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日,星期五。
上午九點半,郭永坤和陳大少如約來到高盛公司。
溫采妮特地來到門口迎接。
郭永坤總感覺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莫非玩厭了陳大少這樣的油膩大叔,開始垂涎起他的美色?
不過,實在不好意思小妖精,這個世界上還真有你降服不了的男人。
郭永坤在其他方面沒有潔癖,但在那種事情上,卻有種偏執,近期被人泡過的妞,美若天仙他都不會入坑。
總有種感覺,仿佛對方身上還殘存著那個男人的氣息,觸碰到她,就好像間接碰到那個男人一樣。兩個大老爺們氣息交融,想想就感覺毛骨悚然。
所以沒錯,他是正兒八百的鋼鐵直男,天崩地裂都不可能彎的那種。
“都準備好了嗎?”
“嗯,按照你的意思,特地準備了一間操作室,微機系統調試完畢,專業的高頻交易員也已經在待命,就是……”溫采妮欲言又止。
“什么?”郭永坤眉頭一挑。今天是黑色星期一前的最后一個交易日,想要做空就一定要建倉入場,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大衛在樓上等你,他會告訴你。”溫采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有些畏懼起眼前這個男人。
或許,是因為他“強大”到連陳子昂這種港城頂級大少,都充滿敬畏吧。
雖然這種強大的到底包含什么,她還不清楚。
郭永坤不再理會她,加快腳步,走進電梯。
上樓之后,溫采妮將他們領進一間會客室,不多會兒,大衛敲門走進來。
“郭先生,陳先生,早上好……”
“別廢話啦,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郭永坤揮手將他打斷,要說心里沒點火氣,那絕對是假的。
他選擇高盛,除了陳大少的推薦外,最關鍵的,還是因為對方的口碑和實力擺在那里。
昨天合同已經簽了,再給自己整幺蛾子,那就是誠信有問題。
大衛尬笑道:“是這樣的郭先生,您要的那五只股,我們湊了湊,還差點……主要時間太倉促了,您今天就要。所以,您看余下的部分,能不能直接裸做空?”
郭永坤微微瞇眼,“可昨天,是你拍著胸口說沒問題的!”
大衛的表情更尷尬,連連致歉,扯了一堆理由。
這就是銷售人員被人詬病的緣由。
他們一切向錢看,錢擺在面前,眼睛都綠了,第一目標就是把錢搞到手,以至于不擇手段,最終導致紕漏出現,再觍著臉向顧客賠禮道歉,找折中的辦法,以求諒解。
而有些客戶的時間,和購買需求,是很寶貴和迫切的,最終只能被迫接受。就譬如郭永坤現在的狀況。那么,他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這種行為令人很不爽。
郭永坤當然有理由取消交易,可正如剛才所說,他的時間太寶貴,已經沒有浪費的資本。
“你大小是個領導,不明白辦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輕易承諾給別人嗎。你一句湊不夠,耽誤了我的事情怎么辦,損失你來賠?!”
不教訓他一番,都難抵心頭的不愉快。
“是、是,郭先生您說得對,這次確實是我的疏忽,以后一定注意。”
我信你才有鬼。
他們兩人,一人言語上進行道歉,還有個妞殷勤地倒著茶水,配合得可謂天衣無縫。這種場面,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回。
現在看起來態度誠懇,指不定背后就會罵郭永坤:小王八不過如此,還不得乖乖就范。
若是還有一天富余時間,郭永坤絕對百分百扭頭就走。
“你剛才說裸做空?”
“是的。”大衛點頭。
我做你老母!郭永坤也算是股市老鳥,最特么不齒的行為就是裸做空,跟金融強盜沒什么兩樣,甚至還不如,還得加上一個長舌婦和小人!
什么叫裸做空?
他昨天與高盛協議的方案是“借股賣出”,裸做空就是指不用借股,直接賣。
一言以蔽之,賣空氣。
專業從事這種操作手段的人,有一個稱謂,叫作“空頭”。
這種人一般先選定一個交易活躍的公司,作為潛在目標。
然后籌集資金,或聯合幾家對沖基金,繳納高額保證金后,在高價區大量拋空賣出該公司的股票。
等拋空建倉完成,再開始雇傭小報媒體,或所謂的“股評專家”等,共同策劃針對該公司的負面消息。
而這種行為,不可避免地會對投資者的信心造成影響,從而紛紛拋售該公司的股票,導致股價暴跌。
這還不算完,還有最后一招更卑劣的手段。
由于股價暴跌和謠言滿天,證監會必然要介入調查。而在美國,上市公司對這類監管部門的正式或非正式行為,都有對公眾披露的明文要求。
此舉,會進一步對該公司股價造成不良影響。
與此同時,空頭會安排專門做集體訴訟的小律師所,和事先找好的小股東,以目標公司發布虛假信息為由,代表廣大股東起訴上市公司,并通過訴訟案的負面影響,持續打壓該公司的股價。
通常情況下,事情如果發展到這一步,那么該公司除非有上帝垂憐,否則必然難逃破產清算的命運。
如此一來,就正中空頭們的下懷。因為此時,他們借入股票的成本近乎于零。
歷史上被裸做空整垮的公司多不勝數,其中最知名的,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雷曼兄弟,以及現今的華爾街第五大投行,貝爾斯登。
裸做空的誕生,主要源于西方國家一再強調的“交易自由”,其實也不光是交易自由,他們在任何事情上都宣揚著平等自由。
然而呢,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雷曼兄弟和貝爾斯登相繼破產,這讓美國人意識到裸做空的危害,并開始對其進行限制。
隨后,幾大國際主要金融市場所在的國家,都對其進行限制。
英國在2008年金融危機后,頒布了為期四個月的禁止做空金融股的規定。
德國宣布禁止賣空11只國家金融地產類股票。
澳大利亞政府更在2008年末,向國會提出立法,要求永久禁止裸賣空。
請問,你們的自由呢?
