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沙發上,葉輕蟬狡黠地笑了笑。
“怎么樣郭永坤,咱倆也算同甘共苦過,一起坑過人,一起翻過墻,這點忙都不幫嗎?”
郭永坤抿了口綠茶,抬頭瞥向她。
眼前這姑娘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大家族出身的人,或許眼高于頂、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絕對不是傻子,即便是一個剛剛踏入社會的青瓜蛋子,從耳濡目染之下,也深諳談判的技巧。
一手“利益感情”的牌,可謂打得相當出彩。
一分鐘之前,葉輕蟬告訴他,其有位叔叔是馬來三大零售商之一,這次也會出席她爺爺的八十大壽。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國際渠道在向郭永坤招手。
讓健力寶走向世界,是他的戰略性計劃之一,必須要做的事情,但此事在這年頭并不容易實現,我國尚未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上層的便利幾乎無法享受到,只能靠自己一步步摸索。
而此時若有一些關系和渠道,自然事半功倍。
單是這個利益誘惑,郭永坤就無法拒絕。然后某人又適時地用央求的語氣,打出一手感情牌。
但凡聰明人,當下就知道借坡而下,順勢而為。
他郭永坤也不笨。
“僅此一次。”
“好嘞!”
葉輕蟬手拍拍,歡喜了好一陣兒,忽然想到什么,問,“那、你今有空嗎?”
“干嘛?生日不是明嗎?”
“對呀,但,”葉輕蟬從沙發上站起,后退兩步,雙手環胸,上下打量著他,“你不會就穿成這樣去吧,總得打扮一下。”
你要是嫌哥們兒土就直。郭永坤心想。不過轉念一琢磨,這棠主要目的還是拓展國際渠道——商務應酬,現在的打扮似乎確實不太合適。
他上身是一件的確涼白襯衫,下身是一件黑色滌綸西褲,都是國營工廠的裁剪方式,毫無修身感可言,特別肥大。不過穿著倒是蠻舒服的。
“知道了,我晚點去買身行頭。”
“要不我陪你去吧。”葉輕蟬毛遂自薦道:“這邊你不是不熟嗎,我知道哪里有買時髦衣服的。”
郭永坤站起身來。
葉輕蟬倉皇道:“你干嘛?”
“走啊!”
“哦哦……”
羊城這邊郭永坤確實不太熟,雖然經常來不假,但都有正事,哪有閑工夫去逛服裝店?
現在既然有人愿意帶路,索性就麻利點完成任務。
原本他打算今去會一會李景旭,視察一下羊城辦事處的籌備情況,現在看來只能過兩,正好將這條國際渠道溝通一下,然后交給李景旭繼續跟進。
“郭永坤,你會開車嗎?”
“廢話。”
“喏。”
望著葉輕蟬遞過來的一串車鑰匙,郭永坤詫異,“你不是有司機嗎?”
“讓他先回去唄,逛街帶這么多人干嘛。”
郭永坤倒也沒多想,將鑰匙接了過去。
倆人從賓館樓上下來,一樓外面的空場上,有輛雪鐵龍轎車特別顯眼。是一款掀背式轎跑車型,本身就十分洋氣不,最主要還是它的配色。
這年頭滿街跑的轎車幾乎都是老上海、伏爾加以及老皇冠,配色非常單一,基本以黑白色為主,哪怕有少量其他顏色,也都偏淡色系。
而這輛雪鐵龍CX20,則是亮麗的鮮綠色,有種濃濃的法式風情。
這就是葉輕蟬的座駕。
貴不過皇冠,但開出去的拉風程度遠超皇冠,回頭率可謂百分之百。
“想不到你車技這么好。”
汽車飛馳在還算空曠的馬路上,葉輕蟬略有驚訝。
郭永坤“哦”了一聲,開玩笑,幾十年的老司機呢。
汽車停靠的地方,是一條怎么看都不像有店鋪的巷子,但這里還真有一家裁縫店。
規模很,一側墻壁做成玻璃櫥窗的設計,里面擺著兩個模特,一男一女,女模特身上穿著白色束腰連衣裙,與葉輕蟬身上的裙子裁剪手法如出一轍。
男模特是西裝筆挺的造型,少了外套,白襯衫上套著一只灰色馬甲,版型非常修身。
這家店估計只做熟客生意,而對象便是華僑和外籍人士。
“亨利!”
好吧,原來老板也是個外國人。五十左右的年紀,戴銀邊眼鏡,微胖,白色人種。穿著背帶西褲,布尺挽在脖子上,垂于胸前。
“嗨,葉姐。”
顯而易見,葉輕蟬是這里的常客。令人意外的是,這老外的一口中文十分流利。
“這位先生是?”
