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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主公,婚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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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之前圣主說有辦法找到天命時,他確也是半信半疑的,遺失的時間太長,而始作俑者也早已化作一抷黃土,無論他們派出的人如何尋找都一無所獲,這事必然有他兄長在暗中打掩護的過,亦有圣姑不知用何法屏蔽了他們的探索,帶著“天命”一去便消遁無蹤。

  在后來,兄長向天命族主動請罪,在闡述下一切罪狀,便從少族長退位,并自愿進入巫族最殘酷寒冷的雪溶洞受戒三十載,只愿族老放圣姑一條生命,不再追究她帶走“天命”的過錯。

  這件事情族老其實早知他為同謀,但只當他一時糊涂犯錯,將此事大事放小不朝外宣揚,卻不料他自己倒是當眾擔承一切,見他如此冥頑不靈,族老氣不可遏,便問他:以她資質,拿了“天命”離開巫族也不過換來往后區區十數的壽命,然而你卻要在洞中,不見天日地承受苦寒寂冷三十載,她負你,欺你,你還甘愿替她承擔一切?

  兄長是一個固執又冷淡的人,但這樣的人一旦對一個人上心,那便是一生一世的,哪怕對方辜負了他,他也永不回頭。

  他跪在地上,沉默了良久,喉中咯血般低啞克制:“族老,從她被選為圣姑那一刻,便已受到了世上最嚴厲的懲罰,我只是想讓她在苦中稍嘗些甜意,上天不給她,我給。”

  族老見勸不動他,也怒其不爭,便由著他去了雪窟洞苦修,那里面長年結冰,朔風刺骨,人在里面時間待久了,便會受風濕骨痛的折磨,而身體長年處于低溫,也會長滿了潰爛凍瘡,但他生生在里面熬了近五年,每日都獨自一人站在山壁穴口,受凜風刮面,唇色蒼白中泛紫,嘴角裂口,不言不語,雙眼麻木而漠然,如一座冰雕塑。

  直到有一日,他忽然一改往日沉寂,忽地在洞窟內癲狂大笑,外面的守衛聽到這不同尋常的動靜,連忙沖進去一看,只見他扯開胸襟位置,雙眼赤紅,情緒一看就不對勁,還不等他們上前,他的笑聲嘎然而止,淚爬滿面,那絕望又灰黯的眼神將他們震住。

  然后,他便沒有絲毫猶豫在巖壁上一頭撞死,那猩紅的血沿著石頭縫隙流了一地。

  他彌留之際,只留下了一句話。

  “她走了……”

  這一幕著實讓人膽顫心驚,以至于他們一時之間腦子都是懵的,隔了許久才想起去喊人來。

  誰走了?

  這件事情留下了一個謎團,后來族老衍星占卜一算,才知新的圣姑已誕生了,這便意味著,先圣姑已身故。

  原來,兄長口中的這個“她”指的是先圣姑。

  可是許多人疑惑,兄長一直待在雪窟洞中,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守衛將那日他自殺的情景復述了一遍,聲稱他當時扯開了衣襟,先是大笑,然后又絕望的哭了,最后毅然決然地撞頭而亡,族老聞言蒼老的面容一陣蒼白痛心。

  “冤孽啊!”

  他一聽便明白了。

  原來,這兩人竟早已私下結了婚契,男女結契,男方胸前必有一巫族女留下的獨特咒紋,而胸口處的烙印一旦消失必有感應。

  咒紋消失,則代表著結下婚契的另一方不在人世了,契約自動解除。

  婚契,來源于巫蠱同心咒的改良版,誰改的便前情難追溯,但這個婚契能夠在巫族廣為應用流傳,視為成婚必備流程之一,只用用過的新婚夫婦都稱贊其——好。

  與同心咒這等邪門之術不同的是,它結契需得雙方心意相通、最簡單也得互生好感,信任對方才可結成完,這其中有初試版,完全版跟終極版。

  當然,這世上還沒有哪種咒術是強扭的瓜不甜、便不能扭的,只要一方強勢過甚,亦可無視對方意愿強行結契,甜不甜的人家無所謂,反正能解渴就行。

  只是“甜度”不夠的話,婚契的功能卻會大大減少,之前提了幾個版本,依次遞進,“不甜的”是初試版,能偶爾有個心靈感應便算是不錯的了,而“甜蜜”的終極版,則是雙方心意相同,且愿意共享壽命。

  他們并沒有成婚,卻結下了這婚契,想來也是兄長一廂情愿的做法,只為能與她共享生命,替她綿延福壽,卻不想,她最終還是早夭,這代表著什么,想來兄長心中已是清楚明白,所以才會心灰意冷之下,一頭撞死。

  有句話叫“情深不壽”,可悲可嘆。

  另一邊,在得知圣姑身故的消息,族老一向寄以厚望的兄長也隨之而去,族老一度承受了不小的打擊,選擇了閉關,族中其它人一時群龍無首,重新規劃接下來的事,這事便一直被擱置著,雖然說沒有放棄,但也沒有放在第一位。

