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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主公,你是她嗎(四)

  ……陳白起一躍入水,最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給拽拖上了岸。

  咳咳——被救的人還沒失去意識,他一上岸,便趴在地上咳吐著水。

  “咳咳……咳咳……”

  陳白起見他難受,便忍不住蹲在他身旁,伸手替他拍了拍背,讓他舒緩些。

  他喘著粗氣,感受到背后的動靜,一反過身來便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將小腦袋埋進了她的懷中。

  陳白起伸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

  倘若眼下這個是個成年男人,她估計得懷疑他的別有用心了,可眼下這個……少年,沒錯,十來歲,比她矮小、比她瘦弱,這樣看著就像落水被打濕了的黃毛小雞的少年,頓時令她有一種古怪憐惜的情緒油然而生。

  “我的……”少年兩條干柴一樣瘦小的手臂緊緊錮住了陳白起的腰,低聲沙啞道:“我、我的……”

  陳白起一時沒聽清,矮下頭來問:“你在說什么?”

  “咳咳……”

  聽到他又咳起來,陳白起便又輕拍了兩下:“好些了嗎?”

  少年臉埋得深,只露出個單旋兒的黑色腦袋,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這是個什么意思?嚇著了?

  “你松開一下,我幫你看看。”她盡量放輕聲音,讓他不至于受驚。

  少年沒肯松手,他猶豫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你……”在看清陳白起的臉時,少年瞠大了眼睛,眼神漆黑凈透,然后像得到一件心愛的玩具似的心滿意足地笑了。

  而同時,陳白起也看清楚了這個少年的模樣。

  他的眼睛很大,臉卻瘦長,下頜偏尖,皮膚泛黃,腦袋上的濕頭發一團一摞的糾纏在了一起,一看就知道很久沒有梳洗過,那他身上那一套濕皺在一塊兒的衣服雖沒補洞,但卻大小不合適,東扯西歪的,他這種形象若在路上被人瞧見,活脫脫的便是一個小乞丐。

  陳白起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少年兩只大眼骨碌轉了一下,不答反問:“你叫什么?”

  陳白起感覺問完她這句話后,少年更加用力地揪緊她的衣服,不由好笑:“這算是交換條件?”

  他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陳白起彎唇道:“我叫白起。”

  哦……白起,少年聳聳鼻尖,咧開牙道:“我叫主人。”

  什么?陳白起怔了一下,托下他的下巴問道:“你說你叫什么?”

  “我叫白起的主人。”由著她托著下巴,少年一字一句道。

  陳白起頓時顰眉。

  “小弟弟,莫要胡言。”

  少年松手,驀地站了起來,人在衣中晃,很明顯他這副瘦弱的小雞排身體完全hold不住這件不合體的衣服。

  他扯了扯衣襟,防止下滑,目光幽幽地盯著她道:“你是我撿到的,我當然是你的主人。”

  陳白起荒謬,她亦站起來:“分明是我在水中救了你,為何變成你撿到我了?”

  少年抿住雙唇,像一只倔強的小獸瞪了陳白起半晌,方怒道:“我不必你救,我是故意落水的,你既拉我上岸,從此你便是我一個人的。”

  媽蛋,還講不講理了!

  陳白起深吸一口氣,想起他方才的話,什么故意落水……

  “你在找死嗎?”

  哪有人開這種危險的玩笑,當時落水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個不小心便真的會被淹死在湖中。

  “死很可怕嗎?”少年奇怪地反問一句。

  陳白起一啞。

  死可怕嗎?

  當然可怕。

  她很想這樣說,可見少年天真稚嫩的面容好像不以為然,因為輕視跟殘忍,甚至連自己的死亡都能拿來玩。

  陳白起不想自己跟一個精神世界虛擬出來的人物較真,便繼續上一個問題:“我回答了,該你了,這是哪里?”

  少年這次倒是很爽快道:“鬼谷啊。”

  陳白起一時沒反應過來:“哦,這里是……鬼谷——?”她尾音不由拔高。

  少年自傲地頷首:“對啊,你知道鬼谷的規矩嗎?你這樣貿然地闖進了鬼谷,若不為我仆便會被處死,你確定寧死亦不要跟我在一塊兒?”

  陳白起面露驚異,這怎么會是在鬼谷呢?

  倘若這里是鬼谷,那么后卿又在哪里?

  見陳白起沉默,少年自動便將沉默當成是默認:“太好了,白起,牽起我的手。”

  少年高興地將小雞爪遞給陳白起牽。

  陳白起停下思考,從少年的臉移至他的手。

  最終……牽起。

  罷了,這處荒無人煙,她又不熟悉這鬼谷的路線,暫時也不清楚這個世界的喚醒目標后卿在哪里,便先與這少年搭伴而行吧。

  “記住啦,我是白起主人,現在我們一塊兒回去吧。”少年似乎很高興,一路上都在笑。

  “你怎么會在鬼谷?”陳白起問他。

  “我一直都在鬼谷啊。”

  一直都在,難道是鬼谷的家生子,她道:“那你是伺候鬼谷的哪位弟子?”

