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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風聲

  葉知秋很不好意思,詳細問了范仲淹生病前后經過,現在的主訴感覺,二便、飲食和睡眠等情況,以及以往病史。最后,又讓范仲淹伸出舌頭,仔細觀察舌象,又仔細診脈,用心記住了他的舌象和脈象。他現在不會看病,不敢斷言是什么病證,只能記住四診結果,將來醫術高明了,再思索到底是什么病證。

  范仲淹等他看完,笑問:“永澤,我是什么病啊?”

  葉知秋道:“我學醫未精,其實還不會看病,只是把爺爺的病癥都用心記住了,以后會看病了,再思謀如何辯證治療。”

  “呵呵,你的鬼主意還真多。這倒也是個辦法。行,那我就等你以后想出辦法來吧。不過得快一點喲,我這把老骨頭,估計等不了多久了。”

  “爺爺!”范妙菡輕輕打了范仲淹肩膀一下,嗔道:“讓你不說這些,你騙要說!”

  “好好,不說!不說了!呵呵呵”

  葉知秋又道:“爺爺能否將前醫的處方給我,我留下來好好研究。”

  “行啊。”范仲淹從書柜里翻出一疊醫方,遞給葉知秋:“喏,這幾年我看病的方子,都在這呢,你拿著吧,但愿對你有所幫助。”

  葉知秋接過,仔細折好,放進袖筒的衣袋里。

  范妙菡依偎在爺爺范仲淹懷里,揪著他的衣襟道:“爺爺,你還是想辦法留下來吧,京城太醫多,一定會治好你的病的,你要去青州,那天寒地凍的,又沒有好的名醫,如何治病呢?還是告假留在京城吧?”

  范仲淹撫摸著她的頭,微笑道:“爺爺的病爺爺心里最清楚,老毛病了,一時半會治不好的,爺爺也沒這么多時間拿去治病,還有好多事情要辦呢,放心,爺爺沒事,孫老太醫已經給爺爺看過病了,開了藥了,拿回去慢慢吃,慢慢調理,就會好的,有什么好擔心的!”

  范妙菡還是軟磨硬泡求他留下來,范仲淹卻轉開了話題,道:“行了,時候不早了,你們也看過爺爺了,這就回去吧,爺爺那邊還有客人呢,后面還要拜訪幾個老友,就不陪著你們兩個娃娃了,放心,西北大漠風沙都沒有淹沒爺爺我,這病魔,也別指望輕易打垮我的。走吧!”

  范妙菡知道爺爺說話說一不二的,既然不答應向朝廷告假留下來,再說也沒有用,又聽得爺爺說還有公務要辦,只得依依不舍,流著眼淚離開了。

  出了范家大門,劉媽見她一路哭著很傷心,便道:“小姐,別哭了,當心哭壞身子,老爺沒事,你不也看見了嗎,還談笑風生的呢!”

  范妙菡悲聲道:“那是爺爺裝著的樣子,你都不知道,爺爺咳嗽比以前厲害多了,精神頭也差多了!”

  葉知秋道:“咱們一起想辦法,找到好方子給爺爺把病治好。”

  “治什么治!”范妙菡哭著道,“你都說了你連切脈望舌都不會,只會背死書,一個書呆子,怎么治嘛!”

  葉知秋尷尬地撓撓頭,苦笑道:“我也知道啊,我會盡快學會看病的。”

  范妙菡剛才說出那話就有些后悔了,扭身拉著他的胳膊道:“對不起,師哥,我說錯了,你背了一肚皮醫書,會有用的,快點學,學會了,咱們就去給爺爺治病!”

  “嗯!我會努力的!”葉知秋這么說著,可是想起孫家面臨的這一場大災難,只怕大哥他們沒有心思教自己怎么看病了。

  回到孫家一問,孫老太醫、大伯、師父還有大哥一早就去皇宮了,現在都還沒有回來,一家人似乎已經聽說了什么,感覺到了危機,都是人心惶惶的。

  葉知秋回到自己院子,見母親岳氏正在佛堂念佛,也不打擾,回了自己跨院。

  碧巧立即將他拉倒一邊,低聲道:“不好了!家里出大事了!”

  “什么事?”

  “昨晚上二老爺跟二太太說了,太醫高保衡彈劾老太爺,說老太醫治死了三個皇子,今天在翰林醫官院聽審呢,說要是定了罪,咱們就完了!大太太已經哭死過去好幾回了,太太和奶奶們都忙著把家里的細軟轉到娘家呢。要不要,你跟太太說,也把些細軟轉了吧,免得一旦抄家,什么都落不下啊。”

  “我娘怎么說?”

  “太太只是在佛堂念佛,啥話都沒說,園子里的人,都偷偷把自己的體己轉到外面去了,免得一并被抄走。”

  “你轉了嗎?”

