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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五十五章 主公,無言的詩黑化(二)

  姒姜聽了這話卻是不舒服了,她口中的異族人卻不是單單在指地上趴著的長圭囝,也有意指在場的陳白起的意思吧。

  畢竟不久前長圭囝對她懼怕哭得一鼻子眼淚一鼻子鼻涕的樣子,眾人可是有目共睹,且說陳白起與長圭囝乃同族,甚至是領導者誰也不會認錯。

  “刺客盟九城主金娘的金針一般人只怕連五針都扛不住吧,能捱下這十二針倒也算是一個真勇士了。”姒姜冷呵呵道。

  聽到他的話,金娘那描摹漆黑儂艷的眼眸瞥過來,方才她一直留心在那個戴面具的少女身上,倒是沒太仔細瞧她身后這名男子,如今細細一打量,頓時驚為天人。

  “這位爺倒是見識不薄,連金娘這些個私密事都惦記在心啊,莫不是這位爺早就對金娘存了有幾分心思?若真是,那金娘便也愿意受了,畢竟……這位爺長得可真是……讓人垂涎三尺啊。”金娘用舌舔了舔紅唇,拿一雙溜溜的眼從姒姜的臉到身段一一打量過,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欲望。

  成年人的欲望。

  陳白起連忙拉住被惡心到已經黑沉下臉打算暴走的姒姜:“別被人一氣就上頭啊,看兩眼又不會掉塊肉。”

  這金娘好歹也是一個刺客盟的城主啊,殺人無數不說,且狡詐陰險得緊,這家伙就這樣沖上去也不怕被她真的別了便宜。

  姒姜掙脫不開,又聽了陳白起的話,一臉不可思議地扭頭瞪向她:“你——敢情我在你眼中就是這么可有可無?那個老女人都對我嘴上調戲了,難不成非要動手動腳你才覺得有所謂?”

  老女人?聽到這個稱呼從一個美人口中吐出的金娘再深的城府臉也刷地黑了一層。

  老娘可正風華正貌,這死男人是瞎了狗眼嗎?

  陳白起很想說,你一個男的就算被動幾下也不至于要拿命吧,可見他真氣急了,她能怎么辦,只能選擇出面維護他的男兒清白了。

  她拍了拍他,讓他站好,再看向金娘,月色不浸的黑眸,溫和的語氣:“雖說滿庭花艷惹人眼,可別人庭院的家花外來的人總是窺視總歸是不妥吧。”

  那意有所指的警告在場的人基本上都能夠聽得懂。

  金娘卻有些拿不準她的態度,但她自不怕這瞧著軟趴趴的糯米小姑子,若不是礙于楚王待他不同的模樣,她一城之主何需與一個小丫頭禮貌。

  掐著玉蘭指笑了起來,金娘朝一旁的楚王道:“君上,原來這位女郎已有家花了啊。”

  方才在假山后看了一段時間的她,雖然沒有聽懂他們之間講的許多事,但卻看懂了兩人之間的愛恨糾葛。

  她不信,楚王聽到這女子如此維護另一個男子會無動于衷。

  要說金娘并不了解陳白起,當她口氣溫和時便是打算留給別人的最后一絲余地,倘若還不知收斂的話,那她就算是仁至義盡了。

  但姒姜卻是知道她的,他眸光璨星,卻懶懶抄起手,抬起有些傲嬌的下巴,等著陳白起替他出頭。

  “你是非要這樣難為我了?”

  陳白起笑了笑,那笑意從嘴角漫延至眼角后,化成一道薄脆的冰晶覆于瞳孔之中,她啊其實并不想在楚滄月面前動武,但像金娘這種當著她面便挑撥離間的行為,她卻覺得不為自家美仆討回一個“公道”倒是不對了。

  她遽然間出手,那是誰都難以躲開的,只是楚滄月正好介于陳白起與金娘中間,他掃了姒姜一眼,心中氣悶,卻是出手攔下了陳白起。

  風起,風止,兩人已貼得很近,彼此之間的衣袂裙擺交纏過后,又各自分開飄落而下。

  陳白起被他攔下,抬眼看他,他這是在維護自家下屬?

