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把我抓了吧!申雯麗的虎頭蜂,是我替她搞來的!”
好不容易張仁終于抬起頭來,冷不防就是吼出了這么一句話,他的聲音很大,頗有些聲嘶力竭的意思,伸長的脖子上面血管暴起。
別說是在近處的夏青因為正在暗自思忖,冷不防被張仁這一嗓子給嚇得狠狠抖了一下,就連原本已經在夏青示意下選擇了回避的店主和店員兩個人,也被嚇得慌慌張張的跑了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你們抓我吧!抓我吧!申雯麗出了什么事,我都對她負責!是要賠錢還是賠命,我都認了!”張仁一邊繼續哭,一邊口齒不清的嗚咽著,“申雯麗肯定是讓虎頭蜂給蜇了,那東西毒得很,我跟她說要小心要小心,她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我……甭管怎么說,虎頭蜂是我弄來的,你們就抓了我吧!”
他越說越傷心,又一次掩面痛哭起來,留下一臉驚訝的夏青,以及若有所思的紀淵,三個人繼續保持著一人哭泣兩人圍觀的局面。
張仁說虎頭蜂是他弄來的,這一點夏青不算感到意外,這種可能性他們之前都有猜到過,畢竟一個癡迷昆蟲的人,可能比其他W市本地人都更了解虎頭蜂這種非本地生存的昆蟲種類,只不過這些還沒有來得及去查證罷了,但是方才張仁說“我跟她說了要小心,她怎么就那么不小心”,這話里的意思難道是說申雯麗對于虎頭蜂的存在是知情的?這可就讓人有些感到費解了。
原本夏青懷疑張仁這個昆蟲愛好者有可能會是虎頭蜂的來源,也是考慮過幾種不同的可能性,在見過張仁那一面之后,因為他那言辭閃爍的樣子,就更讓夏青懷疑張仁對申雯麗是懷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感情的,但是從他們對申雯麗的生活軌跡的掌握來看,她并沒有和張仁有過什么實質的往來,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張仁對申雯麗愛而不得,因愛生恨,所以想要報復她。
甚至夏青也猜測過,會不會張仁也和申雯麗公司里的那個牛飛馳一樣,因為曾經遭遇到過感情背叛,所以才會格外的留意申雯麗,在被問到申雯麗的事情時出于心虛,表現出了那種閃躲和回避。
可是夏青萬萬沒有想到,對于張仁搞來了虎頭蜂的這件事,申雯麗居然是知情的!一個對蜂毒有非常嚴重過敏反應的人,連尋常的小蜜蜂都要注意躲著的人,為什么會對張仁弄到虎頭蜂的事情一清二楚,并且從張仁的話里也不難聽出,申雯麗不僅知道,而且還和虎頭蜂有過比較近距離的接觸!
除非申雯麗瘋了,想要用這種超乎尋常的方式來尋短見,否則解釋不通啊。
張仁還在哭,夏青看看紀淵,自己的一臉困惑紀淵肯定看得出來,她也很想知道,紀淵聽到了張仁的說法之后,是一種什么樣的反應。
紀淵兩條眉毛中間微微隆起了一個“北”字,兩只眼睛看向還在哭的張仁,但是眼神卻并沒有聚焦在張仁的身上,就好像是穿透了張仁,看向了什么更深遠的東西一樣,然后他的眉頭就逐漸松開了,臉上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神情。
“張仁,你覺得你現在有沒有辦法和我們好好的溝通?”紀淵眉頭徹底舒展開之后,看看張仁的哭聲也已經有些降低了分貝,便開口詢問他。
張仁原本一聳一聳抖動著的,聽到紀淵的話之后,微微停頓了一下,就好像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埋頭嗚咽,不肯抬起頭來做出回應。
紀淵并不在意張仁的這種回避態度,略帶幾分譏誚的笑了笑:“方才不是挺豪情萬丈的么?說虎頭蜂是你弄來的,出了事讓我們抓你,不管是賠錢還是賠命你都在所不辭。現在怎么了?忽然之間沒有辦法說話了么?”
