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
熒幕上出現了一個戴著眼鏡,地中海發型還頭發花白的胖胖小老頭,正是發明家阿笠博士。而聯系他進行講解的正是凌平,畢竟他也只認識這一個對科學方面比較擅長的人了。
“本次事件中出現的這種現象叫做‘逆流雷’現象,一般都發生在雷雨天氣里。”
“而11月2日下午,大廣市立醫院附近正好發生了一起短時間雷陣雨,因為是在雷雨少見的11月份,所以不少人應該都有印象才對。此外,氣象局那邊也保留了這次雷雨的資料。”黑川拓暫停了錄像帶,拿出一份從氣象局復印來的文件,展示給大家看。
“所謂‘逆流雷’,就是在雷電擊中高大的建筑,比如高架鐵塔一類的東西上,導致電壓急劇增高,電流由高壓處流向低壓處,因此會造成電線內的電流逆行。其結果就是那些通過電線連接的電器設備出現故障。當然,由于這種現象只會持續很短一段時間,在插拔電源之后,電路就基本回歸了正常。”投影儀里的博士在旁邊做了一個縮小了數百倍的模型,一邊操作一邊演示給眾人看。
模擬雷電的強大的電流擊中了一座模型信號塔,隨著電流的逆行,原本插在電源上的電風扇和電視機都一瞬間停止了運作。而當阿笠博士把電器的插頭重新插拔了一次,就又恢復如初。
“而大廣市立醫院里也安裝了通常用來避免這種現象發生的‘避雷器’。但很可惜,避雷器是壞掉的,因此就發生了此次不幸的事件,所以責任應該由醫院來承擔,而不是一切都按照流程操作的云仙醫生。”黑川拓在最后拿起一張醫院壞掉的避雷器的照片補充道。
“異議!”檢方律師一下子站了起來,“避雷器的損壞屬于不可抗力,醫院方面也無法提前預知。而相對的,被告人云仙并未嚴格按照流程操作,這一點在醫院內部的調查報告書上已經寫明。”
“關于第二個問題我們之后會有解答,先來回答你的第一個異議。如果能夠證明避雷器的損壞不是因為事件當天的雷雨,而是在此之前呢?”黑川拓問道。
“這……”辯方律師顯然有些語塞,畢竟他雖然立場算是站在醫院這一邊,但了解到的情況卻并不是很多。
“那么,你們可以證明避雷器壞掉是發生在這次事件之前還是之中呢?如果是之前的話,醫院就不可避免地要承擔管理不力的責任了。”法官頗為感興趣地問向黑川拓。
“有的,我們去調查了負責大廣市立醫院電氣設備維修的公司。”黑川拓拿出一份調查記錄道,“對方表示,醫院里雖然早就知道避雷器壞掉的事情,但由于更換維修的價格過于昂貴,而且出于雷雨少發的秋冬季節,因此他們并不著急更換。”
“即使……即使如此,這也只能追究醫院管理不力的責任。在意外發生之后,被告人云仙不符合醫療規范的行為舉動則是造成沒能救回患者的直接原因,這一點的責任是無法推卸的。”檢方律師似乎無法在這一點上多做解釋,轉而以那份被偽造的醫院內部調查報告作為武器,將攻擊的矛頭指向了云仙醫生本人。
“這就是我想闡述的第二個問題。”黑川拓看了凌平一眼,見對方稍微對他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關于對方律師提出的醫院內部報告書的問題,我方請求讓相關證人出面作證。”
“請證人上前。”
坐在證人席的年輕人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云仙醫生,又看了一眼在觀眾里面,一直低著頭的磐梯。
“我是大廣市立醫院的實習醫生赤城,我在此證明,作為證據呈現的醫院內部的調查報告……”赤城醫生喉頭聳動了一下,看了一眼仍在沉默中的磐梯,“是不真實的。”
“什么?”“還有這事?”“居然這樣。”
陪審團的成員以及下面的觀眾們都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檢方的臉上有些難看,朝著院方代表磐梯使勁使眼色。可惜磐梯似乎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對外界毫不關心。
隨著赤城醫生的闡述,法庭上的眾人也大致明白了。意外發生時云仙醫生的指示和操作都是符合流程與理性的,在這樣的操作下還沒能救回齋藤美沙,大概也只能歸結于命運了。
事實上,醫院并不僅僅是救死扶傷的地方,也是一個送別生命的地方。不是每一個人在被送到醫院后都能轉危為安,起死回生。雖然這是每個醫療工作者都想要竭力做到的,但有些時候,事情并不總是會朝著人們所期望的那個方向發展,這也是一種悲哀。
宣判時間。
“現在宣判。根據以上證據,判處被告……”
身披法袍的法官看了一眼站在被告席上的云仙醫生,繼續念下判決書。
“判處被告,無罪。”
“太好了!”庭審結束后,黑川拓和凌平他們會合,白井瞳興奮地錘了一下旁邊的凌平,沒有破防。
“喂……黑川律師……”一道不合時氣氛的聲音從后面響起,幾人扭頭一看,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婦女正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黑川拓。剛才在法庭的觀眾席上也有她,正是不幸失去女兒的齋藤美沙的母親。
“齋藤媽媽,您……”
“所以,到底是誰害了我的女兒?是醫院的責任嗎?是云仙的責任嗎?還是老天爺的責任?你告訴我啊!”
齋藤美沙的母親情緒崩潰了一樣,抓住黑川拓的領口,聲嘶力竭地質問著。
“你告訴我啊!我們到底……該恨誰啊?現在好像沒有人做錯了事,難道是我錯了嗎?……回答我啊!求求你回答我!”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無論是剛剛獲得了辯護勝利的黑川拓還是為友人洗脫冤屈而高興的白井瞳,他們都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或許從純粹理性的角度來說,給出一個答案并不困難,這就是一起“意外”。但現在齋藤媽媽并不是一個求知者,她只是一個失去了女兒,又失去了為女兒做最后一點事的能力的可憐人。
無論見過多少死亡,見過多少不把人的生命當回事的惡性案件。但還是會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或許只有時間倒流,海浪從沙灘退回大洋,雷電聚合返回天空,死者從彼岸倒退走回,才能滿足世間的傷心人。
可惜,時間不能倒流,人的死亡同樣不可以逆轉。但,可以拯救。
凌平握緊了口袋里那本微微發燙的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