  不是……楚滄月看懂了她眼中的話,他覆下眼簾,他不會承認他只是嫉妒陳白起為姒姜出手而有意打斷。

  憑什么姒姜被調戲了要讓她替他找回?他都從未享受過她這般在意。

  后方的金娘一陣冷風撲面,額間的冷汗涔涔而下,方才有那么一刻只覺如深淵來臨,全身被一種躲無可躲的強大意志釘在了原地,她心神大震,只覺對方不吝于一個龐然大物在面前,而她渺小如塵,只需輕輕一碰便會化為無形。

  她眼睛瞠到極限,這個少女……如此年紀,竟已成為她忘塵莫及的人了?!

  一時之間,金娘從驚懼的狀態回過神來,但心態卻一下失衡,想到她不過言語調戲對方男伴一句,她便想動手教訓她,又想到她曾對那異族少女的同族人下了狠人,如此歹毒之人不知事后會如何報復,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心中有了成算,于是眼下一狠,十二支金針便射出。

  她暗暗想著,事后若楚王責怪起來,她便托辭是對方先動手,而她在危險來臨之際身體先一步反擊,她只為自保,怪只怪對方先起惡意,晝時哪怕楚王有心想遷怒,也得先考慮一下十二刺客盟的價值。

  她一瞬間腦子過了不少念頭,也料定無人能躲開她最拿手的武技,卻不想,被攔下的陳白起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亦或者是她有意將一切事態往這方推動著,她并不意外楚滄月會出手,本想在他的地盤上多少要給他些面子,即便是條龍她也可以暫時先盤一盤,只為不與他徹底撕破臉皮。

  別怪她慫,再厲害的大宗師也怕面對千軍萬馬的陣勢不是,與一國之君為敵,絕對不是一件聰明人該干的事。

  所以她被攔下了卻沒有繼續再攻擊,但她想,若是對方不甘不休,那便怪不得她了。

  與金娘某一刻相同心思的陳白起想著,她可以給對方一個機會,但倘若是金娘主動挑事了,她總不能雙手一抬,干脆受死吧……抬起一雙桃花潭深黯的眼眸,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陳白起直接在空氣中抓掌一汲,那十二支金針便落定于半空,盯著那十二支前端螺旋紋的指長細針,她想起了先頭姒姜說的話。

  五支針便足以令人痛不欲生,這十二支射來,看來這女人是起了殺心啊。

  她本就對刺客盟的殺手并無好感,如今更是不打算留手了,她骨指如鷹爪,將金針在半空之中掉轉了一百八十度,反手一揮。

  以同樣的軌道,卻反增兩倍的速度射回給了金娘。

  憑內力,如今的她還不會輸給誰。

  金娘瞳仁放大,臉上的血色被抽空,在死亡的威脅下短促地尖叫了一聲,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自傲的金針會反噬主人,她會被自己的武器給反傷了。

  她咬痛舌尖,找回神智,在最后一刻滾地一躲,刺刺地數支金針刺入地板,她雖避了一下,但仍舊有七、八支金針射入她的體內,而她那只常拿來施針虐待他人的手如今多了幾個血洞。

  金針一入體,便如活物會鉆,會咬,她抱著半條手臂當場痛得叫了起來。

  “呃啊——”

  一旁被這一幕驚嚇得退了幾步的長圭孟看到金娘方才還是一副得意志氣的模樣,但下一刻便被自家圣主收拾得像條螞蚱一樣滿地慘叫,心中既是大仇得報的快意也有一種扭曲的報復感。

  她是巫族的人,她想她雖在他們中原人眼中輕賤如一條狗,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

  她受過的折磨讓這個金娘也好好承受一遍吧。

  金娘拿持金針是一種特殊技藝打造,一旦進入人的身體便會難以拔除,除非用她習得的共生內功催動其出體,但此刻金娘痛得連話都講不清了,根本無法靜下心來運起內功催針而出。

  “金娘!”