有本事一直自由下去呀。
出爾反爾,算什么英雄?
我國就沒有裸做空。不準。
在這一點上,郭永坤舉二十根指頭贊成,堅決與國家站在同一戰線。
裸做空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純屬金融寡頭禍害人的玩意。
而且,裸做空對做空者,其實也存在弊端。
因為它賣的是空氣,是不存在的股票,你始終是要還的,可如果到時候市面上沒有對手盤、也就是沒有股票給你“贖回”呢?
現如今的美國股市,做空股票的交還時間為三個交易日。
19世紀,美國有位錢多到占據當時全國生產總值百分之一的狠人,名叫范德爾·比爾,當之無愧的首富。
招人嫉妒唄。
于是,有大空頭打起他的心思,在他經營的哈萊姆鐵路公司傳來利空消息時,一幫人聯手,大肆裸做空該公司的股票,企圖在低位平倉,在首富身上豪取一筆。
但剛才也說過,范德爾·比爾是個狠人。知曉情況后,他立馬進行反擊,買斷了市場上所有的公司股票。
那些大空頭在一番騷操作之下,確實賺得盆滿缽滿,然而,當他們想要購買哈萊姆的股票“補洞”的時候,卻驚愕發現,市場上只有一個賣家。
那人就是范德爾·比爾。
能怎么辦?
若到期還不上股票,他們不僅要面臨巨額罰金,甚至很有可能被起訴。于是,他們只能向范德爾·比爾購買股票。
那這時候,還不是范德爾·比爾說了算嘛。
他們的下場,不難想象。
郭永坤是不會選擇裸做空的,即便范德爾·比爾不常有。也沒有那個必要。
穩如老狗,難道不香?
“不用裸做空,我再給你幾只股票,但你們必須保證,馬上給我借到位!再有閃失,我將保留法律追究權。”郭永坤表情嚴肅道。
雙方已經簽訂合同,白紙黑字,具備法律效應,現在出了岔子,就看他想不想鬧。
此舉不見得能給高盛這種巨無霸帶來多大影響,但對大衛和溫采妮這種,都算不上公司高層的業務人員,應該具有毀滅打擊。
果然,大衛表情一僵。旁邊的溫采妮也差不多,還一個勁兒對陳大少使眼色。
不過,陳大少始終望向窗外,好像完全沒有留意到。
“好的。”大衛說,“下班之前,我一定辦妥。”
“下班?”郭永坤冷哼道:“我不管你幾點下班,下午四點鐘前,必須到位!”
港城比美國時差快十三個小時,那邊現在還是午夜,美國三大股票交易所,現在冬時令開市的時間,換算成首都時間,即晚上22:30至次日凌晨5:00。
郭永坤吃一塹長一智,不會再把時間安排得太死,必須給自己留有一定余地。
高盛這邊有好幾個工作時段,鬼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
大衛想了想,到下午四點還有六七個小時,應該足夠,于是吩咐溫采妮取來筆紙,讓郭永坤多寫了幾只股票。
做完這些后,郭永坤又在溫采妮的帶領下,參觀了一下操作間。
所幸硬件方面,沒有紕漏。
這里就是今晚的戰場,三臺微機系統運行流暢,還有三名交易員,坐在辦公桌前整裝待命。
“他們今天是我的人了,對吧?”郭永坤側頭問。
溫采妮點頭道:“沒錯。”
郭永坤向旁邊手一伸。
“干嘛?”陳大少不明所以。
“拿點錢。”
郭永坤已經沒什么通行貨幣了,帶來的那點錢,一萬美金匯給了遠在美國的姐姐,港幣也用了這么久,就剩下點人民幣。
所以,別看他上億美金的買賣做著,實則,他身上的家當可能還不及街邊的小販。
陳大少已經猜到他要干嘛,從裝大哥大的老板包里,取出三萬港幣。
郭永坤給三名交易員一人發了一沓后,笑著說,“今天白天休息,三位兄弟先就近找個地方,養精蓄銳一下,晚上再開始忙活,到時還得仰仗你們。”
三名交易員手里拿著錢,一臉欣喜,還有這種好事?有錢拿不說,還可以放假。像他們這種死宅技術狗,也不擅長交際,平時誰在乎他們的感受?
“謝謝老板,您放心,晚上保證完成任務!”
郭永坤笑著點頭。
旁邊的溫采妮一臉憂傷,就沒見這個狠心的男人,對她這么好過。剛才還發脾氣吼她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