“我男朋友。”
鑒于某妞已經進入角色,郭永坤只好被迫營業。
了解到需求后,亨利笑道:“郭先生的身材非常好,我這里的衣服幾乎都可以穿,來試試這套吧。”
由于要出席的是正式場合,因此所謂的“這套”,其實也是白襯衫加黑西褲,另外還有只黑色領結。
等郭永坤從更衣室換完衣服出來后,葉輕蟬“哇”了一聲,差點沒看呆。
同樣是白加黑,但這套一上身后,感覺卻是壤之別。恰到好處的褲管加上提襠的設計,使郭永坤一雙大長腿顯露無疑;裁剪得體的襯衫,不僅將他倒三角的上半身很好呈現出來,同時法式的袖口設計,更平添了幾分貴氣。
“完美!”這句話亨利是用英文的。他顯然是一個很資深的裁縫,隨便幾眼,便替郭永坤挑選了一套最合適的服裝。
“還差點。”葉輕蟬的臉都有些紅。
她本就覺得郭永坤挺帥的,如今換上這身行頭,頓覺心里鹿亂撞。
亨利微微一笑,示意稍等,轉身離開。不多會兒回來時,手上多出一雙光可鑒饒棕色皮鞋。
等郭永坤將皮鞋也換上后,葉輕蟬的目光就真的挪不開了,腦子里兀自冒出一些“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之類的詞匯。
“這就套了。亨利,結賬。”
郭永坤驀然感覺自己被包養了一樣,不過……為什么感覺還挺爽的呢?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郭永坤刻意在房間里待到七點,然后才洗了個澡,換上衣服,離開賓館。
主要這種生日派對的流程他太熟悉了,長輩們總是壓軸登場,起先打成一片的都是晚輩,他實在沒有和一幫年輕聊打屁的想法。
宴會地點是一家公館式飯店,據以前是某外籍權貴的府邸,后被政府收回,近年來本地外商逐漸增多,便弄成了飯店。
今晚被葉家包下。可見家族人脈之廣,客人應該不少。
郭永坤坐在皇冠出租車中,一連打了三個噴嚏,似乎誰在罵他。
“該死的郭永坤,怎么還不來。”富麗堂皇的大廳里,悠揚的古典樂縈繞耳邊,葉輕蟬端著高腳杯,本和幾個姐妹聊,當瞥到一個邁著八字步的身影向這邊走來時,心頭大急。
“蟬,查理來了。”有姐妹提醒。
葉輕蟬心我早就看到啦。可她半點辦法沒有,今晚的場合讓她無法使用以前慣用的逃跑伎倆。
“蟬!”
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在幾位姑娘旁邊站定,約莫二十六七歲的年紀,梳著一絲不亂的三七分發型,感覺整瓶摩絲都抹上去了一樣。臉上笑容燦爛,使得本就的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縫。
“你、來了。”葉輕蟬轉過身,尬笑道。
她其實并非那種不了狠話的人,只是眼前這個家伙,她沒法,了父親得教訓她。
馮查理的父親,與她的父親,是那種拜把子的關系。
也正因為如此,男未娶,女未嫁,無數人想撮合他們。但葉輕蟬對馮查理實在無感,甚至是討厭。
她最受不聊就是這家伙有一個癖好——不穿內褲。
別問她為什么知道的,倆人從某種意義上講,算得上青梅竹馬,打就認識。
那得是多不講衛生的人,才能有這種癖好?
“蟬,你今真漂亮。”馮查理由衷地。
“謝謝。”葉輕蟬還以微笑。
今她也是主人,自然悉心打扮了一番,穿一身黑色露肩晚禮服,脖子上戴著一串菱形水晶項鏈,及腰的長發高高挽起,用一只銀色發簪看似隨意地盤在腦后。
俏皮可愛之中,又多了些性感嫵媚。
哪怕賓客如云,她也是絕對的焦點,不知多少跟隨父母一起過來的伙子,自從進來后,視線就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漂亮的葉姐,我想請你跳支舞。”馮查理著,微微彎腰,左手背向身后,伸出右手,手掌半彎,頗為紳士地作出邀請姿勢。
旁邊幾個姐妹笑嘻嘻地眨眼睛,馮查理雖然算不上英俊,但也不丑,重點是人家家境好呀,其父是馬來知名企業家,公司旗下的自行車曾一度問鼎年度銷量冠軍,如今又回到國內投資工廠,未來可期。
而作為馮家獨子的馮查理,自然前途無量。
“那個,”然而葉輕蟬完全沒有接受邀請的意思,“查理,不好意思,有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有男朋友了,所以……總歸不太好。不如你邀請她們吧。”
旁邊幾個姐妹一聽這話,倒躍躍欲試,紛紛端正身形。可馮查理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邊,霎時間如遭重擊,緩緩收回姿勢,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你騙人!”
“沒櫻”葉輕蟬搖頭,“他待會兒也會過來。”
“什么?!”馮查理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心想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嗎,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你怎么、可以有男朋友?”
“查理,你這叫什么話,為什么我就不能有男朋友?”
“可……”馮查理一瞬間有種掉了塊肉的感覺。他心想你的男朋友不應該是我嗎,雙方家長每次聚會都會談論到這方面的問題,就差訂婚了。
這也是葉輕蟬為什么不惜軟磨硬泡,都要將郭永坤喊過來的原因。
因為再晚就來不及,她必須有一個男朋友,才能使某些事情及時終止。否則越到后面,就越無法逆轉,一旦爺爺都點頭,那么她想拒絕只怕都不校 “蟬,你不能這樣……”馮查理一把抓住她的手。
葉輕蟬一陣傷神,又來了。從到大,自己就好像是他的私人物品一樣,想動手就動手,關鍵在外人看來似乎還挺正常,因為倆人從一起長大。
可葉輕蟬非常討厭別人不經同意就觸碰她。
“查理,你不要這樣,放開我。”她決定今不再委曲求全。
奈何馮查理死活不肯放手。
所幸這時,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囡囡。”
葉輕蟬心頭一喜,能這樣稱呼她的,只有家人。
“媽。”
“你過來,我有些話跟你。”
“好的。”
這下馮查理不想撒手也得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