  青赤一臉急色地上前扶起她,想要幫她,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幫,手足無措間,就被碰到傷口痛得直抽氣的金娘怒極一把推開。

  “別碰我!”

  她滿頭的冷汗,發絲凌亂,白牙咬成了紅牙,她尖利的指甲將地板抓出十條指痕,她知道眼下單單是一條手臂痛,但很快便會蔓延至全身,她咧開嘴惡狠狠地看著陳白起的方向。

  “好一個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啊。”

  “就不知,你這是為了你那個同族手下,還是為了這個家花啊?”

  金娘倒是一個狠人,她哪怕痛到全身痙攣,兩眼泛白,卻還硬撐著一口氣,要與陳白起起口舌之爭,挑撥她與楚王的關系。

  雖知她險惡用心,但陳白起卻是一個不易生怒的人,她很多時候不會被人輕易挑起情緒,所以金娘的話落在她耳中,并沒有任何讓金娘得意的反響。

  她攥緊了手指甲,又瞥了一眼一臉漠然無衷的楚王,她知道他出手攔了那少女一次,但這一次是她主動挑事,說到底她犯了他的忌諱,他有意讓她受到懲罰,所以她求與不求他都不會施以援手了。

  姒姜現在算是得償所愿了,他心情很好,慢悠悠地晃上前,容色更甚方才幾分,連夜里的庭院都因他這一笑而更明亮幾分:“聽說刺客盟城主金娘的這金針的痛分三層,第一層是痛得想殺人,第二層則是痛得想自殺,這第三層嘛則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嘖嘖,你現在這眼神啊真不錯,希望接下來你可要撐下去啊,千萬別自殺呢。”

  金娘此時腦袋都痛得嗡嗡,周圍的聲音都開始虛化了,所以她知道有人在跟她講話,但卻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些什么。

  也好在她聽不清,否則這氣火上攻,只怕還得吐血。

  “君上!”

  赤青見自己根本沒法救金娘,只能求助于楚王。

  他是一個氣血方剛的年輕人,自然會對一個共進共出,行事大膽食色性也的異性產生好感,所以看到金娘如此自會著急,但既他在意金娘,那為何又會對出手傷了金娘的陳白起視而不見呢。

  那自然是因為他同時也是一個看得懂時事的人,連金娘的十二金針都能隨手破解的人,哪怕她看起來再無害,年齡再小他也不敢輕慢待之。

  他自知若是他出手,定是一樣的結果,便只能強忍了這口氣。

  他看得出來,這少女出手只為教訓,但金娘卻是想致她于死地,如今金娘反受其害,他也沒有立場上去報復。

  見青赤求到自己面前,楚滄月替她攔下第一次便是看在刺客盟還算辦事衷心有力的份上,怪只怪她有眼無珠,什么人都敢惹,若非陳白起率先出手教訓了她,光憑金娘企圖傷她一點,他便不會饒過她。

  “送她回刺客盟。”

  如此冷酷無情。

  青赤不忍道:“君上,可她痛成這樣,如何上路?”

  “等她痛夠了,識得哪里錯了,便也不枉費受這一遭。”楚滄月冷漠道。

  這金針實屬金娘所物,待她痛過三層后便會稍減痛感,這本是一個令人緩沖一時卻又要面臨新一輪的折磨、更加殘忍的設計,但卻恰好可以免了金娘疼痛至死的結局,只要她在緩沖期間運轉功法則可逼出金針。

  只要她……能夠忍過金針入體的痛不欲生。

  赤青見君上確也不會出手,頭顱垂得低低的,雙拳握緊,卻是不敢對君王的話提出質疑,他知君上如今不打算讓他們留在此處,便行君臣別禮,抱起滿手是血的金娘快步跑出了紫櫻閣。

  將人打發走了,楚滄月骨節分明的指尖轉動著腕間的佛珠,臉上有著落寞道:“白起,與從前一樣,你最是護短,你對我,若與對你的下屬一般,那該多好。”

  陳白起卻笑他不知足,她看懂了他明目張膽的偏愛,他卻看不懂她的。

  她道:“若你與他們一樣,那憑你拿我重要的人來威脅我這一樁,我早該動手將你揍趴下了,還會與你好言好語商量?”

