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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主公,氣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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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春獵結束北戎的勇士們將分別獻出一部分獵物來舉行篝火大會,入夜后的熱鬧與歡慶才是春獵的重頭戲,陳白起這幾日一直在耐心地等待著,她白日伴隨在孟嘗君左右,安靜柔順,低調內斂如一道沒有思想的影子,而入夜后卻是暗黑生物猖獗的時分,她暗中布下警戒并潛伏套取北戎諜報機密,為各種未來做著準備。

  跟預料的時間差不幾,這日圍獵場駐守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沙林坡出現了一隊陌生人馬,人數并不多,但卻是目的明確朝著圍獵場而來。

  陳白起此時正陪著與孟嘗君在蘆葦蕩中雅興垂釣,她佇立著悠閑,他坐著懶洋洋地,輕風相送蘆葦間淅淅索索,聽到有人前來匯報情況,得知這一消息,當即心中便有了預感。

  他來了。

  她眉眼一動,忽道:“主上,廚間炆燉的鯽魚藥膳時辰估計差不多了,容婢女先行告退。”

  因吃不慣北戎地區的伙食,孟嘗君這兩日食少寐短清減了許多,陳白起對此有些過意不去,得空便親自著手配菜給他改善伙食,但畢竟在別人的地盤上,能要來的有用材料有限,只能變著法來就地取材換花樣。

  這鯽魚就是他自己釣的。

  孟嘗君坐在一塊平輾的灰石上,長腿微曲撐肘,頭亦不回:“讓別人去。”

  陳白起卻道:“雖說時辰估算得差不多,但還是需要親眼觀察一二,別的人婢女不放心。”

  這會兒他也聽出些意味,她的堅持總歸不會平白無故,于是孟嘗君偏過頭,剪影落翳,眸映一片長天白云的水光,他似笑非笑:“那……快去快回。”

  陳白起面無異樣,溫和應下:“喏。”

  人走后,孟嘗君便一下扔掉手上虛握的釣竿,完全沒了先前的偷得浮生半日閑的興致,就好像陳白起一走,便帶走了他全部的明媚好心情。

  在虛實變轉的簇擁郁青葉叢中,一道悄然無息出現的影子在地面緩緩爬至岸邊停下。

  “主子,你當真要幫陳太傅?”

  這人是孟嘗君的心腹之一,擅暗術與隱匿。

  松懶微淡的聲音:“這話怎么說?”

  “她或許會連累你,能讓她親自出動的事,必不會是一件普通的事,可一切若由你牽頭……”

  剩下的話無須說全,他只是不懂,孟嘗君一向是一個左右逢源之人,模糊的立場,跟逐利的本性,皆是他最安全的保護色,可他卻要插手陳太傅與北戎,或者說是楚國之間的事情,這于他并無好處,這根本也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孟嘗君倏地笑了,他眼睫垂落,十足野性刀刻的俊美面龐無可挑剔,眉斜飛入鬢,殷紅的唇勾起:“你倒是去拒絕她試試?趁她好言好語時便順坡下了,若真等到她動起手來,你覺得還能保全顏面地全須全尾地站著?”

  心腹聞言有些錯愕,也有些心驚膽顫。

  他以為主子會告訴他這么做飽含內情,卻沒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的人間真實。

  其實……屈服于強權之下,這只是人的本能吧,可是陳太傅……竟私底下行如此暴力行徑脅迫?

