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河口村的院子里。
雖然只是半上午,但王子強他們一幫小兔崽子都回了。
一個個咬牙切齒、忿忿不平,感覺受到奇恥大辱,誓要找回場子的模樣。
郭永坤卻是沒有理會他們,進院后來到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在羅四對面坐下。
蹙眉問,“四爺,到底什么物件兒?”
“黃庭堅的一卷書法。”
“黃庭堅?”郭永坤下意識撓撓腦殼,心想這人誰呀。
所幸羅四知道他那三腳貓的歷史功底,淡淡道:“此人為宋代四大書法家之一,你就算沒聽說過他,但他的好友肯定知道。”
“誰?”
“蘇東坡。”
霧草!
郭永坤瞬間臉都紅了,純粹是激動的,東坡兄他豈能不知道,而且經四爺這么一提醒后,他隱隱也有了些印象。
世人常說“蘇黃,蘇黃”,這個黃是誰,他一直沒搞明白,如今看來,只怕就是這個黃庭堅了。
果然,羅四繼續說,“黃庭堅既是文學家,也是書法家,書法造詣極高,宋徽宗就對他的書法十分癡迷。
“而黃庭堅死后不久,金人就入了關,宋徽宗被囚,以至于很多作品在戰亂中損毀或遺失。
“所以這幅字如果是黃庭堅真跡的話,那就非常具有研究和收藏價值了。”
郭永坤一聽迷了,詫異道:“四爺,搞了半天……你還不確定它是不是真跡?”
羅四白眼一翻,伸手指向王子強一群小年輕,“你當我是神哪?就憑他們的一點口述,東西都沒見著,就能篤定真偽?行里還沒這么能耐的人!
“而且像黃庭堅這樣的書法大家,歷代追崇者多不勝數,臨摹品也比比皆是,不見到真東西,誰能確保真偽?”
這么說好像也沒毛病。
想著,郭永坤扭頭望向王子強,道:“小強,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東西還沒弄回來就被人走搶了?”
“因為賣字的人要價太高!”
王子強苦著臉說,“開口就是五百塊,我生怕買錯了,就記下大概,趕緊回來跟四爺匯報。但我給了定金的!”
“哦?”
臭小子倒也聰明,郭永坤點點頭道:“給了多少?”
“兩塊。”
“……”
“可沒用。”
王子強說到這里已經有些火大,“回來后四爺告訴我就算是臨摹品,五百塊也不吃虧,所以我就立馬趕回去,哪知人家已經把畫賣了,還要把兩塊錢退給我。”
“你收了?”
“當然沒有,我又不傻,要不是麻子拉著我,我非揍他丫的一頓不可!”
如果是這樣的話,此事倒也好解決,說得不好聽點,就算鬧到派出所,自己這邊都站著理。
“到底是誰搶的?”郭永坤微微瞇眼,隱隱想起一些事。
“坤哥,你不記得了?之前我跟你說過的,市里多出一幫人收古董,跟我們一樣。就他們干的!”
果不其然。
“那現在你搞清什么來頭了嗎?”
王子強點頭道:“他們成頭的那人,外號鬼哥,有些名頭,據說挺狠的一個人!”
郭永坤冷笑,老子就善了嗎?
到嘴的肥肉被人薅走,這事絕不能忍!
他雖然是個半吊子藏家,但也深知字畫類古玩往往更有價值,不管是從藝術研究的角度講,還是真金白銀。
而且,他深諳叢林法則和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人活一世,可以不去招惹別人,但被咬一口還不還手。
那人家不欺負你欺負誰?
真要這樣,此類事情必然還會發生。
“能找到人?”
“能!”
郭永坤眉頭一挑,站起身來,準備去會會這個什么鬼哥。
“我跟你們一起去。”哪知羅四突然說。
“你去干嘛?”郭永坤蹙了蹙眉。
此去很可能會干架,他們都是年輕人,掛點彩倒也無所謂,但四爺這么一把年紀,萬一傷著碰著,可不是小事情。
“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跡,要不是,就不要把事情鬧大了。”
“四爺,就算不是真跡,我也得把東西拿回來,這是一個原則性的問題。”
“那我也得去,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事毛毛躁躁的,就怕它是真跡,萬一鬧起來把它毀了……反正我要去!”
這老頭異常癡迷書法,好容易遇上這么個物件兒,此刻也是犯了渾。
老實講,郭永坤拿他還真沒轍。
不過他如此態度,就更令郭永坤意識到黃庭堅的書法的珍貴。
“去去去!”
郭永坤感覺有些煩躁,當然更多的還是擔憂,指著麻子和浩子說,“你倆等下什么都別干,保護好四爺就行。”
“好!”
