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后面突兀傳來的聲音,周小魚一驚,連忙循聲望去,方慎的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他早就察覺到了對方的到來,沒什么好奇怪的。
江面上,一座龐大的樓船緩緩駛來,船上燈口通明,可以看到,甲板上站著幾人,正眺望著兩岸的風景,此時,站在其他人前面的一位中年男子,做文人秀士的打扮,渾身上下更是透出了儒雅之氣,一看就知道是飽讀詩書之輩。
此時,這中年書生的目光正望了過來。
“沒想到酒后來甲板上吹吹風,都能聽到真知灼見,三人行,必有我師,古人誠不欺我。”中年書生臉色酡紅,顯然是剛剛痛飲過美酒,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欄桿,神情帶著幾分激昂:“世間難覓仙蹤,人道才得以昌盛,此是萬世不移的至理。”
“也不想想其他大陸,人人朝不保夕,隨時會在強者之戰中滅亡,人道衰敗之極,即便是凡塵,也是變了味的凡塵,與我們神州大地有著天壤之別。”
“你們幾個小家伙,千萬要牢記于胸,不可恃強凌弱。”
說到后來,中年書生轉過頭去,對從后面走出的幾名青年男女喝斥教訓起來。
“是是是,九叔您老人家言之有理。”一名黃衣女子臉上帶著笑容,迎合著中年書生的話,但任誰都能看出,她的敷衍之意。
不過中年書生卻沒有發現,或者也是酒醉后反應遲鈍,抓住這幾個后輩就是一通說教。
其他幾人叫苦不迭,這中年書生平日里就是喜好說教的人物,現在逮到了機會,借著酒勁更是大說特說,讓他們郁悶不已。
“九叔您不是也沒去過別的大陸嗎,說不定那里與神州大地一般無二,您所知也是道聽途說罷了,當不得真。”一位年紀最小的紫衣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最是不耐說教的年紀,中年書生一番話說的他頭疼無比,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忍不住小聲反駁了一句。
但是中年書生卻沒有聽到。
“晨弟,閉嘴。”黃衣女子低聲喝斥了一句,她卻是聽到了。
最尊敬的堂姐發話,紫衣少年不敢再說什么。而且他家里禮教甚嚴,也是不敢當面頂撞長輩,之前不過是一句氣話。
“哼,都是那兩人,多嘴多舌。”紫衣少年心中的怨忿全都朝著引發這一切的方慎和周小魚去了。
出來前,他一瞥間,卻是將江面上的情況盡數收入眼底,知道兩人的存在。
然而讓他驚訝的是,這一眼望去,卻看到江面上空曠無比。清風習習,哪來的扁舟,忍不住驚疑了聲。
黃衣女子一愣,她也注意到了紫衣少年的目光,望到空寂的江面時,也是心中微驚,目光迅速上移,才看到了兩人乘坐在扁舟之上,如離弦之箭,轉眼就沒入了沉沉夜色。消失不見。
似是感應到了她的目光,扁舟上的青年,回頭瞥了一眼,卻像是利箭般刺入了她心底。讓黃衣女子忍不住一凜。
雖然這種感覺轉眼即逝,也讓她察覺到,對方的不好相與,不是簡單人物。
“沒想到,竟然遇上了游戲風塵的人物,倒是看走眼了。”黃衣女子心中暗道。神色間,卻沒有什么慌張之色,更沒有追上去。
樓船厚重緩慢,扁舟輕快易行,如果不是為了觀看兩岸風景,放慢了速度,哪會被后面而來的樓船給追上,在方慎加速間立刻脫出,將笨重樓船甩在了后面。
“先生,那些人好像是修煉中人。”猶豫了下,周小魚將自己觀察到的結果說了出來。
他知道,連自己都能發現的事實,更別提方慎了,可這情況,似乎與方慎之前所說有些不一樣,形同是當場打臉。
“最開始出來的中年書生,應該是個普通人,身上沒有任何力量氣息,不過后面出來的他的后輩,身上卻涌動著不俗的力量,應該是修煉之士。”周小魚說道。
他年紀雖幼,見識和實力卻半點不弱,自然能看的清楚。
“你說的沒錯,那幾人的情況確實如此,但我何嘗說過,修煉之法在人間絕跡。”方慎淡淡道:“任何一件事不管出發點是什么,一旦做到了極致,就容易走向反面,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普通人中也有向往修煉,想要走上強者之路的,這份希望,同樣不能斷絕了,因此有著修煉之法在人間流傳。”
“然而,人間終歸是人間,人數最多,占主導地位的,無疑還是普通人,而不是修煉之士。”
“世間仙蹤難覓,修煉之法難尋,更多的出現在傳說志怪之中,在塵世間行走的,往往有著力量節制,像那些人,盡管有些來歷,力量上卻處于人間限制之內。”
方慎不由想到了地球上的仙俠傳說,此時滄浪主大陸的情況何其相似。
天人兩分,各自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彼此間很少會有交集。
