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小雨潤如酥,細線呈白如毛飄落,天堪堪將亮,透青的墨山霧靄遙遠,青黃不接的流溪河畔,一位纖骨肩窄的身影半身浸泡在浮冰的溪水之中,清澈的冰水干凈清亮可視底部的鵝卵石,她一頭不扎不束披散于背部的長發垂落于腰臀部,尾端被打濕成了摞縷。
溪水旁栽種著一排桑樹,樹下背對著溪流站著一個人,遠石小山坡也背站著一人,除此之外,或明或暗都留守著許多的人在護衛著溪中之人凈身靜心。
足足半個時辰了,一直不敢窺探身后方動靜的人不禁內心有些焦急。
從冰雪山上春融下的溪水面上夾有浮冰,本就比一般的山澗流溪更冷澈凍骨,可圣主卻選在陰陽割昏曉的最低溫度下還凈身洗滌,雖知這是是巫族人起大事前的一種鄭重凈身清贖自身的儀式,但仍舊心中擔憂。
直到天終于破曉,天邊朝陽散發出光亮,溪邊傳來了被攪動的水聲,然后一道略微嘶啞、平靜中帶著料峭春寒的柔美女聲響起“龍悅,子矜,飛鳥。”
留守在最近三處的三女聞聲得令,快速移位趕到圣主的身邊。
在接近那一刻,她們抬眸看到了一身濕衣清冷的圣主,淡淺的橘紅光線讓她們瞳孔深處像被什么撞擊了一下。
少女墨發如瀑,皓膚如玉,映著青山與折射綺麗的光澤,站在那兒便如透明一般,她們甚至不敢直視她那一雙日月星河不及其浩瀚明凈通透的眼睛。
如同朝圣一般,她們垂著花漾般美好的眉眼,揣懷著一種激動又緊張的心情上前,素手恭敬替她更衣。
這一刻,沒有人敢出聲,連呼吸都是微小謹慎。
用布巾替她絞干垂落一截的濕發,用七鎏釵冠高高束起,褪下了薄冰的濕衣換上一身干爽細綢貼身的衣裳,再逐一套上甲衣。
這一整套麒麟黑金甲是她很早之前便讓秦國最好的工匠定制打造的,它不似男將軍的那禁厚重威武,而是完美貼合女性纖軟的身軀,卻每一寸都保護到位,如同第二層的鋼鐵皮膚一般柔韌堅固,這一身如此打造自然并非是為了美觀,而是是為更好契合她刺客的輕緲杳無身法施展。
普通的鎧甲即便用上最好的材料也達不到她的要求,于是她在系統商城買了十二枚不同屬性的靈石附魔,讓它從一件普通的白裝進階成了有特殊屬性的藍裝,由于刺客這個職業是無法煉器的,是以她既不能自己收集材料來打造武器,也不能夠免費附魔升階,只能依靠系統商城的有償功能來實現目的。
可以說,系統對于訂價這一塊兒都是暴利,秉著能坑一把就絕不放過的原則,這每一筆開銷都是拿她的存款來消費的,可以說這一下來,麒麟黑金甲上面附著的并不僅是她強行加上的屬性,還有滿滿金錢堆砌的味道。
這些日子積攢下來的“存款”算是被她揮霍一空了,但這也沒有辦法,她行事一向有著自己的計劃,她明白她要什么,也給自己早就規劃了要走的路,她料到自己必然會上戰場,所以該準備的裝備她都得提前備,磨刀不誤砍柴工。
等她換好一身剛柔并濟的統帥鎧甲,面上罩上一張神秘又高深的金獸面具,她微微一抬頭,精細的下顎骨揚起,看著天邊朦朧的雨霧散盡,遠處半邊蔚藍半邊紅的天空,輕念了一句“新晴原野曠,極目無氛垢。”
其它閉眼斂神識的人此時齊身轉過來,便看到圣主一身英武神明鎧甲站在那兒,那墨發經風輕輕飄動,她一身涼寒修羅的冰冷,但神情卻是那樣和煦溫暖,尤似修羅亦似佛陀,半是殘酷半是慈悲,矛盾得讓人看不清楚。
“今日是一個晴天。”陳白起轉眸移向他們,微微彎眸,問道“前拔的魏國大軍如今走到哪了?”
