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和紀淵對牛冶的私生活并不感興趣,甚至也并不是特別在意他在球場上的實際表現,他們更關心的是牛冶和朱浩瀚之間的關系。
“牛冶還在電話里提到什么其他和朱浩瀚有關系的事情么?”夏青問。
肖瑩點頭:“他還跟人抱怨,說朱浩瀚礙事,本來他發展得挺好,結果中途殺出來一個朱浩瀚,還說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干什么,如果不能去職業隊的話,畢業他就覺得自己基本上等于失業了,不好的工作不想去,最理想的職業俱樂部那邊人家又對他不感興趣了。
那你們想啊,他當初為什么攛掇朱浩瀚出去喝酒?不就是希望朱浩瀚因為違規被處罰么?朱浩瀚那個人,你們隨便找他的球迷了解一下就能知道,他平時是個什么樣的人!真的找不到比他更守規矩的人了!不是說因為他這個人有多品德高尚,最起碼他是為了籃球,他能做到嚴格要求自己,這有錯么?
牛冶還說如果不是朱浩瀚這個樣子,他的前途會更好一些,比現在要樂觀不少,機會也會更多,都是因為朱浩瀚,才讓他變得很尷尬!那你們是警察,你們聽一聽他說的那個話,你會不會覺得他有可能有這個壞心思?!”
夏青聽完她說的話,沒有去回應肖瑩最后的那個反問,而是在給了肖瑩片刻時間去調整情緒之后,才又開口問她:“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朱浩瀚死訊的?”
“就是遇到你們那天晚上。”被問到這件事,肖瑩的眼神再度黯淡下去。
這個回答倒是挺讓夏青和紀淵吃驚的,因為在那之前,學校一直沒有對外公布這件事,回學校的學生也不多,體育館的位置有比較偏僻一點,所以一直到學校官方正式通知了這件事之后,學生當中才算是炸了鍋。
肖瑩怎么會那么快就知道了呢?按理說,她父親周志專那個時候恐怕都還不知道朱浩瀚已死的事情。當然,也不排除周志專在假裝不知情這種可能性。
“你是通過什么途徑知道朱浩瀚死訊的?”紀淵問。
肖瑩迅速的瞟了他一眼,對他比對夏青要多幾分懼意:“我那天因為撞見了你們,所以急急忙忙就走了,朱浩瀚家里面還沒有收拾妥當,所以我心里面擔心,回到學校以后越想就越覺得不踏實,然后我就想看看朱浩瀚是不是還在學校里頭加練,他以前沒加練到那么晚,我想偷看一下,如果他還在練,我就趕緊跑去收拾一下,不要讓他看出什么問題來。
我跑去體育館,保安不讓我進去,我說我是幫我爸來拿東西的,不會去打擾朱浩瀚訓練,然后那個保安就笑了,說人都死了還練什么球!我當時就跟他急了,叫他不許烏鴉嘴胡說八道,他就帶我進去,讓我看了一眼理療室那屋門口貼的封條,還有警戒線,說是還沒來得及撤掉呢,保衛處去請示領導了。”
她一邊說,一邊流眼淚,眼睛朝對面桌上那一盤滿滿的香灰看過去:“然后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點什么,出去轉了一大圈,找到了一家佛品店,我就買了一大堆的香回來,在寢室里面為他祈禱,希望他來生幸福。”
“是哪個保安跟你說的這件事?”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模樣我認得,就是那時候抓著我要等警察來,后來我爸跟他說情之后,他又把我給放了的那個人。”
看樣子告訴肖瑩這件事的人,應該就是郭亮了。
“之后你就一直在寢室里面呆著?”夏青問。
“對,我的人生一片灰暗!原本我覺得朱浩瀚就好像是我前面的一顆啟明星,現在我的啟明星忽然之間就隕落了!我現在就好像是在大海上面迷失了方向的小船一樣,活著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我已經沒有奔頭兒了!”
