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億知道他有顧慮,對他先前所說也的確還沒有太多的興趣,便點點頭,沉吟良久,又寫了一道方子,寫完之后,遞給葉知秋:“你瞧瞧吧。”
葉知秋接過方子瞧過,發現還是白虎湯,只是略做了加減,其中清熱的石膏、知母劑量進一步加大了。心中暗自苦笑,硬著頭皮道:“前面用了白虎湯沒有效果,不更換方劑,依舊使用原方,只怕也還是沒有太多效果的!”
林恒實在忍不住,又怒道:“你胡說什么!這里是林家的醫館,不是你們孫家的!你來這里是跟家父學醫,不是來指教的,別在那癩蛤蟆打哈欠,口氣大了!”
林億呵斥道:“閉嘴!怎么這樣說話?”
林恒趕緊閉嘴,縮了縮脖子,可是臉上卻還是不服之狀。
葉知秋拱手道:“伯父,病患這病,當真不能用白虎湯治,我可以給伯父寫一個方子,給病人治治看,或許有效!”
林億眉頭一皺,擺擺手,道:“先不用了,我先按照我的方子治,不行了再找你。”
“就怕病人病情惡化來不及……!”
“我有數!你不必多說了!”
這樣的話,在林億來說,已經是非常重的話了,葉知秋感覺到了,只好閉嘴不語。
林億嘆了口氣,開了方子給病患家屬抓藥。然后接著給后面的病患診治。
后來的看病,葉知秋心中只告訴自己是來學醫的,而不是來爭辯的,所以只是用心跟著林億學診病,后面好在沒有遇到更麻煩更危重的病案,雖然又有幾個是溫病的,只是傷寒的方子并非全部不能用于溫病,其中一些方子也是可以治溫病,偏巧又是遇到的這樣的病案,葉知秋又打定主意不多說話,所以后面的診病倒也順利,沒有再出現爭執。
所有的病人都看完之后,已經是將近三更了,葉知秋謝過林億,說好第二天晚上還來學醫,便告辭走了。
他走的時候,先前那用了他的方劑的病人服了藥,卻還是一個勁喊痛,不過并沒有進一步加深,葉知秋知道沒有這么快的,估計要等到第二天才知道效果如何了。
林億的徒弟們見他后面乖乖學醫,也不搗亂爭辯了,這才放心,送他出門,拱手作別。
葉知秋回到孫府,剛好響過三更梆子聲。他已經從碧巧那里學會了如何聽梆子聲。
敲門進院,穿過前廳,來到垂花門外,又敲了門,門上小窗戶拉開,后面門房老婆子見是他,這才開了小門。陪笑道:“少爺才回來啊?太太已經睡下了,囑咐你餓了就讓廚房做點吃的。然后早點安歇。”
葉知秋點頭答應,過了穿堂,進跨院回到自己的園子,見屋里還亮著燈,知道碧巧和邀月應該還沒有睡,便快步過去,敲了房門。
門應聲而開,好象碧巧就躲在門后一樣,見到他,這才舒了口氣:“我的爺,怎地這么晚才回來?”
“找林伯父看病的人很多,林伯父又一個個看得仔細,還要跟我詳細說來,所以耽擱了。——邀月呢?”
“等你老不回來,她歪在床上就睡著了。”
葉知秋邁步進了屋里,來到圓桌前,端起茶壺,將茶壺嘴湊到口中,就要喝,碧巧急忙一把拉住了,道:“那是涼的,我給你沏熱的去!”
“不用,我就喜歡喝涼的!”咕咚咚一口氣灌了半壺涼茶。
碧巧笑道:“瞧你渴的那樣,先前在那里沒有茶喝不成?”
“有啊,只是聽的入了迷,忘了喝了,回來才發覺口好渴。”
碧巧咯咯笑了。
葉知秋見他笑得花枝亂顫,煞是好看,忍不住一把摟過來便親。碧巧順從地任由他親著,好半天才分開,碧巧輕喘著偎著,心疼地瞧著他,道:“這都半夜了,太還沒黑就吃的飯,現在該餓了吧?我叫廚房給你弄點吃的送來?”
“還真有點餓了。”葉知秋摸了摸肚子,道:“這三更半夜的,廚娘早睡了,別打擾她瞌睡。”
“那我給你拿些點心?”
“我不愛吃甜的,膩味,吃了睡不著。我想吃辣的。廚房不知道還有沒有火,有的話咱們自己做,下一碗面就行了。”
這園子有兩個廚房,一個是前院的大廚房,給前院的男仆、老婆子、小廝、粗使丫鬟們做吃的,內宅的是小廚房,專門負責岳氏、葉知秋和幾個貼身侍女奶娘的飲食。小廚房就在內宅。
碧巧道:“廚房的火爐燒著水,徹夜的都不會熄。我做的不好吃,不合你的胃口,還是叫廚娘起來做吧?”