巫長庭提前走上前,他回道“長青坡,大抵還有兩個時辰便會到函谷關的峽谷隘口。”
陳白起頷首“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
“圣主放心,他們魏國當初是怎么設計秦國的,如今也該怎么還回來了。”雙子朝暉、昆吾上前異口同聲回道。
這兩人向來默契,常常不必言語,一個心眼交融便可知道對方的想法。
陳白起對他們的話報以一笑,接過飛鳥遞過的手套一一戴上,她道“準備了這么久,這一仗,我們的腳根必須徹底站穩秦國,你們可準備好了?”
十一巫族嫡系聚攏過來,與巫長庭、雙子朝暉與昆吾站在一塊兒,皆眸色晶亮,籌措滿志,雙掌貼額。
“絕不負圣主所愿!”
陳白起一行剛回到軍營,軍中留守的大將都齊身上前相迎,他們站在統帥大帳前等候多時,面色焦慮。
“統帥!”
龍悅先沖上來一步相擋,身為剛上任的圣主貼身護衛,她不允許其它人離圣主超過安全范圍。
“龍悅,退下。”陳白起在后方溫聲道。
龍悅顰了顰眉,見這些五大三粗不知禮數的軍漢在被她攔下后,倒是識趣地沒有再試圖靠近圣主,方自覺地站在巫長庭身后,與朝暉、昆吾并排,而闖天則慢一步在后,剩余的人則如眾星拱月一般站在陳白起左右。
陳羹冷靜下來,這才看到陳芮今日這一身不同凡響的玄甲在身,有些驚奇與探究,但很快又想到到他一大早跑到大帳前的原因,便直接問道“統帥既要出征,為何不領兵帶將,而是號令全軍在軍營中戒備駐守?”
陳白起冷靜面對他們的疑惑追問,只道“還不到時候,對付魏軍派再多的兵馬都無濟于事,本公另有成算,如同對方已經占盡了優勢,唯一我們能夠勝的便是,他們并不知道我們已經掌控了他們發兵的時辰與路線。”
“出奇致勝確為關鍵,但統帥如此大意自滿,萬一錯失機會……”
“我忍耐了這么久,布置與犧牲了這么多,便是等著這一個可以逆境取勝的時機。”她嘴角上揚的弧度抿平,淡淡地反問道“你覺得我會錯失了這個機會?”
幾乎將虛一盧整廢了才套出與魏共謀的時辰與行軍路線,甚至還以虛一盧的名義發出假消息引敵方入甕,她做這么多事可不是為了來此一游這么簡單。
他們怔愣地盯著她,一時都沒有說話。
陳白起正色表情,施加壓力的眼神逐一劃過他們,亮聲一喝“守好后方,我需要你們絕對的忠令于我每一頂指令,你們可做得到?”
陳羹等人耳膜處好似被驚雷一震,發聵醒神,如今這局面也算是趕鴨子上架了,事到臨頭他們心想著,也沒什么可猶豫的了。
何不信她一回?
何不賭她一回?
牙一咬,心一橫,前一排的將領便應聲道“喏!”
他們抱拳躬身應命在前,其后方守軍下一秒也不遲疑,齊刷刷地彎膝半跪于地,如風吹斜倒一片的稻谷“喏——”
晨陽的金黃光澤披在他們的身上,視野內的一切都仿佛有了一種朦朧虛幻的光,少女統帥一身玄甲紅披置身在前,她一手托著一面金獸面具,好似縱橫睥睨的人間太平,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中,久久沒有能夠忘懷。
。閱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