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嬌嬌兒,就是能耐,只是,他如今卻很憂心嬌娘跟公子滄月兩人的關系。
即使如今的公子滄月即位楚王,身為權傾的霸王,他仍舊不太愿意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他希望嬌嬌兒擁有這世上姑子最令傾羨的婚姻,雖說嫁給楚王自是一樁榮耀,但他曾為官時,便了解身為后宮之人便必須接受王之雨露均沾,大度而容忍,隨時承受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他的嬌嬌兒,他百般寵愛呵護,卻是不愿意被人這樣糟蹋的,哪怕于別人而言,這是一件天大的美事,但他偏就看不上!
將來嬌嬌兒的婚事他早已打定主意,就招一品貌皆好的佳婿,將他擱在眼皮子底下,倘若他待嬌嬌兒極好的話,便罷,若不好他亦有法子整治他,總歸是不會讓他的嬌嬌兒吃了虧去。
就這般胡思亂想了一夜,第二日朦朦朧朧起身時,突然憶起陳嬌娘離去時曾留書給他,提過一句讓他若有事可前往圣陽湖尋相伯先生求助。
如今他準備拔家離去,倒不好就這樣不聲不息,于是他特地讓仆伇趕車,去了一趟圣陽湖,相伯先生私下幫助嬌嬌兒良多,他與嬌嬌兒這趟去丹陽,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回來一趟,因此他特地前往向相伯先生告辭。
這趟請辭倒也湊巧,相伯先生正在茅廬當中曬草藥,而小童則于一旁打下手。
陳孛頎喜,他讓仆伇于籬笆墻門外等待,獨自入院。
相伯先生煮來清茶侍客,陳孛想起當初公子滄月前往拜訪相伯先生時別說有茶相待,更是吃了一個閉門羹時,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這倒是他第一次與相伯先生正面相見,他一時便被先生的龍章鳳姿給看呆了。
這相伯先生竟長得如此之好,還如此年輕,這卻是他沒有想過的。
先前大多數人只稱贊其虛懷若谷、百龍之智,但鮮少人會形容他的長相跟年齡。
面對這樣的傳奇生物,哪怕陳孛有些心性,亦會感覺到緊張,他就納悶,嬌嬌娘怎么就能夠跟這位先生相談甚歡呢。
要說相伯先生摒棄了那副病弱的絕望姿態,倒真當得起一聲贊神仙似的人物。
聽完陳孛闡述來意之后,相伯先生并無意外,他似乎早知如此。
相伯先生只說替他卜卦一次,算是替他與陳白起此趟前往丹陽送行。
陳孛早知這相伯先生乃高人,能掐會算,得他一卦,真是三生有幸,頓時再三感謝。
相伯先生讓小童準備,一柱香后,相伯先生對算出來的結果,卻是神色一變。
相伯先生遲疑片刻,方才道:“某正巧亦要前往丹陽一趟,若陳堡主不嫌,可與你一道。”
咦?他方才跟他請辭時,他并沒有說要去丹陽,眼下怎么突然就要去丹陽了?
陳孛總感覺相伯先生的表情不太對勁,問題明顯出在他剛才衍算的結果中,可見先生不愿詳談的模樣,這一下他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他坐立不安一陣子,只問一句:“先生,這卦,可是關于吾兒嬌娘,吾兒于丹陽可會有事?”
陳孛不蠢,相反他極其聰慧思捷,他一下便考慮到,他不認為,憑他跟相伯先生初次見面的交情,他遇卦相會動容成這種模樣。
除非,此卦所顯示的內容……是關于嬌嬌兒的。
陳孛因心緒動蕩過大,兩眼充紅,神色十分焦燥。
相伯先生見他如此神思紊亂,倘若不回他一二,怕是會因多想而癲狂神傷。
他讓小童再去沏一壺安神茶,表情凝重而憂慮道:“倘若某說,若這趟吾等去遲了,她便有可能會……香消玉殞,陳堡主可信?”
陳孛一聽這話如遭雷殛,臉上的血色瞬間便褪去,整個人便腿軟一般跌坐于地。
丹陽。
陳白起從孫鞅口中得知了楚、齊兩國聯姻之事,并沒有其它特殊的反應。
她仍舊準備去找公子滄月,只是最近找他,總是落空,但守衛卻說,稍晚時,楚宮便會派人帶陳白起進宮,說是公子滄月吩咐的。
陳白起決心要見他,自是耐心地等待著。
戌時,來了一批宮人,他們抬來各種華服美衣,頭飾珠寶,替陳白起盛裝打扮,陳白起抗拒,宮人們道,入楚宮太隨便便是不符合規矩。
于是,陳白起便隨他們去了,他們特地給她換了一身華美迤邐的宮裝,珠釵盤髻,面施精黛精妝,倒是將那個一向打扮得中性化的陳白起,化成了一個風華正貌的美嬌娘。
入宮后,宮人們便盡散去,只留一位女官替她引路。
此時,滄月公子憑欄望著天空,戌時過后,便下起了小雪,見滿目瓊玉飄墜,他想著即將進行的事情,不禁心情大快。
雪起先下得綿密快速,不多久地上就起了一層白,但隔了一會兒,卻又飄飄逸逸,似晶瑩白皙的玉蝴蝶般點綴著空氣。
滄月公子于樓臺憑欄望向不遠處湖泊上架立的曲折走廊,忽見遙遙垂花門外走進一個人來,她淡藍色外衣裹身,衣上氤氳得水畫似得紋路,因冬日嚴寒,肩上披著一件紫狐披裘,因廊檐遮擋,她并沒撐傘,風雪隨風而飄過她的發,她的衣,她就這樣灑脫自在、不疾不徐地步過雪中。
她洬流而上,夜幕降臨之際,鴉青色的天幕,不遠處宮殿突現的霓虹閃爍敷展,與這波光粼粼的湖面構成一幅流動的靚麗畫面,如此美人、佳景、良辰,意境絕妙,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