  碧巧都要哭了:“我轉?我轉哪里去?我爹娘把我賣給人牙子,是太太把我從人牙子那里買來的,從小就跟著你,這就是我的家,你讓我去哪里啊?”

  葉知秋也顧不得邀月她們在遠處看著,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撫摸著她的秀發,低聲道:“對不起,我說錯了,你也知道的,我大病一場之后,什么都忘了的。”

  “還好你沒有忘了我!”碧巧抽抽噎噎的,在他懷里扭了扭嬌軀,抬起臉來,瞧見邀月她們冷眼看著,趕緊掙脫了葉知秋的懷抱,畢竟,她還不是葉知秋的小妾,只是個丫鬟。

  葉知秋道:“我們要是轉些細軟,轉到哪里去?外婆家嗎?”

  “當然啊,你去跟太太說說,趕緊的轉走,聽說說話間就知道結果了,一旦定罪,衙門捕快立即就會抓人封家,那時候再要轉,便來不及了!”

  “好,我去說說。”

  葉知秋來到正堂,聽見佛堂里岳氏的念佛聲,跟平時一樣,并沒有什么異樣之處。她應該正在禱告菩薩佛祖,讓他們保佑孫家平安度過此劫。所以也不打擾,靜坐在大堂里等著。

  碧巧遠遠站在廊下瞧著,急得團團轉,一個勁打手勢讓他趕緊說。葉知秋想著范仲淹所說的話,這聽審一兩日內不會有結果,所以如果是災難,不會這么快就來臨的,應該還來得及。便還是靜靜等著。

  碧巧看著他沒動靜,干著急也沒辦法。

  良久,佛堂里念經聲終于停歇了,片刻,門簾一挑,岳氏手持佛珠慢慢走了出來,瞧見他坐在大堂,面露喜色,過來在旁邊坐下,瞧了一眼院子里站著的碧巧,又看看葉知秋,嘆了口氣,道:“事情你都知道了?”

  葉知秋點點頭:“知道了,下午從妙菡的爺爺那里聽到的,她爺爺說了,正在想辦法通關系幫忙呢,讓母親不用擔心。”

  “嗯!”岳氏點點頭,捻動著佛珠,沒有再說話。

  葉知秋道:“娘,聽說大伯、師父他們家都已經把細軟轉移出去了,咱們要不要也轉些到外婆家放著,以防萬一啊?”

  岳氏搖搖頭:“孫家的家財,就是孫家的,抄走也罷,留下也罷,都是孫家的。拿到哪里都是不妥。”

  葉知秋想不到岳氏如此死板,低聲道:“轉移一部分錢財出去,將來落難了,也可以拿來疏通關系啊!”

  岳氏還是輕輕搖頭:“樹倒猴猻散,他們散他們的,我是孫家媳婦,生死跟著孫家,活也罷,死也罷,都是佛祖的意思,佛祖既然讓我們孫家滅了,便是前世種的因,現世來報,只能由他去吧。”

  葉知秋明白了,母親這佛教信徒宿命論太嚴重了,說服不了她的,眼珠一轉,道:“那我呢?我怎么辦?”

  岳氏身子一顫,望著他,怔怔地。

  葉知秋道:“咱們總的留點錢,將來如果真的禍事來了,可是把咱們贖出去啊!”

  岳氏苦笑搖頭:“你呀,太小了不懂的,真要定罪了,你和娘,都要罰沒為官奴的,官奴是不準贖買的,一輩子都是官奴,除非得到皇帝的赦免,所以,就算咱們有錢在外面,卻也是無能為力的!”

  葉知秋啊了一聲,原來還有這規矩,想了想,有道:“那可以拿錢疏通關系,上奏皇帝赦免罪過啊。”

  “談何容易,真要是佛祖想讓我們孫家滅了,便是搬一座金山去,也是無能為力的。”

  “那也好過坐以待斃啊!反正錢抄了也是抄了,轉出去說不定還有用處呢!”

  岳氏怔怔地瞧著他,慢慢地,一串淚水滾落下來,悲聲道:“不用說了,娘不會把孫家家財轉出去的。聽佛祖保佑吧!”說罷,起身進了佛堂,片刻,又響起了咚咚的木魚聲和綿綿的誦經聲。

  葉知秋只能黯然搖頭,走出了大堂,下了臺階。碧巧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掩面而哭。

  兩人回到跨院,便聽到邀月在廊下指著幾個婆子丫鬟罵:“你們這些沒良心的,這天還沒有塌下來呢,就思謀著要離開主人家各奔前程了,你們也不想想,這些年你們在府上,老爺太太是怎么對你們好的,平素里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到外面體體面面的夸耀是孫家的仆從,現如今,主人家有難了,呸呸,還沒定呢,也就是聽到一點風而已,你們就亂成一團,各自偷偷摸摸要把東西轉出去,人也要走,你們摸著良心想想,有沒有臉皮啊?是不是人做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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