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討論得很熱烈呢,這都是你設計的嗎?”
小哀聽著旁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議論聲和偶爾響起的吵架聲,斜眼看向一旁的凌平。不管這部舞臺劇最后的評價如何,至少它在調動觀眾情緒這一點上很成功。
“人類是一種非常喜歡搞對立的生物,性別、年齡、觀念、膚色、信仰,甚至某樣食物應該加糖還是加鹽,只要有‘不同’存在,人和人之間就會有沖突。”凌平低聲說道,“這就像是埋在每個人心中的火藥桶,只要給一點點火星,就會猛烈地爆發出來。”
“你越來越有做惡人的樣子了。”
“或許吧。”
幕布拉開,臺下觀眾的討論聲也小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次更換場景的時間似乎要長了不少,好像是專門為觀眾們討論留出時間來一般。
“你在法庭上完全表現成了一個只會感情用事的女人啊……”
場景似乎是庭審暫時結束后的法庭之外的走廊上,飾演另一名法醫的園子和毛利蘭正坐在長椅上聊天。
“因為,上次庭審之前,我告訴過那個檢察官要重新對案件的物證和證言進行一次檢查,可那時候他說……”
燈光暗下,聚光燈打在舞臺的另一角,檢察官正坐在辦公桌后,一臉陰沉地對著前面說道。
“我們需要你提供對兇器和遺體傷痕的一致性,以及關于受創截面的證詞。證詞的內容已經準備好了,”
“檢察官先生知道我們研究所的留存規則嗎?一般來說,日本的法醫學研究院,對于血液和臟器等研究材料,大多數會在寫完鑒定書之后處理掉。因為沒有足夠空間去存放,也沒有明確的規則。”聚光燈的燈光微微擴大,毛利蘭此時也出現在聚光燈下,手里拿著一個罐子,“但我們這里沿用歐美的方式,不管的什么遺體,解剖材料都會被保存五年。如果是刺殺案,還會留下傷口,這次的案件也是一樣,這可以作為證明傷口和兇器一致性的補充證據,我可以對其進行再一次的檢查……”
“我們不需要計劃外的證據,開庭前的整理手續已經結束了。”檢察官依然用熟悉的方式打斷了毛利蘭的話語。
“誒?”
“為了讓法官可以迅速給結果,畢竟也不能拖他們太久,每年積攢的案子不計其數,像這起案子是發生在半年前的,結果到今天才排出時間審理。”檢察官抬了抬眼,“所以在開庭前,檢察官、被告律師和法官會在一起討論流程,不管是證據還是證人,都是流程內決定好的。”
“這個,不能提供嗎?”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暫時不會拿出來。你不用考慮多余的事,只要參考這份材料,回答被問到的問題就可以了。”檢察官看著毛利蘭,“就這么點小事,能做到的吧?”
“是……”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
燈光重新歸位,檢察官已經迅速立離場,而毛利蘭也重新坐會了園子身邊。
“也就是說,因為之前的流程早就被決定下來了,所以他們不讓你提出新的證據,只讓你就那一件證物發表他們早就準備好的證言,甚至你都不知道證據實際上有幾樣?”園子驚訝道,“這……那個檢察官居然拿他當初教給你的事來攻擊你?”
“到現在再說這個也沒有用了。事實上,如果我當時據理力爭,一定要重新檢查物證的話,未必也不能增加證據……”毛利蘭搖了搖頭,“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怎么拿出更加堅實的證據,能夠在人們的感官上擊敗一萬五千件法醫學解剖經驗,以及更加堅固的性別偏見……”
“啊,律師先生……”
此時辯方律師從舞臺的一側走上,兩名女性法醫見狀忙起身打招呼。
“兩位辛苦了……有一件事情,我覺得還是需要向兩位說明。”
“誒?”
“這次案件的被告說……他決定認罪了。”
“什么?他真的殺人了嗎?”
“不,事實上,他確實沒有殺害他妻子的記憶,在他的真實記憶中,他在案發那天打游戲到了晚上的十二點多,吃下安定劑后就睡著了。半夜迷迷糊糊起來上廁所,似乎在客廳地板上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妻子,但那時候他的精神很是恍惚,還以為是夢,于是便回到房間繼續睡覺。”
“第二天早上警察把他叫醒,他才恍然大悟般說出了‘原來不是夢啊’這樣的話,頂不住警方訊問的壓力,才自己承認為殺人犯……”
“既然這樣,他……”
“上次庭審之后,他似乎很不安,說什么‘根本贏不了啊’‘如果申訴無罪敗訴的話,刑期還會加重吧’‘如果老老實實認罪,過個十年也就出來了’之類的話……”
“但是,我們還在繼續尋找證據……”
“他說,他已經不再信任任何一位女性了。”辯方律師嘆了一口氣,“似乎是他那段失敗的婚姻給了他濃重的心理陰影,他現在對女性有著很深的成見,認為女性都只會推卸責任,把事情怪罪到別人身上……”
“怎么這樣……”
“所以,這次的案件……”辯護律師站起來,再次嘆了一口氣,“還請您適時放棄吧。”
幕布再次拉了起來,這段劇情的時間并不長,傳達的信息量和帶來的沖突卻意外地大。
“沒想到法院審判的時候原來是這樣的啊,我還以為真的是那種雙方律師大喊‘異議’的樣子呢。”
“原來是早就內定好了的啊,真是沒想到……”
“連被害者都要放棄訴訟了,法醫還要繼續追查下去嗎?”
“笨蛋,這可是舞臺劇啊,劇情自然要進行下去的,這叫欲揚先抑啦。”
正如最后這名觀眾所說,舞臺劇作為一種藝術形式,自然不能像現實生活那樣總會發生一些沒有結尾的事情,幕布拉開,場景再次切換回了法庭。
“兩天后。”
“法官們,我認罪……”
“請等一下!”
懦弱的被告剛剛站起來,想要直接向法官們表示認罪,卻突然被毛利蘭的聲音所打斷。
“法官先生,經過我們法醫研究所再次進行調查,已經有了充足的證據證明兇器并不是死者家中發現的陶瓷菜刀,同時也能證明兇手并不是被告。”
“哦?又是你之前說的左手刀和右手刀的證據嗎?看來你還是認為自己比解剖數一萬五千件的草野教授更優秀……”
“這次的證據是不同的領域,是無法憑經驗判斷,只能靠切實存在,具有實證性的法醫物證分析儀器鑒定出的結果。”毛利蘭活學活用,直接打斷了檢察官的話,伸手指向舞臺一側,“現在我申請呈上我方一號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