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我也只是希望你不要死得太輕松罷了。”
這句輕淡平靜的話令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從骨子散發的寒意,他們猛地看向倒在血泊當中的孫鞅,分明前一秒還驚喜逃出虎口之人,下一秒卻身中一箭當場死亡,變故如此之快,他們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貓鼬左右點閃,來到孫鞅身邊,他蹲下來看著孫鞅的尸體,伸出一只爪子在地面上“咯吱、咯吱”撓出了幾條豎痕。
“這人怎么就死了?”他不滿地咬了一下腮幫子肉,然后苦惱地顰起眉:“發布任務者死亡,這豈不是表示刺客盟的任務已失敗”
不,他倏地抬眸圓咩咩的大眼看向后卿跟陳白起。
他的任務對象是后卿,只要殺了他,他們刺客盟的任務便算完成了,只是這刺殺任務完成后的酬勞問題他又看向陳白起,撲閃著勾梢貓瞳,上半身慢慢伸直,兩腿后弓,便像那即將發動攻擊的貓。
再殺了她替發布任務者報了仇,如此一來,相信他再去找孫鞅的頂頭上司楚王要上全部報酬定是沒有問題的。
而另一邊巫馬重羽望著孫鞅已無氣息的面容,握傘的手緊了緊,他慢慢抬起眼瞼看向陳白起,眸光閃爍不定,眼角卻悄然染上淡色脂粉。
而偏這時,陳白起感覺心臟一陣猛躍跳動,四骸百髓像被抽取了精血,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她先前一直繃著筋憋著一股氣,等孫鞅死后,她方松懈下來,但隨之而來的各種“副作用”齊加于身,令她難以抵擋。
血濺于地,她之前召喚的死侍、骷髏軍團也頃刻散架,一層黑霧綠煙后便塵歸塵土歸土了。
她撫著胸口,軟靠在“巨尸”的身上,形如枯槁。
之前還心有余悸的眾人見此,眸光一閃,皆神色意動。
“這妖女怕是不行了,她干出此等逆天怪誕之事,只怕此刻受到了反噬報應。”
“她殺了令尹,咱們回去楚國只怕也是難逃一死,反正都是死,兄弟們,不”其它人被激起了血性,都一擲。
“白起。”
后卿站在巨尸旁,仰頭看著她,眸露擔憂道:“可還好?”
陳白起看了他一眼:“還撐得住。”她用袖子擦著嘴角的血,問:“你可愿隨我博一博?”
后卿將額垂掛的紅玉摘下攥在手中,他一雙溫柔得快涌出水來的澄澈玲瓏眸子望著她:“與你一道,我何曾懼畏過其它,即便是地府亦可隨你去闖一闖。”
這句話于他而言,亦算最含蓄的表白了。
而陳白起這人沒心沒肺慣了,她并沒有領會到后卿對她的一番情根深種,她笑了一下,如水上璨花映月。
“那好,你們一道。”
她一掌拍于“巨尸”身上,起跳而躍,而“巨尸”則奔走進前面的人群之中自爆。
巫醫技能尸炸毒霧 “巨尸”的自爆產生的氣浪席卷了一大片人流,并產生了綠色毒霧,趁此時間空隙,陳白起一把抓住后卿便一道奔躍入湖水之中。
“想逃?”
帶著幾分天真無邪的少年音懶綿飄來,風中夾雜著的卻是森森惡意。
背后無形的爪風成抓來,陳白起不敢回頭,亦不讓腳步有絲毫停頓,只是悶頭朝前沖。
“你們是逃不掉的。”
窮追不舍的聲音越來越近,如貼耳畔。
岑鈴鈴 這時,呼呼扯緊的風聲中似響起了一道清脆撞鈴聲,先是輕響,像細針從高處掉落地地板之上,清脆細微的一聲,但緊接著卻逐漸清晰,鈴鈴鈴鈴地如雨打芭蕉激起一片,那急促魔性的節奏,匆匆地跑近耳邊,令所有人都一陣恍神。
然而這些都影響不了精神海強大的陳白起,而后卿卻難勉也有片刻失神,他由陳白起拉著隨她而行,忽略周圍。
陳白起扭頭往回瞥了一眼,她看到了柳樹之下的婆娑。
他雪白心型的小臉沒有任何情緒,只雙手持金鈴不斷施術,他似感受到陳白起的目光,便朝著她與后卿所在的方向抿起嘴角,朝他們努力擠出一抹愉悅的笑,然后一躍上前,生生地擋在了他們身后,截取了其它人追趕的道。
“帶著相國,快走!”
那平日里總甜軟如蜜的嗓音此刻卻像一下成熟了起來,充滿了承擔一切的奮不顧身。
她眼角一眥,張嘴:“婆”
然“娑”字還不曾喊出,她便已與后卿一并掉沉入了水中。
而隨著身后“噗嗵”巨大的水花聲響起,婆娑那如花盛蜜的面容也漸漸冷硬了起來。
“誰也休想從我身邊跨過一步。”
昏暗的屋檐下再次飄落了雨,秋雨夜凍骨,低矮破舊的土墻后,陳白起頭發披散,一身濕透邊走邊滴著水,她面青面白,雙腳打著交回到了之前的那間土墻平房內。
她站在那堆厚高的茅草堆前,那狹長的房屋籠罩下一片陰影,她雙手奮力地扒抓著稻草,將草堆弄得散亂一地,但仍舊沒有找到她藏在其中的人。
明明搜遍了四周明明每個角落都找遍了啊 為什么?為什么她還是沒有找到巨?