“不用!這么興師動眾的,我反倒不想吃了,沒關系,你能把面做熟了就行,我還沒嘗過你的手藝呢!走吧!”
碧巧拗不過他,只好跟在后面,兩人輕手輕腳出了跨院,來到對面廂房后面的廚房。抬眼一瞧,不由咦了一聲,只見廚房里還亮著燈,透過門縫,一陣陣香味飄了出來。
碧巧輕啐了一口,道:“這是誰?這么深更半夜的躲著弄好吃的?”
就聽著屋里咣當一聲,里面那人似乎踩翻了盆子還是啥的,慌慌張張過來取了門閂拉開房門,見是他們倆,臉都白了,忙不迭地福禮賠罪。
葉知秋瞧見原來是廚娘,笑道:“怎么,也是睡到半夜肚子餓了,找點吃的?”
“是啊是啊,啊不是不是!”
碧巧道:“吞吞吐吐的,搞什么?只怕不是找點吃的這么簡單吧?”說罷邁步進去,便看見火爐上砂鍋里咕嚕嚕冒著熱氣,顯然在燉著什么東西。走過去,揭開蓋子一瞧,只見里面熱氣騰騰的燉著一只老母雞!另有一些藥材。
廚娘臉色大變,訕訕的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葉知秋過去一瞧,道:“哎喲,你蹲藥膳啊?我瞧瞧都有什么,嗯,黃芪、當歸、大棗,哈哈,還有人參呢!這人參不錯喲!好東西,都是好東西嘛,怎么,你病了要進補?我瞧你胖乎乎的,氣色也不錯,用不著這么補吧,會越補越胖的,現在又不是唐朝,不是以胖為美了,還是瘦一點的好,又好看又健康。”
廚娘很是尷尬,連連賠笑。
碧巧瞧著砂鍋里的東西,冷眼又盯著廚娘,道:“你這人參哪來的?”
古代還沒有人工種植的園參,有的只是野生的山參,都非常的貴重,稍好的人參,一兩就差不多要十兩白銀。這鍋里的人參,有二兩多,她一個廚娘,只怕還吃不起這么昂貴的東西。
廚娘急忙道:“這是,是我這一年攢下來的月錢,從藥鋪里買的。”
“一年攢下的月錢?你一個月才八百文月錢,攢一年也買不下這么些人參的!”
廚娘嚇壞了,咕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道:“當真是我買的,姑娘,你相信我!”
“既然是你買的,干嘛不青天白日的燉著吃,非要深更半夜的偷偷摸摸關上門做?”
廚娘臉紅了,低頭不語。
碧巧道:“我好心問你,既然你不肯說,得了,我明兒個告訴太太去,讓太太處理好了。”
廚娘知道,太太岳氏雖然吃齋念佛,卻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孤兒寡母的這么些年,從來不曾吃過虧。真要捅到那去,不僅要賠錢、打板子,只怕還要攆出去的。在孫府吃得好穿的好住得好,又有錢又有體面,要是攆出去了,哪里找這樣好的差事去,更何況被人大富人家攆出來的人,別的府邸也知道是犯了錯的,便不會再要。
所以廚娘急了,跪趴兩步,抓住了碧巧的衣襟,哽咽著道:“姑娘息怒,我說,我都實說了。請姑娘千萬別告訴太太去。”
碧巧道:“那得看你是不是說實話!”
“我一準說實話!”廚娘抽噎著道,“是這樣的,我閨女病了,患的肺癰,是府上二少爺治好的。閨女病好之后,身子一直很弱,不想吃東西,老覺得乏得很,還不時的干嘔,肚子餓,可是又不想吃東西,強撐著吃下去,肚子又脹得難受。我瞧著可憐,就問二少爺要了個滋補的方子,買了些補藥,合著老母雞一并燉了,準備給閨女吃。這人參,是,是二少爺打本賣給我的,見我閨女可憐,只收了半價。”
“既然是這樣,你為啥不光明正大地燉,非要偷偷摸摸的?”
廚娘低著頭道:“我,我的銀子都拿去買滋補藥了,再沒錢買老母雞,所以……,所以就用了……”
“你偷用廚房的母雞燉給你閨女吃?”碧巧怒道。
廚娘老臉通紅,磕頭道:“我錯了,姑娘,你行行好,千萬別告訴太太去。要不然,我沒了這差事,一家人可就艱難了!”
“我問你,你一共從廚房偷拿了多少只老母雞?還拿了什么?”
“一共就三只,加上這一只了,前面燉了兩只,還拿了些棗啊啥的,姑娘,少爺,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說罷磕頭咚咚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