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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主公,嶄露頭角(二)

  陳白起讓仆役于周圍白楊林中選來一堆大小差不多的石子,而這些堆砌成一片的沙土里挑揀些石子倒是夠的。

  一塊石頭她決定代表一百人,她這方五千人便共需用五十枚石子,而黑老那方三萬人則需三百枚石子。

  “沙池上已將周圍輿圖標示好,黑老可用這三百枚石子在城中進行布置兵力,而煥仙則在城外布兵進攻,石子分三色,灰色的普通石子代表步兵,黑色的石子則代表騎兵,這種雜色較多的鵝卵石則代表弓兵,三類兵種可自行安排。”

  “半柱香的時間讓雙方布置,完畢之后,則可進行對戰。”

  陳白起將規則簡單地講解了一下,并詢問黑老可有補充跟建議。

  黑老懂手談(圍棋),經陳白起這一通講解,一通百通,自然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與她“對戰”了。

  三類兵種,如何布防側重便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然而黑老本是一位老將軍,雖退役許久,但曾經打仗布兵的本能還在,再加上起勢他便占盡了優勢,于他而言,穩打穩著的布兵即可。

  而他也很好奇,這“陳煥仙”打算如何利用五千兵力來拿下他這一座城與三萬兵馬。

  別說黑老對“陳煥仙”取勝不以為然,其它人在旁聽懂了規則,也都禁不住暗中猜想,懸殊如此巨大,若換成他們,他們將會以怎樣的方式來以少勝多。

  越想便越頭痛,越思考便越絕望。

  這完全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很快,半柱香的布兵時間便到了。

  而雙方在沙池上的“兵”已經布好。

  黑老共選擇了三類兵,數量則是步兵二萬,騎兵三千,弓手七千,共計三萬。

  他將“步兵”一萬用于駐守城防,另一萬則用于配合“騎兵”三千的進攻,而“弓手”自然布防于城樓上。

  不得不說,這樣的布防進可攻、退可守,整體中規中矩并無什么過錯。

  眾人對于這樣的布防很認可,接著便看向陳白起的這邊。

  這一看,便都怔住了。

  狗二都瞪圓了眼!

  三類兵種,她并不像黑老一樣雨露均沾,竟五千人全部都選擇了“騎兵”。

  這樣極端的選擇,令他們瞧她跟瞧個怪物一樣。

  還可以這樣選?!

  陳白起也不講透她為何會這樣選擇,她只向黑老道:“我為攻,我選擇入夜時分攻城。”

  黑老雖亦有些驚疑“陳煥仙”兵種的選擇,但也沒覺得有擔心有必要。

  聽她選擇了入夜時分攻城的決策,心底明亮:“你打算以夜色遮掩,可弱化我城樓上七千弓手的射箭準度?”

  陳白起但笑不語。

  “夜黑,我以三千騎兵上陣叫囂。”

  陳白起將時間進度拉伸至黑夜了,并用樹枝撥了30枚黑子擺在吊橋前,意味著即將進攻。

  黑老手上那撿了一根樹枝,見“陳煥仙”只出三千還留有一手,余下二千沒動,心下微動,便亦派出騎兵三千出陣。

  “老夫派出三千騎兵迎戰。”

  他用樹枝撥出30枚黑子出了城門。

  然后,他又似笑非笑道:“另,老身又多派五千步兵,從城側暗門疾步而出,迂回包抄。”

  他又撥出50枚灰色石頭呈一個圓形將陳白起的30枚黑子給包了起。

  黑老看著“陳煥仙”,志得意滿地宣布道:“你如今之勢險矣。”

  陳白起像瞧不見這一幕的驚險,始終從容微笑:“煥仙正等這一出呢。”

  只見陳白起先將三千騎兵打散,不與黑老的三千騎兵正面對抗,再以一個“鋒矢陣”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結,前鋒張開呈箭頭形狀,突破了步兵脆弱的防守,掉頭便跑。

  黑老見此,面上的得意冷嘲更顯,他兵強力壯,到了嘴邊的肉自不會這樣輕易放她逃跑,立即命騎兵與步兵跟隨其后追擊。

  “騎兵退三里。”陳白起道。

  黑老道:“騎兵追進三千三里。”

  陳白起又道:“林中埋伏的二千騎兵盡出,圍殲五千步兵。”

  黑老聞言一愣,很快便想通關節,心啐一聲糟了!

