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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主公,真兇浮出(九)

  她瞳仁像蒙了一層陰翳般無光,只剩一片呆滯的木訥與本能的反應。

  陳白起盯著她的眼睛,她的瞳仁一瞬變得極具侵略之力,那密匝匝交織成網的金線匯成一片汪流,令人沉溺、掙扎,最終深陷其中,無力自拔。

  她道:“雌女,你打算背叛墨家嗎?”

  雌女眼眶微睜大一秒,然后抿緊嘴角,輕晃著搖頭。

  這個表情是表示抗拒與反感,她并不樂意將自己與墨家的背叛者聯系到一起談論。

  陳白起捕捉到這一點后,心道,這倒不像是個叛徒的反應,于是她便道:“那你曾背叛過墨家嗎?”

  雌女這些聞言明顯遲疑了一下,然后她神色有些慌亂,像被困住了同時鎖住了四肢,她雙目張惶,無力搖頭。

  沒有?

  但這樣不干脆的態度確也有些可疑啊。

  陳白起雙手交疊抵于下頜,長睫輕眨,然后換了個方式繼續問道:“你心中是否有一個隱藏許久的秘密,這個秘密時常會令你心神疲憊、痛苦萬分,你想將之訴出,想將其分擔出來,如此一來,你方能得到你夢寐以求的解脫……”

  瞳術是一種近似催眠又遠遠高于催眠、直接控制對方精神世界的術法,其危險程度不亞于巫族的搜魂術,若一個不慎或許便會將一個人的精神世界直接擊潰,一旦一個人精神世界崩潰,這便意味著他不傻即瘋。

  因此每一次使用瞳術控制對方,陳白起都盡量以保全對方、不傷害對方根本為底限,她只是一個審查者,并非一個審判者,她并沒有定義罪性的職責與權力。

  所以,即便三人有嫌疑,她都并不打算傷害他們,她會以一種誘哄、引導的方式得到自己的答案,當然若直接問出她要的答案也可以,但若以一種強硬的手段直接介入,若一遭遇到對方的抵抗或者排斥,她不想傷害他們便只能選擇退出,以至于最終功虧一簣。

  而如果她以暴制暴,以她的精神力完全可以直接侵入對方的精神世界,為所欲為,令對方知無不言,但這樣一來,她的精神力便會自動吞噬掉其弱勢的一方,等她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之后,對方則會直接變成一具木偶傀儡、甚至是失去身體機能的植物人。

  雌女茫茫道:“我的秘密?對啊,我有一個埋藏在心中十幾年的秘密啊,因為它,我甚至害死了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該原諒他的,我也不能原諒他……”

  一提到這個曾經失去的“孩子”,雌女一開始平靜的情緒便逐漸開始不穩定起來,她口中胡亂地叫攘著,五指張開,像尖刺一樣插入她的發絲中,使勁搖晃,她雙目泛紅,神色凌亂地流下了淚:“別逼我、別逼我……”

  陳白起一怔,見情況不對勁,便立即收加麒麟瞳術,并弄暈了她。

  看來是無法繼續了……

  看著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雌女,她面尤殘留著淚痕與悔恨,陳白起望著她顰眉沉思了一下。

  一個曾為人母,爾后失去了孩子,一段無法原諒的感情……

  這時,她腦中有一條線逐漸連了起來,但仍沒有著急下結論。

  下一個便是幺馬,陳白起喚醒他之后,不同與雌女一般直接詢問,她在他腦中制造出一個“幻境”,并將他置身其中,讓他根據腦海中的記憶重新回到十二年前毒殺事件發生的時間。

  她問他:“幺馬,你今年幾歲?”

  幺馬正沉陷在十二年前的往事中,他呆呆地想了一下,便脆生生道:“十三。”

  沒錯,十三歲。

  看來“幻境”已生成,他完全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陳白起唇畔含笑,用一種與小朋友講話的溫和態度問道:“對,你才十三歲,對了,你現在在哪里?”

  幺馬那雙煥散的眼睛四處張望一圈,答道:“我與城中的師長們來谷中參加鉅子舉辦的晚宴……”

  他的自言自語聽進陳白起的耳中便順勢描繪出一幕觥籌交錯、詩酒朋儕的畫面,只是她對這些不感興趣,便道:“對,你看看前面,鉅子好像有些醉了。”

  幺馬經由她話中的引領,回到了當時所感知的情景之中,他朝一個地方虛空望去,然后贊同地點頭:“對,鉅子喝了許多酒,他便讓大弟子莫成負責,自己先行離開了宴會。”

  這倒是與莫成當初所講的過程不謀而合,陳白起又道:“那你呢,你還小,參加這種大人飲酒行詩的宴會應當會很無聊吧。”

  這段話是幺馬曾跟她講過的,他溜出了宴會,于是陳白起便一步一步加深他的印象,令他如臨其景,方能透露更多細節。

  幺馬恍然點頭:“嗯,沒有同齡的人與我講話,所以我吃飽后便獨自溜出去玩了。”

  “那你去了哪里?”