像那些修煉的強者,等于是修仙之人,在塵世里蹤跡難覓,往往隱藏在名山大川,或者干脆只存在于傳奇故事里面,而在塵世間流傳活躍的,則相當于武俠,是修仙的削弱版,給普通人帶來的影響就要小上許多了。
畢竟,徹底的隔絕,也不是什么好事,要讓人看到上升通道才行。
門派勢力,高門大族,同樣存在于人間,當然,論影響力,就遠遠不如別的主大陸了。
與中年書生等人的偶遇,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扁舟繼續沿江而行。
方慎沒有說,目的地何在,周小魚初來乍到,更是稀里糊涂,全憑方慎安排,他自行跟在后面。
人間,又被稱為神州大地,共分成九大州,方慎他們跨海而來,沿江而入,此時流連在的,正是江南繁華之地的揚州。
漸漸的,周小魚發現有些不對勁。
河道寬闊,但是來往的船只也是眾多,看著后面駛來的一座大船,雙方交錯而過,大船帶起的風浪翻涌,卻沒有掀翻兩人所在的扁舟,依然是如履平地,從那艘大船上,驚呼聲連連。
甚至離的遠了,都能依稀感受到,有著目光遙遙投來。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會感到不對勁。”周小魚恍然而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問題就出在,別人對他們的注意上。
方慎曾經說過,行走世間,世人見我而又忘我。
這句話,周小魚剛開始是不懂,但漸漸的,所見所聞,加上秦沐專門的解釋,卻是逐漸明了,而且也習慣了這種情況,更是養成了視其他人如無物的習慣。
現在,這種情況卻消失了,旁人見他們,卻不會再遺忘,初始不在意,但慢慢的,卻能體會到其中的不同,由于早就習慣了旁若無人的情況,現在卻要再度在意,周小魚還真有點不習慣,好一陣子才適應過來。
“難道說,到了滄浪主大陸,先生的能力也失效了嗎?”周小魚心中猜測,不過給他一個膽子,都是不敢去詢問的,唯恐觸了方慎的霉頭。
滄浪主大陸的特殊,不問可知,先前氣運被粉碎的一幕,周小魚也沒有淡忘,他如此,方慎是不是也一樣呢?周小魚心中猜測。
這里,終歸與別處不同。
方慎不知道周小魚心中所想,即使知道了,也不會做出解釋,撤去了無限輪回的影響,是他故意為之,卻不是因為滄浪主大陸的緣故,不過周小魚有一點卻是猜對了,這里,對方慎來說,確實是與眾不同。
“嗯?”
周小魚突然驚咦一聲,發現前方的河面上舟船擁擠,簇擁在一起,就連先前超過他們的船只,也被堵在了那里,無法離開。
“干什么,擋什么道,快給我讓開。”
“十萬火急,關系數百人生死啊,還請讓我過去。”
“大膽,本官克日上任,爾等竟敢阻攔?”
咒罵聲、憤怒咆哮不絕于耳,什么樣的人物都有,可見河路斷絕,對于他人的影響是何等之大,如果是一般的游船也就罷了,如果是商船,遲上了一兩天,可是會影響到生死存亡的,被耽擱此地的人哪會不急。
“先生,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周小魚起了好奇心,見方慎頜首后,身子頓時微動,腳尖微點,在江面上連連點動,如浮萍般迅速度過江面,落在了附近的一座大船上,幸好他們的位置比較偏僻,看到的人不多,否則恐怕會引起轟動。
沒過多久,周小魚就打探消息回來了,他雖然少年心性,有點賣弄之意,但終歸還是識大體的,回來時就沒那么張揚了,跳上了途徑的一座大船,然后借力落在了扁舟上,盡管仍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引起了一陣驚呼,卻也僅限于此了。
“前面的大江波濤洶涌,風浪足有數米高,船一進去就翻,所以這些人都被堵在了這里。”
周小魚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江面上的船只,自然沒有海船那么堅固,這樣的數米風浪,足以將之傾覆,誰也不敢冒這樣大的風險,沒人會嫌命長。
“好端端的,怎么會翻江倒海。”周小魚十分納悶。
他打聽到的消息里,那條大江平日里雖然風浪也大,水流湍急,可只要小心點卻也沒有翻船的危險,哪像是現在,完全是入者必死,聽說已經有好幾艘不耐久留的船只想要冒險渡江,卻無一不是翻倒沉江,駭住了所有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盡管是第一次來滄浪主大陸,先前對它一無所知,可結合從方慎那里得知的消息,周小魚卻是敏銳的察覺到了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