  他想起步兵腳程慢,自然跟不上騎兵之速,如今自是落后一大截,正好落入了陳煥仙的二千騎兵手中。

  “哼,想你二千騎兵,難不成還能夠殺光我五千步兵?等我騎兵趕返,只怕你這二千騎兵……只怕有來無回。”黑老道。

  雖說步兵歷來難敵騎兵,但兩者數量相差甚遠,一時半會兒的時間也不會盡殲她騎兵之手。

  陳白起對此另有打算,她閑暇而道:“殺自是一時半會兒殺不光的,可我既出兵,自也不會這樣空手而歸。”

  陳白起指了指地形:“步兵一刻鐘約行四千八百步(相當于疾跑三千米),而此時他們正好沿著我騎兵的軌跡到了這蝴蝶坡。”

  黑老聽她講說,再根據實際地貌一估算,的確該到那個地方了。

  “蝴蝶坡呈四翼形,中間狹窄,四面突起,宜設伏,宜堵截。”陳白起又道。

  黑老皺起灰白眉,下撇的嘴唇抿得緊緊地。

  他在思索她的話。

  陳白起想著干脆讓他們看得更詳細一些,便用樹枝將蝴蝶坡的地形畫得更清晰些,方便眾人理解:“我在此設伏,先以巨石截取谷中頭尾兩端,不令這五千兵力逃脫,再趁夜黑不便,就以周邊枝林編織的藤蔓從上方撒網,令敵人一時行動受阻束手束腳,再以亂石紛紛擲下,此時敵人必心中慌亂,四處躥跑,而這時那從黑夜出沒的騎兵便如夜間屠殺者一般,出來收割人頭。”

  所有人聽得一愣一愣地,他們根據陳白起那繪聲繪色的描述,好像眼前真的發生著黑夜中那一場慘烈的大戰。

  “此處,我以二百人早先布下陷阱,而其余人馬則迅速完成圍剿殲殺。”

  就在眾人驚嘆之時,陳白起以這一總結將一戰劃上句點。

  黑老眼中起伏不定,鼻翼一收一翕,那張黑臉此刻沉凝嚴肅。

  他這才幡然醒來,自己一開始將這一切當作是一場對戰游戲,方才陳煥仙道“紙上談兵”,他果然是在紙上談兵,而忘記了真正的場戰是該怎么樣的多變叵測了。

  “是老夫輕敵了!這五千步兵,老夫輸得不冤!”黑老咬緊牙槽道。

  陳白起見他表情難看,便寬撫道:“黑老,你只是不熟悉這種沙場點兵方掉以輕心了,方才只當煥仙方為你演示一遍,相信黑老必會另有對策。”

  黑老掃了他一眼,腮幫子鼓起,對于她這一番話,他心中自是認可的。

  他方才只不過一時大意,接下來,他必不會再這樣受她所制。

  而第一戰,便以陳白起殲滅黑老五千步兵而暫歇。

  這時,黑老又重新布置兵力。

  他三千騎兵未損,余一萬五千步兵,六千弓兵,共計二萬五千的兵力。

  陳白起這邊仍舊是五千兵力。

  第二戰,仍是由陳白起這方發起進攻。

  “天明。”她點明時辰。

  黑老笑:“不再選擇夜攻了?”

  陳白起知道這黑老脾氣怪,不高興時逮誰懟誰。

  “煥仙只怕黑老經昨夜一役心中對夜戰必有提防,煥仙愿光明正大來定勝一局。”

  “只怕你贏不了!”

  陳白起見他如此地有信心:“哦?”