肖瑩眼神迷離的說,盡管方才的一番敘述讓她情緒激動,看起來似乎也有了點精神,但整個人依舊是憔悴的,現在又露出頹然的神情,便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最開始給夏青開門的那個時候一樣的行尸走肉。
最后離開的時候,是紀淵示意夏青離開的,他們走的時候肖瑩倒是挺熱情,送他們到門口,一個勁兒懇求他們一定要把殺害朱浩瀚的人繩之以法,不能讓朱浩瀚這么完美的一個好男人、好球員就這么死得不明不白。
夏青好言安撫了她一番,又把包里剩下的能量棒也都送給了肖瑩,這才和紀淵一起離開,下了樓之后就立刻給輔導員打了一通電話,把肖瑩現在的精神狀態大概的向輔導員那邊做了一番溝通,輔導員表示自己會密切關注肖瑩的情況,盡量做她的思想工作,有什么問題也會隨時取得聯絡。
夏青并不喜歡肖瑩,甚至因為肖瑩表現出來得很多情緒,以及她的許多所作所為,還會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但是不管怎么說,看到肖瑩不吃不喝的在寢室里面“挺尸”也不是個辦法,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好。
“但愿這個節骨眼兒上肖瑩不要鬧出什么問題來!”夏青對紀淵感慨。
紀淵對此倒是信心十足,語氣十分篤定:“這個肖瑩不會有事的。”
“你怎么可以確定這件事呢?”夏青不解地問。
“很簡單,如果朱浩瀚真的是她生命的支柱,那她也算是除了咱們和那幾個保安之外,第一個知道朱浩瀚死訊的人了,如果真的覺得朱浩瀚的死,讓她連活下去的欲望都沒有,今天咱們在寢室里看到的應該是一具尸體。”
紀淵對于肖瑩的情緒表達并不買賬:“肖瑩的所作所為,從朱浩瀚生前的種種舉動,到朱浩瀚死后的不吃不喝在寢室里面‘挺尸’,無一例外都是在做一些自我感動的事情,她把感情寄托在朱浩瀚身上,行為瘋狂,明明已經嚴重騷擾到朱浩瀚了,就因為自我感動,居然可以歸結為是愛朱浩瀚的表現。
朱浩瀚死后,她的不吃不喝,也并不是真的想死,想死的人可以找到一萬種更加痛快并且必死無疑的方式去結束生命,她只是想用自虐來印證自己深愛朱浩瀚的這樣一個假象,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用情至深。”
夏青點點頭,這話她是贊同的,不要說深愛不深愛了,就算是單純真心實意的喜歡一個人,恐怕也是希望自己能夠讓對方更加幸福快樂。
而那些口口聲聲說著“喜歡”說著“愛”,行動上卻永遠只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滿足自己的意愿,完全不顧對方的感受,那種并不叫喜歡一個人,充其量只能算是把對方當成了一個沒有感受沒有情緒的物件兒,所以只單方面去滿足自己喜歡的情緒就夠了,其他的什么尊重什么理解,都是不存在的。
那種主觀的、一廂情愿并且偏執的感情,看似是毫無保留的付出所有,多么的偉大和深情,實際上不過是蝗蟲過境,轟轟烈烈,聲勢浩大,損人利己,打著奉獻和付出的名義,干擾甚至摧毀他人的人生。
“你覺得肖瑩的嫌疑大不大?”夏青問紀淵。
紀淵想了想,又搖搖頭,依舊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能完全排除,但我個人認為嫌疑不大。我們那天晚上在朱浩瀚住處撞見她的時候,已經是朱浩瀚遇害超過24小時,假如她是作案人,那么對朱浩瀚的死訊自然應該心知肚明。
一個能夠想到利用芬X尼來悄無聲息地假他人之手置人于死地的兇手,你覺得會那么不小心,連朱浩瀚的死是否已經被人發現都不去關注,反而大大咧咧地拿著私自配制的鑰匙,跑去朱浩瀚的住處又沖又洗,還直接被我們撞見?”