  “小樹林、池塘……哦,還有一片無人的桃林。”

  “那你出來的這一路上可曾有遇到過什么陌生人?”

  幺馬搖頭:“沒有……”

  “那你有沒有聽到或者看到一些什么可疑的事情?”

  幺馬皺著眉,絞盡腦汁地回想,最后遲疑道:“我經過桃林,好像聽到雌女與昌叔在激烈的吵架……說什么利用她,什么不懷好意,還有什么再無瓜葛什么的,然后雌女就哭著跑了,緊接著昌叔也離開了。”

  陳白起神色一定,這與他之前描述的場景已然有些不同了。

  這兩人并不是至宴會起一直在一起,而是后來吵架后便分開了,這段時間足夠兩人做下許多事情,但幺馬卻對她扯謊說,兩人當時一直在一起,不曾分開過。

  只怕,他當初是有意替他們隱瞞吧。

  “然后呢?”

  幺馬又道:“然后……我便跟著昌叔身后,我想喊他又怕他發現我方才一直躲在后面看到的一切,于是便悄悄地跟著他,但他一轉眼卻不見了……”幺馬看起來十分郁悶,他道:“于是我只好自己找路離開,但不知不覺還是迷路了,這個地方是我第一次來,所以我逛著逛著便找不著回去的路了。”

  “那迷路之后你又碰到什么沒有?”

  “我好像看到了一道黑影,他從林子里極快地躥出,并朝著西面的方向奔去,那時我便覺得不太對勁,便趕緊尾隨追了過去……”

  “再然后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幺馬頓時眼睛睜大,似受了驚嚇一般:“我、我拐進了一個竹舍前,竹舍房門是開著的,我好奇地走進去……便,便看到有人倒在地上,并且地上有血……我、我嚇得尖叫了起來,沒過多久,便有很多人跑過來,他們望著地上那個人,神情都十分憤怒與擔憂,而師長們都很擔憂地站在一個房間前面……”

  “那那道黑影呢?”陳白起正色道。

  幺馬回想了一下:“我跟丟了,他根本沒靠近這邊便消失了。”

  陳白起瞇了瞇眼睛,眼下可以確定,那道黑影定然不是下毒者,因為他趕到時毒已下、事既成,只是他又是為什么目的如此可疑地出現在案發現場附近呢?

  陳白起暫時放下這個問題,對幺馬引導道:“那你可想知道房間內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幺馬連忙點頭,就像一個真正的十幾歲少年一般,面對茫然不解的事情時,充滿了求知欲。

  陳白起替他解惑:“是有人給鉅子下毒,只是意外害了他的二弟子,在現場許多人都備受懷疑,只有你,你還小,被排除了嫌疑,可是雌女與昌叔卻沒有,當時他們并不在宴會上,而是避人耳目的去了桃林,所以他們也被人懷疑了。”

  幺馬聽了有些著急,他道:“昌、昌叔不是壞人,雌女也是……”

  “那你在那個房間外面可曾看到他們?”

  幺馬想了一下,便奇怪地搖頭道:“……我倒是看到了昌叔,他便陪在肱老身邊,卻沒有看到雌女。”

  陳白起驀地一愣,先是不解,但很快她便有了一個猜想。

  她道:“幺馬,你是否曾懷疑過誰是兇手?”

  幺馬似乎很抗拒回答這個問題,他隔了許久,才慢聲道:“昌叔說他一直都與雌女待在一起……我相信他的話。”

  這么說來,其實他是在懷疑雌女,因為他看到昌仁與雌女分明一早便分開,后面昌仁出現了并表現出一無所知,而雌女卻是不知去向,后面洗脫嫌疑的借口還是昌仁與她做的偽證。

  但陳白起卻通過與他的情景再現,得出了許多矛盾又十分合情理的線索,總之她要的答案已經基本成型。

  最后一人便是昌仁了。

  面對昌仁,陳白起臉色不免露出一絲復雜。

  她盯著他失去神彩的一雙儒雅雙眸,之前她一直認為,生得這樣一雙眼睛的人看世事皆是通透跟仁善的,如他的名字一般,但如今卻有些不確定了。

  她對著他,道:“雌女死了。”

  昌仁似沒聽懂,愣愣地回視她。

  她面無表情,便再重復一遍:“雌女死了,死在了洞中。”

  頓時,昌仁的麻木呆愣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以要湮滅的悲傷情緒,他似理解了,又似不愿相信這個事實,整個人呈呆木狀。

  但陳白起對他卻沒半分心軟,她直接冷酷道:“她是你害死的。”

  昌仁似無所適從,他喃喃道:“我、我,是我害死的?”

  陳白起又道:“莫大人要查出真相,可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其實是最清楚的吧?”

  昌仁低著頭,似聽不見陳白起的話一般,只失神地重復喃喃道:“當真是我害死的……”

  陳白起一頓,她是不是不該太刺激他了?