  “這一次,老夫以一萬步兵、三千騎兵傾數而出,城樓內設有暗門、突門,加筑鵲臺,外各筑一道高大堅實的護門墻,增高舊制門樓,由一層改為兩層,以利上施弓弩,下施刀槍。”

  暗門、突門的存在是以利突然多路出擊,攻敵不意。

  而筑鵲臺則是一種弓箭手的射臺,臺上筑墻,墻上亦設“品”字形射孔。

  而護門墻使敵莫測城門的啟閉和守門的部署。

  不得不說,這一次黑老有了死守之意,所啟動的部署簡直是一級防備,將陳白起進攻的路都給堵死了。

  周圍人方才見黑老一戰失利心中不免有些遺憾,如今再聞黑老布防,都禁不住一臉欽佩地看著黑老。

  如此守城,簡直固若金湯!

  然而,經過方才一役,他們也不再敢小瞧這“陳煥仙”了,方才她雖戰了一些先知地形的便宜僥幸勝了黑老一籌,但到底她對于作戰一事,卻有幾分道行。

  于是,他們便好奇地等著“陳煥仙”會如何做,面對黑老這固苦金場的守勢,她會是害怕退縮,還是……孤勇一擲?

  陳白起看到黑老的部署,緘默了半晌,在別人看來,她這是絞盡腦汁在思索對策啊,看來這“題”是將她難倒了。

  但其實,陳白起是在心中暗忖:你以為你死守著城不出來,我便陰不到你了嗎?

  她抬眸,墨眸似玉,泛著粼粼光澤,溫潤一笑:“騎兵出一千扎營于城外吊橋二百米。”

  這個距離她是估算過的,“弓手”的箭程范圍一般而言是一百至二百米左右,不似“弩箭”的威力,而她選擇的位置恰好能將近觀察城樓動靜,又不在射程范圍內。

  黑老傻眼:“你不進攻?”

  陳白起道:“昨夜潛夜而戰,勞累了一夜,兵馬自當休息。”

  黑老聽了也覺得沒什么問題,只是他看向沙池中的十枚黑石,疑道:“你剩余四千騎兵呢?”

  陳白起理所當然道:“剩余自然全部入林獵物打食,否則饑兵何以作戰?”

  周圍人一聽,都嘴角一抽。

  你還真是考慮周詳啊!

  黑老深吸一口氣,板下臉來:“你莫非打算來一場持長戰!”

  陳白起搖頭,只道:“黑老莫急,如今敵強我弱,待煥仙休整休整。”

  黑老聽她這樣一說,也無語反駁,便一抄手,跨至一旁林蔭下站著,周身不爽。

  “午時,騎兵歸,捕有虎、熊、犀牛、鹿等動物約一百頭。”陳白起向眾人闡述騎兵入林行動結果。

  黑老轉過身,聞言臉一黑:“你們捕這么多,可食得完?”

  周邊人也一致點頭。

  可陳白起一點不擔心:“食不完便圈養于一邊,可留作下一頓嘛。”

  黑老聽到她這樣任性的解釋能怎么辦,黑老只能:“哼。”

  “第二日,入林伐枯木三百棵,擁獵五十頭。”陳白起繼續道。

  黑老等得不耐煩了:“你到底打算這樣打獵伐木到何時?”

  打獵為食,伐枯木為夜間燒火煮食,眾人理解,可這樣一來,哪里像在打仗,簡直就成了幾千人跑到人家城外野營來了?!

  陳白起給了黑老一個稍安勿急的眼神,慢腔慢調宣布:“第三日,攻城!”

  黑老一僵,笑得發狠道:“且等著你。”

  來了來了!周圍人目光灼灼地等著兩人再次交戰。

  陳白起開始布局:“四千騎兵棄馬,先將馬與先前所獵的猛獸困于一堆,等馬精神驚懼不安時,再以火燒馬毛,放其出閘,令其慌亂而奔,而四千騎作一股直奔城門。”

  黑老聞言,徹底傻愣住了。

  四千匹被嚇瘋了的馬匹何等洶猛,只怕別說人擋不住,門都擋不住啊。

  “出兵!步兵以五百、不,一千以木門推進,抵擋瘋馬!”

  陳白起繼續安排:“騎兵卸甲,輕裝上戰場,以數十人為一組舉枯木于頭頂擋箭,快奔混于瘋馬之后,等瘋馬撞門時,趁亂混入其中。”

  黑老見局勢已被打亂,他急道:“騎兵從暗門三千出!”