倆人用力點頭,十二個小年輕里面,論身手,他倆是最好的。
德一村。
這個村子雖然叫村,但并不像老王家老宅那邊的城中村,發展得很好,村里有好幾家集體工廠。
走在寬闊的水泥路上,耳邊盡是機械轟鳴的響聲。
“坤哥,喏,就那個院子。”王子強伸手指著一個方向說。
正所謂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這小子是怎么打聽到這里的,郭永坤也懶得細問。
此刻眺目一望,是一座類似京城四合院式的大宅子,不是很新,有點歷史的斑駁感,想來應該是某個大家族的祖宅。
“四爺,待會兒你先在外面等等吧,我先進去會會那家伙。”
郭永坤還是有些擔憂,鬼知道對方什么脾性,萬一根本無法溝通,四爺進去實在不安全。
羅四自然知道他是為自己好,既然來都來了,也不再為難他,點頭道:“好吧,你們盡量以和為貴。”
郭永坤也不想打架啊,對方要把東西還給他,他立馬就走。
又前行一段后,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就來到門口。
“干嘛的?”
這位鬼哥果然不是常人,宅子外面站崗的都有,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小伙子,不懷好意地盯著郭永坤一行,身后的紅漆大門緊閉。
“找你們老大。”王子強挑眉道。
這小子個頭雖不大,但天生的膽兒肥。
“你們誰啊,認識我老大?”
王子強還想說什么,卻被郭永坤揮手打斷,瞇眼望向對方,淡淡道:“跟你們老大講,要債的來了。”
“要債?我們老大欠你錢?”
虎頭虎腦的小伙子蹙了蹙眉,心說這事我怎么不知道,向來都是別人找他們老大借錢,還真沒聽說老大欠了誰錢。
“讓你去就去,廢什么話!”
小伙子被吼了一聲,雖然有點氣惱,但也不敢發作,就怕是真的,于是將門推開一條縫隙,鉆了進去。
大約過四五分鐘,就在郭永坤都有點不賴煩時,紅漆大門終于吱呀一聲打開。
與此同時,從院子里涌出七八個人,都是像王子強他們一樣的小年輕。
對方倒也不阻攔,只是分立大門兩側,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郭永坤遞給麻子和浩子倆人一個眼色后,便帶著其他人踱步走進。
果真就是四合院的格局,與自家那個院子不同,這里除了坐南朝北的主室外,還有東廂房和西廂房。
這樣的房屋結構在南方并不多見。
不過郭永坤一眼就能看出,東廂房和西廂房是后來建的,雖然是仿古的設計,但缺少那種自然形成的歷史韻味。
“你們誰帶頭的,跟我來,其他人在院里等著。”還是之前那個虎頭虎腦的小伙子,冷冰冰地說。
“坤哥……”
郭永坤抬手,制止了想要說話的王子強,既來之則安之,來到別人家,按對方的規矩辦事,無可厚非。
他今天來的目的是要東西,也不是打架,如果對方愿意談,那就最好。
郭永坤跟隨對方進了主室,望著堂屋里的景象,微微瞇眼。
這次是真的遇到競爭對手了!
堂屋并不奢華,甚至顯得十分雜亂,邊邊角角都擺滿了東西,而這些東西……如果郭永坤沒看走眼的話,每一件都是古董!
大到一張整根原木雕刻的八仙桌,小到一只放在角落都積了灰的空花瓶。
這里的古董比他收藏的更多,而且更加龐雜!
他目前收的東西主要還是以器物為主,家具什么的不在此列。
這使他對屋主人的身份充滿好奇。
人道洪流過去才幾年而已,對方總不可能跟他一樣是重生人士吧,怎會有如此遠見?
“愣著干嘛,走啊?”
原來還沒到地方,郭永坤以為對方會在這里跟他碰面。
穿過堂屋向后,接著又左拐了一下,來到一間書房外面。
“鬼哥,人來了。”小伙子恭敬道。
“讓他進來吧。”
因為門沒關,郭永坤已經看清里面的景象,面積不算大,但同樣擺滿東西,各種偏素色的瓶瓶罐罐,墻上還掛著兩把青銅劍,居中有一張應該是紫檀木的書桌,后面有一排大概是黃花梨的書架,其上整齊碼放著不少書籍。
書桌旁坐著一個男人,年紀并不大,約莫三十幾歲的樣子,穿一件白色唐裝,短發,根根直立,面相周正,眉毛挺淡,倒不像什么惡人。
郭永坤在打量對方的時候,對方同樣在打量他。
半晌后,笑了笑,“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輕很多。”
“這也是我想說的話。”
顯然,市里目前大概僅有的兩撥收古董的人,郭永坤的人關注過對方,對方的人馬一樣關注過他們。
“坐吧,怎么稱呼?”
對方說著,拎起桌面上的紫砂茶壺,倒了杯新茶,放在對面的桌沿處。
“郭永坤。你呢,就叫鬼哥?”
心想這什么鳥外號,倒也不客氣,扯開雕花的紫檀木太師椅坐下后,端起茶水抿了抿。
與此同時,眼神卻被對方懷里的幾張報紙所吸引。
確切地說,是上面的某些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