“巨”
他根本就動不了,他會去了哪兒?
她攥緊拳頭地怔站了一會兒,身體不知是因為秋夜衣濕的寒意還是不安揣測而抖個不停,她仰起頭,淋著雨。
雨水拍打著她的臉、她的眼,她的眼中漸漸溢滿了水。
她又弄丟了他汪汪汪 她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動靜,眼皮動了一下,偏過臉去。
她已經奮力奔逃了好幾個時辰了,這期間城中的貓狗與老鼠全都受到了貓鼬的驅使在城中各個角落尋找著她,她好不容易才能脫了身趕到這里,卻根本沒找到要找的人。
而在逃跑過程之中,面對窮追不舍的殺手與楚軍,后卿便與她商議兩人分開走,如此至少遇上追兵不至于全軍覆沒,若能逃出城最好,若不能便在之前跌入的礦洞出口處匯合。
陳白起考慮過后便答應了他,但等兩人分開之后,她轉頭便想了個辦法將追兵盡數引至她逃跑的方向。
她知道后卿的想法,所以她更不會讓他來做這件事情,畢竟她有“戰國系統”在,還有巫醫技能傍身,所以從敵軍手中逃脫的機會遠要比他更大。
眼看追兵又在逐漸逼近,陳白起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再次睜開眼時已如枯井無波。
等陳白起利用“霧界”躲過一眾追兵后,便重新回到了之前礦洞出口外的古戰場,此刻煙冥露重的平原漆黑一片,枯草霜濕,泥濘洼坑。
她這一夜幾乎都在疲于奔命,體力早已耗盡,走著走著便眼前一黑,暈便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而在她昏迷后不久,來了一撥人,其中一人至黑暗中走出,他靜站在昏迷的陳白起身前看著她,良久,便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等陳白起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只覺頭痛欲裂,四肢泛酸麻痛,整個人連稍微動一下都受不了。
她雖睜開了眼睛,但仍舊是一摸黑,她所躺的地方一顛一坡,耳邊傳來車轱轆轉動輾石的響聲,她猜她應該是在一輛車上。
只是這輛馬車用黑布遮擋得十分嚴密,外不透光內不燃亮,簡直比無星無月的夜晚還要黑沉。
但陳白起還是第一時間便感應到車內有人了。
一來是那人并不打算掩飾自己的存在,二來是因為陳白起在種種的危境之中早就練就了敏銳的洞察力。
“你、是、誰?”
她張嘴講話,但聲音卻嘶啞得厲害,語速極慢,像蝸牛在爬一般。
緊接著,她聽到“嘩啦嘩啦”的倒水聲音,那人好像正在飲水喝茶,即便聽到她醒了,也沒有打算管她。
陳白起想爬起來,她覺得這個帶走她的人著實奇怪,在這樣黑得連鼻子眼睛都瞧不見的車內,他竟能如此適應,還能安靜地在一邊慢慢喝水,也不知道是他習慣了還是有意為之。
“不知,是閣下救了我嗎?”她舔了舔干起皮的嘴角。
終于,那人擱下了杯,疑是陶瓷杯輕碰木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是我救了你。”
“我認識閣下?”陳白起覺得他的聲音如瑯瑯玨佩扣擊著實好聽,但她卻十分陌生。
不過聽著倒是挺年輕的,她在想,怎么樣一個人才能夠這樣大搖大擺地將她從那樣四面楚歌的惡劣環境當中帶走。
“認不認識又有何干系?”他道:“我救你不過一念起罷了。我見你在那樣的死局之中救了鬼谷后卿未死,殺了楚國令尹孫鞅未死,掉入了冰冷湍急的湖中沒死,又躲過了有趨獸本領的貓鼬嚴密的搜查沒死,倘若便這樣籍籍無名地死在了荒郊野外,倒是一樁笑談了。”
陳白起咽了一口唾沫,她感覺她的喉嚨已經干得快起火了,她戚戚道:“我覺得咳我若是倒在荒郊野外都未死,但最后卻因這醒來無水可飲干渴而死,這豈不更是一樁笑談?”
明明是在跟他要水喝,但她用一種“憂傷”又不失婉轉客套的口氣請求,倒也不會令人感到得寸進尺,心感厭惡。
其實這病人醒來要喝水實屬一件正常之事,可陳白起觀這人便不似正常之人,他估計并不懂這常識,再加上如今情況未明,為避免惹人不快,只能“旁敲側聽”、“委婉求取”。
那人似看了她一眼,他沉默了一會兒,便也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
“這水”
陳白起見他遞來便忙伸手去接,為避免動作之間扯動肌肉酸痛,令她的面部表情太過猙獰嚇到她的“救命恩人”,于是她低下了頭,一摸到杯櫞便抵于嘴邊喝了一大口,錯過了聽他講話。
正當她準備咽進肚子里的時候,便聽到他慢吞吞道:“一般人喝不得,所以喝完是生是死,便端看你的造化了。”
哈?!
剛喝下一大口的陳白起被這話一驚,都還沒來得及多想,便已順著喉嚨管“咕嚕咕嚕”地吞了下去。
“”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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