  少年頓時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她,朝她比了三根手指:“這整個鬼谷就只有三個人,谷主、大弟子跟二弟子哦,對了,加上你至此便是四人了。”

  嗯?陳白起想了一下,然后便愣住了。

  鬼谷內只有三個人?

  鬼谷子算一個,其二名弟子算二個,加起來就等于三個。

  而眼前這個少年一直在這里長大……。

  所以所有線索都指向了一條——

  陳白起低頭看著他:“你是……相伯?”

  少年頓時臉色瞬間便陰沉了下來,他拽著陳白起的手關節泛白。

  “你說誰?”

  額……這反應不太對勁啊,陳白起見他神色不似被人認出,反倒是提起仇人那般,于是尾語不由得拐了個彎:“相伯的師弟?”

  少年的臉色這才好一點,但仍舊郁郁寡歡。

  “你怎么認識師兄的?”他撅著嘴悶聲問道。

  這時,陳白起其實已經懵掉了。

  時間線完全亂掉了,她竟然來到了后卿的少年時期,遇到了這個少年時期的后卿。

  不會吧,這個像乞丐一樣可憐瘦弱的少年竟會是她所認識的那個的后卿?

  他不是神秘家族的嫡系子弟,后來因為其天資出眾,被鬼谷子收其為徒帶入谷中傾囊相授,十年如一日勤學苦研,終于出師出士,整個人生如同開掛一樣順利輝煌地展開嗎?

  誰也沒有提過他的小時候是這樣一副自生自滅的慘樣啊?

  牽著他冰涼的小手,一大一小行走于墨綠色的茂密林間,忽見天空又飄起了雪花,她隨意一瞥,捻起一片,卻發現原來這并不是雪,而是灰榍。

  她望天,漫天的灰榍如同鵝毛般的雪花一般簌簌地不斷往下飄落,仿佛天地之間一下變成了灰色。,

  “這是……”

  “哦,那座山上飄下來的東西。”

  少年后卿指著東邊森林后一座被白色積雪披蓋了半邊身子的火山。

  “鬼谷常年都飄著這種東西,煩死了。”后卿掄起袖子擦了擦臉,不高興地抱怨道。

  陳白起沒出聲,她撿著他的小手,由他帶著兩人來到了一座石洞穴。

  “這便是我住的地方。”

  他拉著陳白起進去,她轉目掃了一周,發現洞內基本上什么都沒有,只是一面石壁被挖了許多凹洞,放著許多捆卷好的竹簡。

  她只看一眼便收回視線,道:“你身上的衣服濕了,得趕緊換下吧。”

  她身上的衣服倒是干了,這估計是因為她是外來闖入者,這個世界的規矩無法限制她,她意隨心動,便可改變自身狀態。

  但唯一限制的便是她的真實性別,一進入這個意識世界她便被迫恢復了女身,她想改變成男兒身都不行。

  少年后卿無所謂道:“一會兒就會干了。”

  說著,他便打了一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

  陳白起道:“那起火烤一下吧。”

  少年后卿道:“可是沒有火啊。”

  陳白起奇道:“你一直住這兒,難道平日里沒有用火石?”

  他搖頭。

  陳白起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道:“我這兒有。”

  她出去找來干柴燒旺了一堆火,陳白起便讓他脫衣服,替他烤干。

  少年這次倒是沒有多說,直接便脫了,這一脫……陳白起更沉默了。

  瞧這孩子都給瘦成啥樣了,完全一副排骨精啊。

  她脫了外袍給他暫時先罩著,室內靠著火,洞口被石門堵實只留了一條指寬的縫隙,慢慢地溫室升高。

  少年后卿坐在石凳上,抱腿道:“我餓了。”

  陳白起記得自己“仆人”的地位,便問:“你想吃什么?”

  少年后卿道:“還能吃什么,不就是果子,只是現在天冷了,能吃的越來越少了,算了,還是早點睡,等明日再去找吃的吧。”

  陳白起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很吃驚的。

  “你……你就只吃果子?”

  “也不是……”或許是陳白起的表情令他察覺到自己的話有問題,他咬了咬手指甲,回憶道:“也會吃些花啊、樹皮、草根什么的。”

  “……你不吃肉?”

  少年后卿一提起肉食便一臉嫌棄道:“殺完肉上全是血,太臟了,就算洗干凈也太臭了,我不喜歡。”

  等等……這話好像哪里不對勁,陳白起問:“這些肉獵回來,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煮熟過?”

  聯想到他這里連基本的火石都沒備,陳白起覺得這個可能性十分高。

  少年后卿一臉茫然:“還要煮嗎?”

  廢話!

  又不是野人跟野獸,怎么可能茹毛飲血!