  可轉念一想,如今她只給了他一個暗示,實則對昌仁她并沒有施展瞳術控制他的精神海,而是暫時屏蔽了他的感知與理性,讓他完全順應本心。

  所以即便是受刺激,也不會損傷到他的精神海層面,但這樣一來便會有一個弊端,那就是他能夠反抗跟拒絕她,她并不能主宰他的思想。

  于是,她便順著他的話問道:“為什么覺得她是你害死的?”

  昌仁看了她一眼,灰黯黯的眼睛辨認著她,他苦笑道:“我若早點講出真相,她或許便不會死了。”

  陳白起心中咯噔一下,穩住情緒平靜地問道:“什么真相?”

  “你說她為什么要那么傻?”他看著陳白起,眼角的淚便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我說過我與她早就已經恩斷義絕,從此福禍不相關,可她為什么偏偏還要來這一趟啊!”

  陳白起看著他悲痛欲絕的淚,半掩下眼睫,淡聲道:“因為她想保護你。”

  她試探性地講出這一句后,昌仁便更加悲傷地哭了起來。

  他哽咽自厭道:“我已經害死了我們的孩子,如今卻連她也害死了……”

  由于陳白起的暗示,他清晰地記得當初石洞隧道倒塌時,雌女死亡那一幕場景。

  陳白起道:“她是心甘情愿的,她雖一直怨恨著你曾經利用過她、欺騙她、甚至害死了你們的孩子,但恨有多深愛便有多深,就如十二年前,她最終選擇了包庇你,寧愿讓自己背負一身嫌疑,也半點沒有供出你的可疑之處。”

  昌仁搖頭,泣不成聲:“她不該啊,當初便是錯了,我連累了她,如今她卻還是選擇錯的那條路啊……”

  陳白起聽到他的這句話,這才明白,當初昌仁對雌女所說的“一錯再錯”是指什么。

  她繼續拿她得出的結論與他印證,她道:“當時,你應當是故意借雌女為掩護離開了宴會,然后再潛入鉅子的房中下毒,但你卻沒料到雌女早就跟在你身后看到了這一切,于是她在桃林中與你激烈的爭吵,當時你并不知道鉅子并沒有中毒,你怕鉅子死后雌女受你牽連便狠下心腸來,講狠話與她分開,而在雌女哭著離開之后,他便回去查探情況,卻不想情況出乎了你的意料,鉅子沒事,反而其二弟子誤中了毒。”

  “當時的情況或許于你而言很混亂,你并非一個嗜殺成性的人,你當時應當評估過二弟子中的毒并不足以頃刻斃命,在意識到毒殺錯人之后,你卻并沒有選擇殺人滅口,而是利用攝魂術奪取了他的記憶,令他忘記與你見過面的事情,再之后你便離開了房間混入人群當中,裝作一無所知。”

  說到這里,陳白起不由得嘆息一聲。

  “而雌女或許在與你分別之后察覺到你的反常,她最終不舍你死,便甘心化成一可疑黑衣人返程替你打掩護,她著實聰明,她故意將幺馬引至竹舍,一來盡早引來人救治他,二來便是有意替你洗脫嫌疑,而選擇幺馬自是因為他年紀尚小,即便是第一發現者也不會有太多人懷疑他是兇手,二來他與你關系親近,即便發現什么也能替你遮掩下來。”

  “因為要替你辦這些事情,所以案發現場時你及時出現了,但她卻因不在現場,而備受爭議,若非后來你與她做了偽證,只怕她難逃嫌疑。”

  講完這些推理,陳白起就盯著昌仁,她這些話是根據收集的線索跟分析他們的性情而得出的結果,她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什么是她推理錯誤的,于是,她一直觀察著昌仁。

  昌仁聽了陳白起的一番話后,背脊僵硬了許久后,他拿衣袖掖了掖眼角的淚,苦笑一聲,嘶啞著嗓音終是點頭,承認了一切:“不錯,毒……是我下的。”

  如今,雌女已死,他心如死灰,而陳煥仙也已將過往的一切全都徹查清楚,他再否認也只怕是無濟于事了,于是,他很坦承地道出了一切。

  叮——系統:嫌疑犯昌仁已認罪。

  系統:支線任務——墨家叛徒,莫成查出十二年前一樁舊事與墨家幾名嫌疑犯有關,希望你從中找出幕后黑手,你已成功完成任務,任務獎勵——月光草1,青曜簪1等已發放至系統包裹,請注意查收。注:系統包裹空間已不足,請及時清理。

  果然是他,昌仁。

  看著昌仁那雙已然注有了魂魄精氣的眼睛,陳白起知道他已經破除了她的催眠暗示,當然,他仍在她的霧界當中,除了她想給他看的,其它他一無所知。

  果然是不愧是修習過攝魂術之人,雖說她只下了一個暗示的催眠,但能如此之快便能清醒過來,則表示他的精神力要強于常人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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