接到北京的緣故,章昶此前已經升了誥敕房的中書舍人,就單單這一級,放在別人那兒就是幾年都跨不過的門檻,更何況中書舍人能夠欲知機密,最是非同小可。而章晗所囑咐的,便是讓章昶不要因所知的消息而有任何異動,哪怕給東宮通風報信都決計不許。末了,她方才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倘使今天的事情鬧將開來,有人拿章家點火,你決不可莽撞沖動。”

  “是,姐你放心就是!”

  當她和陳善昭在章家二門上車之際,她忍不住戀戀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那些家人,隨即才回頭上車。待到坐穩之后車簾徐徐放下,旋即又關上了車門,她便感覺到一左一右都有人緊急握住了自己的手。見陳善昭仿佛沒事人似的,而陳曦卻目不轉睛看著她,她便笑道:“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娘,日后這樣團聚的機會,一定會越來越多的。”陳曦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這么一句話,旋即又看著陳善昭說道,“爹之外還有我呢!”

  前頭的安慰話自然沒問題,可聽到后頭那一句,陳善昭先是生出了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驕傲,繼而見章晗愛憐地把兒子摟在了懷里,他又不禁啞然失笑。從前妻子全心全意倚靠的只有自己一個,現如今……不,應該說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長子竟然也成長到可以成為章晗的倚靠了!

  盡管這一趟前往章家省親的陳善昭和章晗輕車簡從,低調得很,然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陳善昭還提前在墻上扎了幾個洞,僅僅是次日,便有都察院的御史和六科廊的給事中上書言事,直言東宮妃不得旨意不應擅出宮闈,而太子身為儲君更不應輕動等等。這幾道奏疏一上去,立時引起了一番你來我往的大爭辯,回護東宮的援引孝道,早就看不慣章晗這個太子妃獨寵東宮的則是話藏機鋒連番諷諫,到最后甚至有人把火燒到了章家,矛頭直指章鋒鎮守開平期間曾經貪污軍餉等等,一時間整個朝堂為之嘩然。

  面對這一場自己燒起來的火,陳善昭直到火已經形成了凌云之勢的時候,方才來到了乾清宮請罪,一口承認了是自己說動皇后傅氏,以至于有如今的紛爭。而陳栐對此自然心知肚明,不發明旨也是為了避免驚動上下,此時此刻看著伏地請罪的兒子,想到這一場火來得突然,燒得又快,分明有人早就在盯著東宮,盯著章家這太子妃的母家,至于回護的,反而倒正常,畢竟太子妃章晗回家探父只是全了孝道,他在沉默了許久之后,終于迸出了一句話。

  “不用說了,你且回去閉門思過!”

  等把陳善昭遣退之后,他就叫來了馬城吩咐道:“去吩咐杜中,那些上書挑起此事的科道言官,還有興風作浪波及睢陽侯的那些人,給朕一個個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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