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舞臺的燈光暗下兩度,聚光燈照射在舞臺一角,那里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一名男子。
此人身穿黑色西裝,中等偏瘦的身材,松松打著領帶,雙手插在褲兜中,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只是再向上看他的臉時,卻發現這人戴了一頂壓得十分低的禮帽,在上方燈光造成的陰影效果下直接蓋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清嘴巴。
“我們研究所的保留原則是將創口處保留五年以上,因此被害者的致命創現在還泡在福爾馬林溶液里,保留在研究所的倉庫中。”
這名男子抬起左手,那是一個不透明的小號玻璃罐,應該就是他剛才所提到的被保存下來的被害者的創口組織。
“這個聲音……”
毛利蘭有些愣愣地看著這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這個角色本來是由凌平友情出演的,但現在看來,似乎是換成了其他人。而這個人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格外耳熟。
“如果兇器并不是在被害者家中找到的陶瓷刀,那么也有可能根本不是任何一把陶瓷刀,而是別的材質,不銹鋼,或者鐵。刀具和骨骼碰撞時,會發生極其微小的碎裂現象,并在創口中留下構成刀具本身的元素。由于對鐵元素的鑒定會受到血液中鐵的影響,所以我們選擇的鑒定材料是浸泡創口的福爾馬林溶液,血液中的鐵含量不會影響福爾馬林溶液中的鐵含量。”
男子抬起右手,那是一張檢測報告,投影儀也適時地將上面的內容呈現在大屏幕上——反正都是提前準備好的。
“在福爾馬林溶液中,鑒定出了鐵、鉻、鎳,這些都是構成不銹鋼的成分。也就是說,真正的兇器是不銹鋼菜刀,并不是陶瓷刀具。”男子頓了頓,“我想,只要接受過高中程度的教育,都能輕易從這張成分表里看出兇器并不是陶瓷刀。”
“請問證人,你是……”扮演檢察官的演員雖然對演對手戲的演員突然換人這一點有點驚訝,但還是依然按照設定好的臺詞說了下去。
“我是……我是研究所的鑒定人員,是……”男子側頭看了看在旁邊一直緊緊盯著他的毛利蘭,“是和蘭……和毛利法醫站在一起的人。也是本案的證人。”
“呃……也就是說,你并沒有解剖的經驗,之前說這個菜刀肯定是兇器的草野教授,可是解剖過一萬五千具遺體……”扮演檢察官的同學又愣了一下,如果說剛才還只是換了演員,臺詞還是照著劇本來的話,剛才這人所說的臺詞可全都是沒準備過的。原劇本里這里應該說的是“我也是一名法醫”,然后檢察官再以解剖數量為點開始攻擊才對。
不過好在這名同學也是話劇社的老手了,只是稍微有些愣神,立刻根據變換了的臺詞修改了自己的對白,讓對話看起來更加合理。
“我并不是想否定草野教授的經驗,但是,法醫學和醫療科學,刑偵學,以及其他種種科學一樣,都是每年在進步的。”黑衣男子稍一思考,繼續說道,“經驗雖然很重要,但那更多的是一種直覺上的推斷,很多案件的犯罪手法恰恰就是利用了人們的經驗,從而造成一系列的錯覺……咳,一切都需要用事實和證據來說話,這才是偵……偵探、法醫學者、警察、律師、法官們最需要堅持的原則,不是嗎?”
“呃……”雖然這名黑衣男子的話說得不錯,但和他演對手戲的檢察官同學現在卻只想瘋狂甩他大嘴巴。你能不能好好說臺詞啊!這里只有一句“一切都需要用事實來說話”才對啊!你這樣搞得我很被動啊!
“咳,你否定這是兇器的根據是鐵、鉻、鎳,但是你能確定這些成分一定來自兇器嗎?解剖時需要使用手術刀,手術剪等等各種器具,這些解剖器具的材質里不是也含有鐵鉻鎳嗎?”檢察官同學決定不理這個家伙,繼續把原臺詞說了下去,“也就是說,福爾馬林溶液里的鐵鉻鎳,也可以認為是解剖器具的微粒。”
“說什么傻話呢。”黑衣男子冷笑一聲,“解剖過程怎么可能掉落那么多微粒,這些是兇器與骨骼碰撞掉落的成分,因為解剖中使用的手術剪不鋒利了就會廢棄,換成新的。解剖中使用的手術刀就和美工刀一樣,刀片可以更換,不鋒利了就會馬上換新,也就是說,并不會打磨。”
“打磨?”
“請看成分表上的內容吧,硅的數值異常地高,只是菜刀的話,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數值……”黑衣男子指向投影屏,話說到一半卻突然止住,似乎,好像,可能是忘詞了。
“經過元素分析發現,原因是細磨刀石。這是一種很稀有的石頭,是京都的廚師在磨菜刀時使用的最高級磨刀石,真正的兇器,是用細磨刀石打磨過的不銹鋼菜刀。”
毛利蘭適時地接上了話頭,完美地將臺詞說了下來。
“而被害者的弟弟,正是在京都開傳統日式料理店的廚師,而在案發當天并沒有不在場證明。”
“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
黑衣男子右手一甩,指向了正在旁聽的被害者的弟弟。后者神色慌張,移開眼神不敢看向他。
“是他……是他!那天他好像來過我家!”一臉窩囊的被告此時也激動地站起身來,對著黑衣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謝謝您……”
“不要謝我,要謝就謝毛利法醫。”黑衣男子走到毛利蘭身邊,輕輕搭上她的肩膀,“畢竟,她可是為了一個人,一直在努力地,耐心地尋求一個結果……”
“是時候給她一個回答了。”
“案件情況變化,暫停庭審,重新進行調查!”
隨著法官的聲音響起,舞臺的燈光慢慢變暗,幕布拉起,象征著這一幕內容的結束。
“事后經過調查,似乎那名被害的主婦出版賺錢用的菜譜都是她弟弟想出來的,結果當弟弟京都的餐館經營不善,想討要版權費的時候,卻被那個性格惡劣的姐姐冷嘲熱諷,一時沖動就殺了人。”
燈光再次亮起,舞臺上的布景又回到了一開始的辦公室,人物仍是園子和小蘭,那名黑衣男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又是一件沖動造成的案件,只是由于種種原因,如此簡單的案件卻差點變成了一起冤案。”
本來應該對上臺詞的小蘭此時卻似乎有點走神,臉色還有些紅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毛利法醫!”
“啊……啊,是呢,如果不是有機會對證據進行二次解剖,說不定這件案子真就這么過去了。”小蘭被園子提醒了這才回過神來,語速有些快地說出了自己的臺詞。
“說的沒錯,可惜在我們國家里,非自然死亡案件的解剖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即使經過解剖的案件也會出現這種被誤導的情況……法醫學的前景可真是難啊。”
“法醫學是法治國家必不可少的學問,也是為未來而生的學問……只要努力下去,總有一天,法醫學也能夠被人們重視起來,變成一門前景光明的學科的。”
毛利蘭說完最后的臺詞,和園子一起站起身來,對臺下的觀眾深深鞠了一躬。
“法醫學是直面死亡的學科,但,也是最接近生命的學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