  現在她又不是謀士職業,所以能動手的時候都懶得廢話了。

  見她終是承認他與別人不同,楚滄月怔了一下,回味了一番她方才的話,冷清的面目這才回暖了。

  他忽然也不想再用強硬的手段來逼迫她了,他想她終是會對他軟化的,畢竟當初她與他是那樣親密無間,那樣彼此信任依賴,不是嗎?

  “留下來陪我可好,我不想再與你錯過了。”他對著她,甚至連王的自稱都不用了。

  楚滄月似桂月神一樣披了一身寂寥,秋風吹寒雨,輕織出一層淺淺的煙網,他發沾濕著碎珠,略顯清瘦的身子早不似當初那般健碩挺梧。

  他的眼望著她時,那樣復雜隱痛,像是有無限的悔恨無法彌補,像是有極大的遺憾想要抓緊。

  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刀一刀的年輪紋路,但它卻始終寵幸著她,她還是他曾見過的那位目光堅毅的少女。

  他看著她,總會有一種恐慌的感受襲來,她的時間就像停止了一樣,而他卻覺得自己好像那垂垂老矣的能陪著她的時日好像已不多了。

  陳白起受不得他這樣看她,她垂下眼,想了又想,滿心無奈,卻還是只能搖頭:“我們如今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你是楚王,而我,不再是楚國人。”

  楚滄月又一次被她沒有圜轉余地的拒絕了。

  這一次,他久久不語,只用一種荒寂又平靜的眼神凝視著她,但眼底卻似有炎星濺落。

  “你執意要與我劃清界限?于我而言,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靡靡嘶啞的嗓音像涼透了的弦,風雪一程披一程,仿佛下一秒就會脆裂繃斷。

  夠了!他非得逼她說出傷人的話才肯罷休嗎?

  陳白起咬了咬牙,胸口處的火燒至喉間已成冰冷的灰燼了,她輕嘲道:“若我要竊你王位,奪你楚國,你還會認為我只是我,是其它什么人都不重要嗎?”

  竟是如此決絕的話語啊。

  楚滄月臉色泛白,先前那點暖意早已涼透了,他失神恍惚地看著她冷硬抗拒的面目,看著看著,他卻是笑了,他從不會這樣笑的,笑得仰起了脖子,笑得聲傳遠揚,笑得嗆沙了聲音。

  而他的眼底的清明像黑滴入水中,一下暈染開來一片黑暗,那笑到了最后,卻是那樣古怪而危險,還有著一種扭曲的崩壞。

  他拖長已是沙啞到刮骨的聲音,涼涼道:“無論你是誰,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哪怕你怨我、怪我也罷。”

  他懶悠悠抬眼,半身覆上陰影,平地冽風而起,天地涌動起的巨大壓力如血泊海翻濤,伸手朝前一抓,陳白起臉色微變,她扭身一閃,卻見他方才那一招卻是一招虛式,下一式的擒拿已至。

  陳白起翻身一躍,等剛站定,眨眼之間楚滄月已是貼面靠近,如同鬼魅不著痕跡。

  見鬼!陳白起只得化煙消失,她心驚地發現,他的速度竟已能夠跟得上她了。

  “白起!”姒姜看到兩人打起來,臉色遽變。

  上空傳來一道急聲喝止。

  “別過來,你不是他對手!”

  要說陳白起本不該如此被動,她一身的金手指,但到今日她才察悟出她身上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對敵經驗太少,之前遇上都是水平低劣她太多的人,所以直接靠碾壓過去,但這種方式對上同樣頂尖高手的楚滄月卻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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