張仁伏在桌上,額頭枕著自己的手臂,看不到他的臉,但是他因為哭泣而產生的抽搐也隨之停了下來,好像是趴在那里靜靜的等著紀淵的下文。
紀淵也沒有真的指望他做出什么回應,自顧自的繼續說:“你之前不問申雯麗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因為你不敢問,害怕答案是你承受不了的。現在之所以沒有辦法開口,是因為你一方面覺得內疚,另一方面又覺得惱火,你內疚的是為什么自己那么沒有主心骨,居然什么事都聽申雯麗的擺布,如果你不那么言聽計從,或許現在申雯麗就什么事情都沒有。”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張仁原本靜止下來的肩背又因為抽泣而抖動了一下。
紀淵繼續對他說:“另一方面,你也對申雯麗的遭遇感到惱火,因為你很清楚她為什么要冒這么大的風險,她是想要利用自己對蜂毒過敏的這件事,引起文畫對她的重視,借此加深兩個人之間可能有點岌岌可危的感情吧?你覺得文畫根本不值得申雯麗冒這么大的風險去做這種把戲,這是最讓你惱火的地方。”
張仁在紀淵說完這些之后,一下子坐了起來,他滿臉都是眼淚,并且還有更多的眼淚從眼睛里面不停的往外流,臉上濕漉漉的一片,鼻涕也從鼻孔里面流了出來,看起來頗有些狼狽。
“申雯麗這個大傻瓜!她圖什么啊!我有什么不好的?她愿意扮成什么模樣什么角色我都喜歡,她做什么我都能接受,除了我她還哪里能找得到更適合她的人啊!文畫有什么好的?除了裝得二五八萬一樣,不就是個自私自利的草包!他當初會那么對阿茹,難道以后就不會那么對她申雯麗么?!”
張仁一邊說一邊還哭個不停,夏青知道他是很傷心很痛苦的,可是也說不清為什么,就是生不起一絲一毫的同情心。
比起同情傷心欲絕的張仁,她更多的是驚訝紀淵居然可以一陣見血的戳中了張仁說不出口的心事,其實細細梳理之前張仁話里面帶出來的信息,結合先前已經掌握的東西,得出這樣的一種推論并不是什么特別難的事情,難的是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紀淵就迅速的整理好了整個思路,并且明明只是推斷,他卻可以煞有介事,說得如此篤定。
思維敏捷,冷靜沉著,這確實是成為一名優秀刑警必不可少的資質,難怪董大隊那么惋惜紀淵先前的那種自我封閉的狀態,拼命想拉他走出來。
現在的紀淵,也只不過是剛剛從殼里面探出頭來的蝸牛而已,還并沒有真正的擺脫鄭義那件事情帶來的陰影,所以說他所展現出來的還并不是自己全部的亮點,這樣的一個人,換成自己,估計也會想努力拯救出來吧。
“那虎頭蜂真的是你幫申雯麗弄來的?為什么要那么做?”夏青問張仁。
張仁用手抹了一把眼淚:“是我幫她弄來的,是申雯麗她求我的,她說我平時就喜歡各種昆蟲類的東西,肯定比她更懂,她想要那種長的一看就很嚇人的蜂,不要那種外面就能看得到的野蜂或者蜜蜂,要馬蜂那種個兒大的。
我問她想要干什么,她說她想要嚇唬嚇唬文畫,她覺得自從確定了關系之后,她和文畫沒有按照她期待的那樣,感情越來越好,越來越誰也離不開誰,文畫還是以前的那個樣子,什么工作室什么客戶都比她重要,她不甘心,覺得如果不能證明自己在文畫心里面非常的重要,那就等于隨時會失去他。”
“所以她就想要用虎頭蜂這種毒性很大的蜂來做戲,嚇一嚇文畫,好證明文畫有多重視她?”夏青蹙眉,覺得一個時時刻刻都把救命的針劑帶在身邊,防止自己被蜜蜂不小心蜇傷的人,怎么會冒這么大的風險,就為了證明男友愛自己呢?這樣的理由聽起來實在是有些不合邏輯。
“我知道你們聽了之后肯定覺得不相信,我一開始的時候也是不相信,而且也不贊成她這么做的,我跟申雯麗說,文畫那個人,這輩子最愛的都只可能是他自己,不可能是別人,她不能那自己的安全去打這種賭!可是她不聽啊!”