  她忽然明白他這么瘦不是沒有原因的。

  “鬼谷子難道從來不管你嗎?”她沉聲道。

  少年后卿原本懶散輕松的神色一下便凝固住了。

  “廢話少說,趕緊睡覺。”說著,他便赤著腳,幾步走到石臺上,整個人像蜷縮的蝦米一樣,面朝墻睡下。

  陳白起一看他這樣便覺得冷得直哆嗦,而少年雖然剛睡上去也是冷得左右翻騰,人越縮越小,但沒等多久,估計是習慣了這種環境,便慢慢睡著了。

  而陳白起坐在火邊上看著他那瘦小的背影,忍不住嘆氣。

  少年后卿是被一股濃郁的肉香味給勾醒的,這味道簡直太香了。

  他本就餓得扯痛的肚子現在更是使勁地咕嚕咕嚕直叫。

  他翻身起來,才發現之前在烤的衣服已經干爽地蓋在了他的身上,除此之個,還多蓋了一件……是仆人白起的。

  人呢?

  他一驚,趕緊爬起來,不經意瞥見石臺旁邊擱著一碗冒熱氣的東西,肉香味便是從這里面發出來的。

  他饞得舔了舔嘴唇,但卻沒有動。

  這時,陳白起推開石門走了進來。

  她看見少年后卿已經醒了,還一臉怔神地盯著那碗肉湯。

  “不是說餓了嗎?我給你煮了一碗兔肉湯,正好,你趁熱喝了。”她道。

  少年后卿偏頭不解:“什么是湯?”

  陳白起直接道:“好吃的,快吃。”

  這下少年后卿懂了,他將碗捧起來,就著嘴小口地嘬食了兩口,然后眼睛都刷地一下發亮了。

  他幾口咕嚕地將湯一仰而倒喝到底了,然后便用手準備抓肉吃。

  陳白起看到,忙道:“等等,不要用手。”

  她遞給他一雙木筷,她剛削好的,手把手教著他使用,他第一次不上手,夾了半天一塊肉都喂不進嘴里,第二次便直接不耐煩了,用手抓著嚼食吃完了。

  陳白起在旁看著無奈,只反過身去火堆旁,拿了塊浸過熱水的布巾給他擦油手。

  感覺到擦拭的溫度,暖暖的,一點都不涼手。

  少年后卿扯了扯那塊布巾,道:“這個水怎么是熱的?”

  陳白起如今也大概知道少年后卿過去估計一直是過著半野人的生活,自足自食,天生天養。

  所以,她跟他解釋道:“因為用火燒熱的。”

  少年后卿只是沒有人教過,但他十分聰明。

  他看向那個木碗。

  “這個湯也是火煮的?”

  “嗯。”

  “那這個火還是個好東西。”他頓時笑了。

  他這一笑,倒是有些成年后卿的感覺。

  竹風輕動,萬枝香裊紅絲拂,眸動,便屬于一片玲瓏玉。

  陳白起替他擦干凈了手,便問:“后卿,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要被滿足到什么程度才肯從現實世界醒過來?

  后卿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他想了一下,便搖頭:“我沒什么想要的。”

  不對,你有……陳白起在心中反駁。

  這個困住你意識的世界便是你自己給自己造建的一座“牢籠”,只有你明白了你想要什么它才會開閘放你……跟我出去。

  只是……看著眼下這個還及她肩膀高的小少年,陳白起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現在沒想到沒關系,你慢慢想,總會想到的。”

  少年后卿仰頭,用著一雙懵懂不解的眼神看著她。

  要說自從碰瓷“撿”回了陳白起,從此后卿的生活可算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衣、食、住、行,那直接便是從原始社會進入了小康家庭。

  在吃的方面,陳白起頓頓都給他弄葷搭配,考慮到他的脾胃常年處于饑食狀態,怕腸胃不適宜,便以少食多餐。

  這洞里可謂是一貧如洗,她瞧著便覺著冷,于是便砍了些松、柏木給他弄了些家具、盛具、盆啊跟罐子什么的,還移栽了些花植進室內擺放,如此一來,這洞內好歹有了一種“家”的感覺。

  石洞內睡著太冷了,她便找了些藺草編制成毯,再放在火上烘烤干了,便墊在石板上,又獵了些動物的毛皮革好給他鋪上,這樣少年后卿夜里便不會經常在夜里冷著醒來。

  那不合體的衣服陳白起拿來重新載制了一下,按照他的高量做出一件合體的衣服。

  為了照顧少年后卿,陳白起很少啟用的系統——“生活技能”都相應增漲了不少經驗值。

  知道他對生活的常識基本等于零,陳白起還會教他認識跟熟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比如拿筷子吃飯,比如要拿柳木刷牙,比如要梳頭發跟洗澡……

  慢慢的,只過了半個月少年后卿整個人便有了明顯的變化。

  整個人高了、胖了、也白了。

  白是因為洗干凈的緣故,他本來的皮膚就挺貴族氣的。

  他就像一個干癟的打氣一下豐滿了起來,他未來那張漂亮的面龐這才雛形漸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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