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是個很狂妄、很霸道的人。
在他看來,世界上統統是弱小和膽怯的家伙。
那些弱小和膽怯的凡人啊,唯有在自己的皮鞭和屠刀之下,才能發揮出微不足道的一點點熱情,做出一些稍稍有些價值的事情。
除此之外,他們就一文不值!
過去的幾十年里面,他一直都以這樣的世界觀價值觀在行動,而且成績斐然——他是大漢朝的涼州刺史,是涼州地界的無冕之王,就算天子的詔令,沒有他董某人的點頭,也不會有任何人買賬。
但最近的這段時間,情況就變得有點奇怪起來。
首先是那些草芥一般的賤民居然敢起來反抗……真是不可思議呢,他們明明比蟲子還要弱小,輕輕伸出手指就可以碾死許多,但他們居然敢反抗!
扎著黃色的頭巾,那些蟲子們成群結隊大叫著什么“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之類的夢話,企圖推翻漢朝,建立一個不知所謂的“太平世界”。
一開始,他是很高興看到這一幕的。
因為他趁著這個機會,把皇帝派來監視自己的那些笨蛋統統派出去“平亂”——于是那些像蒼蠅一樣煩心的家伙就全部死掉了,據說被切成了很多塊。
做的真好啊!他決定表揚一下那些賤民。
于是他帶上部隊,去看看那些賤民究竟什么樣子。
——沒什么不同的,一樣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兩條腿,被吊起來剝皮的時候一樣會慘叫,砍掉腦袋的時候一樣會噴起很美麗的血柱。
真是無趣!
所以他一口氣砍掉了兩百多個腦袋,至于用其它方法處死的,就懶得算了。
“我還以為他們有什么變化呢——畢竟是震動了整個大漢朝的人。”又一次砍掉一批腦袋之后,他很無趣地放下了刀子,“原來一如既往地弱小,不值一提!”
他這樣想著,恢復了過去的生活。
但某天中午,他讓廚子把一個剛剛玩得很盡興的女人拖下去做成烤肉的時候,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一件事。
“文優啊。”他對自己麾下頭號聰明人說,“漢朝似乎變得很弱了呢。”
李儒點頭:“是啊,區區一些賤民,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居然讓漢朝大軍陷入苦戰了——據說皇甫嵩和朱儁都死了。”
皇甫嵩和朱儁,他是認識的,本來覺得還是挺有力量的兩個人,或許可以爭取來當部下。
結果他們被區區一群軟弱的賤民給殺了……
“這樣的漢朝,我完全可以取代它嘛!”他高興地站起來,用布滿鋸齒的大刀把身邊一個侍女攔腰砍斷,在血泊和慘嚎聲中大笑,“只要揮一揮刀子就足夠了!”
于是他就起兵,進攻漢朝的首都——洛陽。
在進攻洛陽之前,他派李儒去了趟并州,去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叫呂布,當年他主管并州的時候調教過這小子,蠻不錯的。
現在的并州刺史叫丁原,原本只是個抓毛賊的小吏,趁著社會動亂,殺了幾個富戶,搶了一大筆錢,又用來賄賂那些不男不女的太監,于是就成了一州刺史。
真是可笑!他董卓當刺史,可是砍了許多匈奴人的腦袋才當上的!
丁原那家伙一直很防備呂布,居然讓他去管文書錢糧,想必呂布看那家伙不順眼已經很久了吧?
等自己進了洛陽,坐上龍椅,呂布應該就干掉丁原,來為自己做事了吧……
他這樣想著,然后在洛陽城外,遭遇了一場慘烈的阻擊戰。
只有不到西涼軍一半兵力的西園軍,在八位校尉的率領下,于洛陽城外和西涼軍轟轟烈烈戰了一場。
八萬西涼軍死傷超過六成,董卓手下大將幾乎損失殆盡,甚至那些西園軍還曾經一度攻到他的中軍大旗附近!
如果不是呂布來得及時的話……
“這個社會有點變了嗎?”坐在太師府的椅子上,董卓很納悶。
不過他并沒納悶很久,因為他很快就發現,自己一貫的做法還是很有效的。
那些文武官員,那些“國之柱石”,在他的刀子面前,抖抖索索像小雞一樣。
就算是皇帝,也沒什么區別——不過公主妃子什么的,真的不錯!很漂亮,干起來很痛快!
于是董卓寬宏大量地原諒了之前那個偶然,開始準備登基的大事。
他的目標可是當皇帝,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耽誤呢?
雖然袁紹等幾個西園軍的死剩種糾集了一幫蟲子打算作怪,雖然他們殺掉了笨蛋華雄,可面對著虎牢關的呂布,他們一步都無法前進。
一切順利,一切順利!
但就在他的大業順利進行的時候,一個莫名其妙的蟲子跳了出來,居然跳到了他的面前!
“程!萬!里!”董卓憤恨地提起鋸齒大刀,正要出門砍死那個不知死活的蟲子,卻又突然停住腳步,問道,“這家伙是什么來路?”