  陳白起立即道:“剩下騎兵出擊,抵擋三千騎兵。”

  “區區一千妄想擋住老夫三千!”黑老譏笑。

  陳白起眨了眨眼,道:“一千騎兵布下撒豆陣。”

  黑老一聽,便瞠圓了眼,指著她:“你!”

  旁邊有人見黑老聽到“陳煥仙”講到撒豆陣時,表情頗為古怪,便向周圍人問:“什么是撒金陣?”

  所有人都沒有聽過,只有灰老向他們解釋道:“撒豆為兵,分合不常,聞鼓則聚,聞敵則散,倏忽之間,分合數變,敵軍失措,然后縱擊之,以此輒勝。”

  總而言之,用大白話解釋,這個陣完全就是近現代的“游擊戰”小眾版。

  敵強我退,敵退我攻,敵散我聚,敵聚我散,總之這是一個令人十分頭痛的兵陣打法。

  而這時,黑老忽然察覺到好像哪里不對勁。

  雖然“陳煥仙”這一出一出的布局十分的精妙,令他既驚又嘆,前所未見的出奇制勝,若大家在兵力上勢均力敵的話,只怕她這一出一出地令他都疲以應對,可眼下……雖然他也會因此損失慘重,但她“陳煥仙”卻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想戰勝他,還為時早矣。

  而她這樣做,與其說是準備攻城,倒不如說是……在拖延時間?

  黑老倏地一下瞇起了眼,便聽到旁邊有一人在言。

  “咦,我方才數了數,那攻城的黑石好似少了五枚呢。”

  “哦,我數數……”

  “的確是少了五枚!一枚代表一百人,五枚則是五百人,足足少了五百人,黑石難道是方才丟了!”

  不對!黑老聽到這里,頓時面色一變,立即回憶起“陳煥仙”這三日所行之莫名其妙之事。

  她先以一千騎兵在明,余下騎兵盡數入林捕獵。

  黑石五枚是在什么時候丟的,沒人知道,就如同在五千人中忽然消失了五百人也不算太打眼,況且那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入林捕獸的舉動上。

  黑老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之處了,他沉聲問道:“你那五百騎兵,如今何在?”

  陳白起倒也不隱瞞了:“那五百人,自然是從側翼耗時三日潛入林東邊的棧道,再費力潛入至城中,暗中燒毀掉了城中全部糧倉。”

  這二日的時間,足夠她安排好一切。

  黑老目光一陣僵直。

  而其它人也多少反應過來,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陳煥仙”能將攻城行動考慮得這樣淋漓盡致,完成得如此出乎人意料!

  “黑老,你后方失火,面積逐漸擴大,民眾受災,難道你不準備返城搶救?”

  陳白起此刻面上噙著的溫和笑意不禁令黑老心中一陣發寒。

  可這種時候,他怎么能夠撤兵!前線戰事已呈膠著狀態,若此時撤兵,便會兵心煥散,更容易被她一舉擊破!

  此時的黑老已完全將這一場沙場對弈想象成了真實作戰,連人心浮動與可能產生的后結都一并假設了。

  “等滅了你的騎兵,老夫再回去搶救亦可!”黑老狠聲道。

  陳白起卻淡淡道:“只怕想滅掉我的騎兵,也沒那么容易。”

  陳白起垂下眸,纖長睫毛灑下一片陰影,她撥動了黑子:“瘋馬被制,而我四千兵力也順利將之前所伐的三百枯圓木堆砌在你城門與城墻之下,這時我軍以大火焚燒之,而你大部分步兵則困于火前難以緩出,此時,我軍重新從馬腹下取出甲胃披身,返身而殺,四千余人對上你三千騎兵,孰勝孰負,還不一定呢!”

  黑老現在終于看清楚了她的全部布局,也終于看到了她那如同幼獸坦露在外柔軟腹下,藏的卻全部詭計黑汁,白外黑內,瞧著無害,但一伸手她卻能將對手的手臂連同整個人一并吞噬入腹,還不吐一點渣滓!

  黑老的兩排泛黃的牙床被咬得吱吱作響。

  “好!好!你這步步為營、算無遺漏的本事,簡直令老夫輸得心服口服!嘆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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