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女被孟嘗君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不跌地得令后,便輕紗敝體,赤腳玉蓮,朝著沛南山長那一桌媚態橫生而去。
沛南山長瞥了她們一眼,便垂下眼,衣袍瀲潔,坐入席內,其間與張儀對視了一眼。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多謝薛公。”
兩女聞言一喜,只見那如貴女嬌養般雪白的面容漾起兩抹紅暈,身子一軟,便依伏地沛南山長身側,雙眸脈脈似水,一徑開始虛寒問暖,侍侯飲食。
沛南山長無作反應,不厭棄亦不迎合,兩女慣于侍侯貴人,因此最會看人眼色,因此雖熱情依貼,卻并不吵嘈,見沛南山長圣潔禁欲的雪峰白蓮模樣,手卻不敢在他身上亂碰了,只覺他身上似發著光,她們自慚行穢,只能心中飲恨嘆息,不敢造次。
孟嘗君見沛南山長如此識趣,這才收了眸底波動的陰翳,笑著一派人面獸心道:“善!善!聽聞姬妽特地為今日安排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樂舞,還不快趕緊獻上來。”
他這人陰晴不定慣了,沛南山長也知道今夜關于他樾麓弟子遇害一事,恐也說不出口了。
衛溪冷沉下臉,捏著“觥”的手背青筋突突,張儀瞥了一眼,便皺眉擋下他的手,見衛溪望過來,搖了搖頭。
衛溪長吁一口氣,似要將心中的郁氣全部吐出來。
姬妽見終于輪到她出面了,便立即上殿,她雖不再是妙齡之女,但成熟女人的韻味卻在行走間流露于疑,她跪于席中的紅毯上,頸、背臀曲線莠媚,只令席上不少男人看得目光一黯。
“常聞南方有詩,美人河岳靈,女兒似秋水,奴想這尋常美兒恐怕已不能令君上滿意,于是這幾月奴便走過大江南北,特地為君上獻上一尋覓已久的美人,望君主盡情頎賞。”
孟嘗君心太野,聞言卻是興致缺缺,居于高位,美人兒他見得難得還少了?再美之人看久了也就那樣,還是權勢與征地更能夠令他興奮、激動。
“哦,莫不是姬妽新尋來的美人與以往不同?”他伸出手指撩了撩頰邊垂落的發絲,打著卷,面頰潮紅,唇色深,眸光煥散著幾分醉意,分明有些喝高了。
見孟嘗君并無露出期待之色,姬妽眸光一沉,面上卻笑意曖昧:“沒錯,可謂是……千年一人。”
千年一人?
孟嘗君怔了一下。
殿內的許多人都嘩然一聲,有部分紛紛搖頭乍舌,可疑,卻也有人心情澎湃,充滿了期待,叫囂著姬妽將人趕緊獻上來。
薛公不感興趣,他們也可以笑納啊!
孟嘗君底下第一門客,叫馮諼,他朝孟嘗君擠眉弄眼,一張普通的面容,中年,眼睛給松馳的眼皮包著,笑時簡直看不見眼珠了,他隨時捧著一柄不聲眼的銹劍,身無正骨,斜斜歪歪道:“主公,聽這姬妽薦之,我倒是想瞧瞧這美人究竟有多美了。”
孟嘗君環顧一周,見其部下、士卿大夫與謀臣都被興趣高昂,心中雖不以為然,但也不去掃他們的興,便道:“夸大矣,那便獻上來吧,若名不符實,便拿你好生問罪。”
隨著這一聲,殿內的樂聲大作,大鐘、鳴鼓、琴瑟、竽笙之聲,叮呤咚地響起,此時姬妽從侍女手中取來兩根繩帶,綀起寬大的袖擺,活動了一下靈巧的手腕。
她手上帶著鹿皮手套,手握兩槌,站在一個鼓前,此鼓有六個長方形孔,鐘兩側各有六個魚尾狀脊飾,鐘提正面陰刻一翼龍,龍背上馱山。
此鼓乃一名器,名曰靐鼓,鼓色難齊,非一般能夠懂奏,此翻為了“陳蓉”一舞成名,非得姬妽出場替她伴奏不可了。
只聞諸女從蕪廊下長袖漫舞而入,妖嬈的身段,面以輕紗袖擺遮面,只露一雙雙水湄兒眼,如無數艷嫩花瓣輕然飄落于殿下,旖旎而出。
樂聲華麗而繁美,一室的女兒香沁人心肺,眾人停下吃食,都瞧著興致勃勃。
舞蹈出場雖無新意,但能瞧一眾美色亦是一種享受。
等數十位美女如若那綻放的花蕾擺好位置,抱膝蹲地,長袖鋪陣似花,便向四周散開,嘭!一聲在繁花絢爛之中,出乎所有人預料之中,一白衣少女如空谷幽蘭般出現。
她的出現如此地突然,如此出場倒是空前無聞,方才彩裙翩翩的眾女中,卻無一人身著此般素衣雪裙,卻在眾女伏倒之時,她卻從中脫穎而出。
眾人一驚一乍,都奇了怪了,因心中好奇,便看得更入神了。
只是此刻的目光,已全被焦著在白裙如雪精靈的少女身上。
萬花叢中一點白,如何能不起眼。
本該寡淡的顏色,在五彩斑斕中,卻顯得煢煢孑立,又遺世獨立。
她頭插白色雀翎,罩著長長的白色面紗,赤足上套著銀釧兒,玉肌雪膚,像一朵白蓮,亦像一個玲瓏剔透的雪人兒似的。
這身裝扮倒有幾分像異域之女,倒其氣質倒又似中原兒女那般溫柔似水。
她一出場,滿室充斥的響動樂聲卻驟然停止了。
突然停下來的樂聲令所有人都感到詫異。
太靜了,一下便徹底靜了。
靜得令人有幾分心慌,更多的卻是期待。
萬物寂籟,只有一人周圍的聲音在緩緩舞動。
那雪衣少女輕舒長袖,動了。
咚咚!咚咚咚!
震人耳膜的鼓聲響起,驚得人嚇了一跳,心跳如擂,節奏分明。
他們瞠大眼睛,似驚似喜。
少女以右足為軸,輕舒長袖,嬌軀隨之旋轉,愈轉愈快。
這下沛南山長與張儀等人哪怕沒瞧見臉,也已認出此女是誰了。
那日月下的一支舞蹈,他們仍記憶尤深,只是如今此女瞧著技藝更為熟捻精深了。
衛溪動作都僵住了,目光一動不動。
咚咚咚咚咚咚~!
她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原本伏地的一眾美女起身,她們圍成一圈,將少女圍攏于中間,少女被眾花淹沒了,她們玉手揮舞,數十條彩色斑斕的綢帶輕揚而出,廳中仿佛泛起了七彩虹光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