玉階下走出司徒王允,低頭奏道:“程鵬字萬里,本是洛陽農夫,昔年靈帝立西園八軍,程鵬棄耕從戎,在西園右校尉淳于瓊帳下。此人武藝高強,曾經孤身出身,一夜間踏平絕壁之間的山賊營寨;也曾經毀了黃巾賊的祭壇,殺了逆賊馬元義;后來黃巾作亂,他隨淳于瓊出征,屢立功勛……”
“說重點!”李儒打斷了王允的滔滔不絕,“這程鵬究竟擅長什么?有什么本事?”
“程鵬是西園第一猛將,弓槍步馬無一不精,更曾遠走名山大川尋訪仙人學藝,有一身鬼神莫測的武藝。”王允把頭盡量低下去,不讓董卓和李儒看到自己的笑容,“數月前,他在汜水關頭,令好友溫酒,自己單槍出陣,躍馬刺死大將華雄,得勝回營之時酒尚未溫好——故此有‘溫酒斬將’的美談;虎牢關一戰中,他連敗溫侯呂布麾下數位猛將,孤身撼動并州軍,斬將拔旗,被天下諸侯譽為‘勇冠三軍’……”
“夠了!”董卓大喝一聲,不許王允再說下去。
“按照司徒大人說來,這程鵬當真勇不可當嘍?”李儒捏著小胡子,陰陽怪氣地說,“司徒大人似乎很高興呢,為什么呢?”
董卓眼神一冷,手按在了刀柄上。
他很清楚,許多大臣都對自己心存不滿——尤其是在自己殺了少帝劉辯之后。
但他董卓難道會怕這些蟲子一般的“大臣”嗎?
“王允!你是不是很高興看到有人向某家挑釁?”他一步步逼向王允,眼角流出了殺意。
王允不過一介文人,哪里經得住董卓的殺意?頓時臉色發白,幾乎倒在地上。
隨侍在王允身邊當保鏢的王虎閃電般沖出來,扶住了他。
“你是誰?”董卓看著這個相貌頗為文弱的青年,好奇地問,“居然在某家面前還站得住……骨氣不錯呢!”
“是啊!誰允許你出來的!”李儒見竟然有人敢為王允撐腰,頓時勃然大怒——凡走狗都是如此,怒得比主人更快。
回答他的,是一雙猶如猛獸發怒時候一般的金色豎瞳,更有兩團綠火,在金色的瞳仁之中熊熊燃燒。
看著那雙眼睛,李儒頓時覺得身體僵硬,猶如被猛虎盯住的兔子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會被殺死!
剎那間,他心頭有了這樣的明悟。
李儒雖然在董卓身邊,見慣了董卓的殘暴,但這殘暴是針對別人的——他自己也是施暴者之中的一員,活了這么多年,他從來都只有動手殺人,何嘗遇到過有人要殺自己的情況?
當董卓伸出手來扶住李儒的時候,這個心思狠毒的軍師才發現,自己的冷汗已經將內衣全都打濕了。
面對死亡的威脅,他并不比別人更堅強。
李儒張大嘴巴,很想呵斥這無禮的小子兩句,但看著那對綠油油的火焰,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上牙和下牙不停地碰撞,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董卓眉頭一皺,向前走了一步,攔在王虎和李儒之間。
他殺人如麻,自然不會害怕王虎的殺意,但看著王虎殺氣畢露的眼神,卻不怒反笑:“王子師手下竟然有你這樣的人才……你叫什么名字?”
“王虎,王嘯風!”王虎一字一頓地回答。
“嘯風之虎?好名字!好氣魄!”董卓哈哈大笑,話鋒一轉,說道,“只是你這猛虎竟然在文人匹夫身邊當個護衛——真是太浪費了!某家看你的眼神,知道你和某家是一樣的人——等大事定了之后,就來某家帳下聽用吧!”
說完,他提起刀子,帶著還驚魂未定的李儒,大搖大擺地出了正殿。
從頭到尾,他都沒問王虎本人的意見,更沒有在意王允的態度。
見董卓走遠了,王允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剛才那一幕,真是嚇壞他了。
“若非嘯風你出面驚退李儒,只怕老朽已經遭了他的毒手了!”王允沉痛地說,“這李儒本領平平,卻心狠手辣,董卓的種種惡行,至少有一半是他出的主意,甚或就是他親自動的手——比方說前日鴆殺……”說到這里,他突然停住,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嘯風啊,你看咱們這件大事能不能成?”看著董卓出門,他有些擔心地問,“董賊身手也很厲害呢!”
“您就安心等吧,以外面那個陣勢,除非他變身成呂布,否則必死無疑!”王虎冷笑著說,“就算他走狗屎運,從大家的圍殺之中沖出去,可前面還有程鵬呢!一對一他都未必打的過程鵬,何況還有我們!”
“所以,從走出大殿的這一刻開始,董卓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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