張仁一臉委屈和痛苦的又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我剛才跟你們說,申雯麗的優點是很精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她也是有缺點的,她最大的缺點就是她知道自己精明,所以總覺得自己不可能吃別人的虧,不可能上別人的當,因為這樣,就變得有那么點固執,我說的話,她一句都聽不進去。
我覺得她肯定是走火入魔了,我肯定也是走火入魔了,不然的話怎么會做這么蠢的決定呢!我后來拗不過她,就答應了她,幫她打聽從哪里能搞得到,但是那東西她要活的,又不要死的,所以我也費了很多功夫才找到途徑,搞來了之后就一直養在我房子里。”
“你費很大的周折,就為了幫申雯麗養一只虎頭蜂?”夏青覺得難以置信。
張仁搖頭:“當然不是了!虎頭蜂雖然不是蜜蜂,但是也需要蜂巢,也沒有辦法獨自成活,所以我買就必須買一個蜂群,還置辦了人工蜂窩那些東西,還得把它們好好的隔離起來,我為了怕被蜇傷,我自己也備了申雯麗用的那種藥!”
夏青沒吭聲,她覺得自己今天真算是開了眼,以前總聽人說什么癡心絕對,今天總算是看到了真實案例了!
“其實我都已經搞到了那些虎頭蜂,我也還沒放棄勸她,但是申雯麗無論如何都聽不進去,她說她為了得到文畫的心,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不能就這么被人得到了就不珍惜,無論如何也得好好的搏一回,我實在是沒辦法了,知道自己勸不動,只能聽她的。”
“申雯麗的計劃是什么樣的?”紀淵問。
張仁還是搖頭:“我不知道,我問過,她不肯告訴我,說是怕我知道了要壞事,她就跟我保證說肯定不會讓自己有危險,別的細節什么都沒告訴我。”
“那你總該說得出來,虎頭蜂你是怎么交給她的吧?不可能是一個蜂巢都給她,不是么?”夏青對張仁這種一問三不知的態度有些無奈。
“這個我當然能告訴你們了,這個我是知道的。”張仁這一次倒是沒有再搖頭,“她不要那么多,只要一只,多了她也害怕,她讓我想辦法幫她捉一只,要活的,還得裝在虎頭蜂飛不出來的小籠子里,免得不小心被蜇傷。你們根本想象不出來我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幫她做到的!
我自己也很怕被虎頭蜂蜇傷,絞盡腦汁的想了很多種辦法,后來自己想辦法做了一個小籠子,又做了一個就好像捉蜻蜓的那種網兜的縮小版一樣的東西,穿著防護服,折騰了不知道多少次,弄死了好多只虎頭蜂,才成功這么一回。
我交給她的時候還跟她交代呢,這東西單獨弄出來活不了幾天,讓她抓緊時間,不要錯過了時機,還有就是,就算這東西單獨抓出來,折騰了那么久,活不了幾天了,但是那也是很兇的一種蜂類,必須要很小心才行,真一不小心被叮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這玩意兒可比蜜蜂狠多了!
她當時確實是好好的答應我了,但那之后就再沒有跟我聯系過,我也不知道她后來到底要拿那個虎頭蜂做什么……說真的,我一度擔心……擔心……”
“擔心被虎頭蜂蜇傷了的人是文畫?”紀淵猜到了張仁想要說的內容,“你怕他們兩個人因為虎頭蜂的出現,真的鬧掰了,會把你牽扯出來?”
“那我倒是不怕,以文畫的性格,我不相信他會和申雯麗決裂,我是怕申雯麗真的拿虎頭蜂做了什么傻事,回頭文畫不跟她決裂,暗地里就像對付阿茹那樣的對付她,雖然我希望他們兩個人能分手,但我希望的是申雯麗看清楚文畫不適合她,不值得愛,自己甘心情愿的放棄,可不是被文畫那么擺一道再蹬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