  時過十幾年了,正等救命的時候事情卻有了峰回路轉,他無計可施,這或許是謝郢衣目前唯一的希望,他不愿意就此放棄,便多方向長輩打聽關于“天命”的種種線索匯稟于圣主。

  后來圣主靠著他提供的感應方式去找,據說已經確定了“天命”的位置,只是僅憑“天命”以往展現的功效并不能夠治愈謝郢衣身上遺留下的創傷,她必須先將“天命”在體內煉化,讓它徹底變成一計威力足夠的良藥方可修復好謝郢衣。

  他當時驚訝圣主提出此等做法,她的意思是將“天命”所有的能量一次性發揮在他兒身上。

  這件事情聽起來便相當困難,圣主當真能夠做到?

  事實證明,她的確做到了,用了近二個月時間,只是她說“天命”在她煉化期間與她體內的巫力糾纏在了一起,憑她獨自很難抽出,這需要天命族依靠他們與“天命”的特殊感應結印將其召喚出來,她再將它渡于謝郢衣體內。

  他當初的確并不知道“天命”還可以融入人體內,只當找到“天命”便交給謝郢衣運功治療,原來“天命”真正的功效也可如同神跡一般,這是之前想都不曾想到過的事。

  或許族老知曉一二,但族老從不曾嘗試過這種方法,畢竟誰又真的舍得將“天命”此等圣物當成一次性效用。

  但如今謝郢衣需要靠它才能夠重新振作,為了他唯一的兒,他又哪會不舍得。

  一番私下商議后,圣主便決定在婚禮當日抽出“天命”,再轉于謝郢衣體內,他也提前做好了準備,直到事情如同當初設想的那般順利達成,他那一顆緊張到顫抖的心臟,這才恢復了正常跳動的節奏。

  見他兒抱著圣主喜極而泣,他亦飽含熱淚,心中頎喜激動。

  在喜臺上的人從一開始的愕然觀望,到最后好似“圓滿完成”,其實都沒太看懂發生了什么事,但卻都知道定然是發生了什么事。

  ……應當是件好事吧,因為新郎看起來,好像跟之前的感覺不同,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掀開喜臺紅布。”

  一聲清亮的吆喝傳出,那落罩于喜臺四周遮掩的紅布被下方聽令的守衛重新拉扯起來。

  喜臺下方等候多時的賓客聞聲,再朝上一看,下一秒,卻都瞠大了眼睛,好似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只見不久前還滿滿當當是人的喜臺,如今竟只剩一道身著逶迤拖地的繡鳳嫁衣、火紅的得炙熱的身影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方才喜臺之上的其它人呢?怎么連新郎都不見了?”

  這喜臺雖說氣派寬敞,可到底也是入目可見的大小,方才紅綢罩住時,里面分明站了不少人,他們怎么可能看岔了眼。

  “為什么人不見了,這、這也沒有見有人下來啊?”

  喜臺的通徑只有那幾十步的臺階,其余位置全是數米懸空,他們雖說只占滿了一個位置的視角,但那么大一群人從上面落下來總不可能看不見吧?

  他們在下方議論紛紛,既是驚疑不定,又覺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好像昭示著不對勁。

  “太傅,這是怎么一回事?”

  底下的官員開始有些不安了起來,哪有婚宴半途之中,新郎與其雙方親眷皆全數消失不見了的,從紅綢落幕起,一切的發生都透著一種莫名的詭異。

  陳白起獨自昂首站立于喜臺邊緣處,目光湛清平靜,好似在等著什么,她看了看天色,眸光前一秒還柔情似水,下一瞬卻已是一片霧意令人捉摸不透。

  “倒也是該來了。”

  靜謐的楓林不知何時有了異動,除了樹葉沙沙的輕搖聲,密集如鼓擂的“噠噠噠”清脆馬蹄如細流匯聚成了旺洋大海般從四處洶涌而至,令人心驚不已,別人耳力渾濁或許辨不仔細,但陳白起卻如數入耳。

  陳白起這時將分神的注意收了回來,她低下眼,看著下方情緒有了變化的賓客,微微一笑,禮貌又客套地道:“感謝諸位百忙之中前來參加陳芮的婚禮,只是眼下時辰已到,接下來的事或許有些暴力血腥,是以你們也該退場了。”

  暴力血腥?

  退場?

  她在說什么?

  這話前來的賓客聽著不明所以,但也用不著他們明白,只因下一秒他們腳下好像地殼運動一樣劇烈地抖動起來,他們心驚失措地低下頭,只見他們所站的位置下方竟是塌陷的陷阱,那龐大的“大口”一張,他們連驚呼都來不及,便跟下餃子似的迅速掉落。

  等下面所站的人都掉下去后,“大口”再飽足一般合攏,一切又恢復如初,除了……消失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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