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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12

  陶然本想問一下藍女士是如何得知蘇寒山電話號碼的,但轉念一想自己就明白了——蘇寒山的號六年都沒變過,而藍女士又擅長收東西,所以六年前蘇寒山作為爸爸的主治醫師,把號碼留給藍女士,藍女士便收記至今。

  六年了,藍女士也沒想過要打擾蘇醫生,沒想到一打擾就唱了出大戲。

  “蘇老師,我們一家一直都很感激你。”

  這句話發自內心,當年爸爸染上怪病,肺部出現病變,三分之一的肺都被真菌啃沒了,跑了多少家醫院都沒用,大家束手無策,不知道是什么病,直到送至北雅,才找出病因——馬爾尼菲藍狀菌感染。

  蘇寒山卻搖搖頭,“那不是我的功勞。我那時候年輕,有主任指導,還有檢驗科同事指明方向,我只做了我該做的。”

  陶然笑了笑。

  爸爸最后能治愈,是危重癥醫學科整個科室的功勞,是檢驗、護理所有參與治療的醫護人員的功勞,她和媽媽都很感激,但那個深春,卻是他——那個尚帶著少年氣的年輕醫生用他宛若春風拂面的溫柔和溫暖,給了絕望的她希望。

  風往塵香,也吹開了豆蔻少女的花季情懷。

  那年她高三,馬上就要高考,爸爸身患怪病,媽媽瞞著她帶爸爸北上求醫,可這么大的事哪里能瞞住?她也無心學習,說她任性也好,感情用事也好,她想的是,高考她可以來年再考,但爸爸只有一個,她無論如何都要陪在爸爸身邊,于是毅然買了票和爸媽同班火車,到地兒了才給媽媽打電話,媽媽那時候雖然生氣,但生完氣就抱著她痛哭。

  她知道,媽媽其實比任何人都需要一個擁抱。

  在北雅前幾天仍然查不出病因,看著爸爸瘦如骷髏的身體,一天比一天惡化的病情,一日比一日痛苦的模樣,她和媽媽真的絕望了,可她不敢表現出來,媽媽也不敢,她們都知道只要一個人崩潰,那一家三口的意志都會轟然倒塌,所以她只能一遍遍鼓勵媽媽。

  那天是爸爸病情有史以來最差的一次,幾天的治療毫無效果,喉嚨舌頭全部潰爛,喝水都痛苦,不喝水更痛苦,后來更是兇險到進了搶救室。

  經過醫生的努力,爸爸總算搶救回來了,但人卻毫無生命氣息,好像隨時都會被死神搶走。這次搶救成了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時她還稚嫩的肩膀再承受不了這樣的恐懼,一個人躲在醫院走廊的角落里哭。

  是他,從搶救室里把爸爸搶回來的他,走到她面前,蹲下來遞給她紙巾,對她說,“別怕。”

  她怎么能不害怕?

  她哭著問他,爸爸還有沒有救。

  他那時候是有短暫的呆滯的,眼神迷茫,甚至并沒有在看著她,他說,“我會努力。”

  “努力就一定能救回來的,對吧?”她睜著一雙淚眼,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這一次,他目光凝視著她,用力點頭,“我一定努力救回來!”

  現在想來,這句話其實是一個尚未經事的年輕醫生一時熱血之言,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會對病人家屬許這樣的承諾,可那時的她,是真的相信,他努力了,爸爸就能被救回來。

  那時候,她十八歲,比他更不經事。

  再后來,查出爸爸的病是罕見的馬爾尼菲藍狀菌所致,找到了病因就開始用抗真菌藥物治療,但它的副作用極大,藥一用下去,爸爸心率驟升,她和媽媽被請了出去,各種搶救機器推了過去,之后的治療過程她沒看見,但是她猜測一定很痛苦,因為他出來的時候,手上全是掐的指甲印,那是爸爸在熬不住的時候,他把手伸給爸爸握住。

  在北雅的日子,他為查病因奔波勞累,為治療時時觀測,為了穩定爸爸的情緒,每天都鼓勵爸爸,甚至還做她和媽媽的工作,他的溫柔親切,春風化雨,終是將爸爸一點點從死神手里奪了回來。

  他承諾她的,他沒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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