紀淵的理論依據倒是很站得住腳,要知道芬X尼并不是尋常誰都能夠搞得到的東西,以肖瑩這樣一個從小父母離異,經濟條件似乎都普普通通,自己也只是一個大一新生的人來說,不管是哪一種渠道能夠獲取到手的可能性都比較小,別說她了,就算是她父親,想要搞到也是一樣的困難。
想到肖瑩的父親周志專,夏青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這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男人,實際上也隱瞞了很多的細節,并沒有對他們說實話,由于他對肖瑩癡迷朱浩瀚這件事知情,那么他和朱浩瀚之間的隱形交集很顯然比他所說的要多。
誠然,作為一名大學籃球隊的理療師,周志專想要弄到芬X尼也不是一件易事,但是對他來說,可操作性實在是比肖瑩高得多。
如果肖瑩沒有說謊的話,周志專雖然當初拿考到X大學來就能經常見到朱浩瀚這件事來鼓勵了肖瑩,但是從后續的舉動來看,他似乎也就是那么說說,并沒有在任何實際行動上去給肖瑩做出助力。
那么他的內心里面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女兒瘋狂癡迷朱浩瀚的這件事呢?他又會如何去看待朱浩瀚在這件事里面扮演的角色?這個問題值得玩味。
另外還有一個人的名字出現的次數也是十分可觀的,那就是牛冶,不管是周志專,還是郭亮,又或者是方才見過的肖瑩,都對這位牛冶印象很差,幾乎口徑一致的把牛冶放在了一個喜歡制造事端、排除異己的人,并且朱浩瀚的低調和前途光明,也實實在在的堵住了牛冶的路。
朱浩瀚的堂姐夫左易一直對學生球員畢業之后的出路感到悲觀,十分不看好,他認為這條越走越窄,付出和未來收獲不成正比的路,在朱浩瀚的身上并沒有成為現實,但是卻幾乎要在牛冶的身上實現了。
牛冶會怎么做呢?設計人喝酒被開除,跟害人性命,遠不是一回事。
夏青覺得自己的腦子里一下子涌上來了太多的東西,并且想起X大學的新校區看起來那么的簇新大氣,偏偏只一年多的時間,體育館里面的監控攝像頭壞的壞,歪的歪,竟然沒有任何能夠提供出線索來的,又覺得十分惱火。
夏青一邊走路一邊微微皺著眉頭琢磨事情,紀淵發現之后也沒有打擾她的思路,兩個人默默走路,按照原來的路線,準備從那個院墻上面開出來的“校門”回去取車,快走到那個門口的時候,紀淵拉住夏青,示意她放慢腳步。
夏青被紀淵拉了一下,思緒也抽離出來,她下意識放慢步伐,回過神來,順著紀淵的目光看過去,發現之前才和他們見過的馬明輝不知道是休班了還是也和郭亮一樣開了小差,正站在那個院墻豁口旁,他身旁還站著一對老夫婦,看起來都已經有六十多歲了,頭發花白,三個人正在熱絡的說著話。
“那兩個人……年齡段來講,應該不會是之前被馬明輝放進去和朱浩瀚鬧事的那兩個人吧?”夏青下意識的先做出了這樣的猜測,又迅速的否定了自己的這個下意識判斷,“哦,怪不得我會有這個想法,馬明輝跟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說了方言,他們三個人講話的口音……和朱浩瀚小時候被賣去的那邊很像啊!”
“嗯,看樣子那兩個人和馬明輝的關系很親密。”紀淵示意了夏青一下,“走,我們過去,正巧遇到了,就打個招呼吧。”
夏青也正有此意,便恢復了原本的行進速度,兩個人朝那邊走過去,那邊的馬明輝正和兩個人熱聊著,余光一掃,發現紀淵和夏青來了,也連忙笑著和他們擺擺手,打了個招呼。
“你們忙完啦?”和他們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馬明輝就下意識的又恢復了自己的普通話,“你們咋也知道這條小道呢?你們當警察的也太神了!”
“也是誤打誤撞發現的。你這是下班了還是……?”夏青覺得馬明輝好像情緒格外好。
“不是,我今天是一白天,這會兒快要到午飯時間了,我今年春節在學校排了值班沒回家,我爹我媽從老家過來看看我,給我帶點好吃的,我提前溜出來一會兒,跟他們說會兒話!”馬明輝笑得見眉不見眼,滿臉都是幸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