  現實的她這些日子改頭換面就在他們跟前晃悠,日常待人接物溫婉帶笑,輕言細語,一副靜月歲好的模樣,時常會令他們忘記她的真實身份,還有她這張面孔下那個真實的她。

  一想到主子跟她之間的武力差距,若真在秦國惹惱了她,哪怕加上他們這些暗衛捆綁算在一塊兒,只怕也難逃她的魔掌啊。

  “不想死的話,就別讓本君聽到你再說這些,退下吧。”他擺了擺手,冷淡慵懶。

  “……喏。”

  另一頭,陳白起慢步前行,這些日子她也在既定的路線環境中混了一把熟臉,她長得好,說話時不必刻意放低身段,亦是溫溫柔柔的小家碧玉的鄰家風,讓人見了既覺親切又易心生好感,路上的守衛與她打招呼,她都耐心回應,她來到特意開辟出的隔間小廚,編織的帷幕后是換崗哨站,時常有人來來往往。

  她低頭揭開瓦煲蓋,查看猩熱柴火上燉煮的高湯,頓時輕渺的白煙與濃郁肉香撲鼻四溢,那煉乳白的湯水翻滾著肉榍,看起來令人胃口大動。

  不多時,隔壁傳來說話的聲音。

  “聽說……回來了,可他的位置早就被……你說,王能與他重歸舊好嗎?”

  “……瞧見在發脾氣,不過他們之前感情一直很好,自先王逝世……”

  他們用著北戎話閑言雜語,由于在換甲卸兵動作期間,傳來的話斷斷續續,陳白起就站在那里,專注緘默地聽著。

  “他是個人物,先王一直很倚重他,可新王一心攏權……篝火會他也會參加,一會兒大帳……”

  他們東一句西一句講著離開,很快便再也聽不到了。

  陳白起慢條斯理地端著一盅藥膳走向孟嘗君的大帳,這個時間他大抵嫌曬,已經回來了,她視線不經意遠遠地落在另一邊,白色大帳前兩面虎頭旗幟飄動,那是北戎王的大帳,此時有一隊人守在帳前等候,從他們的穿著判斷并非戎族,而是外來人員。

  她頓步,靜靜地駐佇了片刻,只見大帳被人從內掀開,一道高大如塔的壯碩的身影躬背而出,他比一般人要高大許多,至少將近二米,當他挺直了虎背熊腰的身軀,那四周的人一直就被顯襯得矮小薄弱。

  他的出現,一下便扼住了陳白起的視線。

  “芮姑,你在看什么?”

  身后一道年輕的男聲問道。

  陳白起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回頭,來者是北戎族的一個小將領,叫烏圖森,雖然才十七歲,卻因為戎族游牧基因而長得牛高馬大,看起來跟二十好幾歲一樣,他被北戎王指派負責平日照顧孟嘗君的一切生活需求,而作為孟嘗君身邊唯一的婢女,自少不得要與他打交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乍見外人,一時好奇,便多看了兩眼,芮姑逾越了。”

  烏圖森對于少女文縐縐的中原話總是聽得一字半解,迷迷糊糊的半猜半估,但他這人又犯賤,就喜歡聽中原人說話時那種講不出的風雅韻味。

  “外人”什么的他聽懂了。

  他也朝那方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復雜,懷念激動、疑惑與崇拜,他不由得感慨了一句:“那是咱們北戎的常勝德將軍……我小時候還見過他,都這么多年了。”

  陳白起故作訝異地問道:“難怪瞧著不似尋常人……小將軍小時見過,莫不是這些年他一直不在北戎?”

  “這些事情說來話長,常勝德將軍所在的北戎早就不是以前的北戎,只怕他亦不是原來的他了吧……哎,與你講這些作甚,對了,我來尋你,是你家主子見你去端個膳食久去不歸,讓我來催催你。”

  他說到最后,一臉無語:“還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么話?”她還在想別的事,是以回話有些漫不經心。

  他有些尷尬,有些別扭道:“他、他說,他郁結在胸,不欲食,只欲……你。”

  陳白起:“……”

  與烏圖森分開后,陳白起臉上便失了笑容,她沒有貿然去接近巨,她不清楚他此刻的情況如何,但肯定的是陰陽宗的人沒有給他解術,他依舊受他們操控,方才她觀察過,他此時神智正常,亦認得北戎的人,那么她呢,他還記得在五年前發生的事嗎?

  從這些北戎軍的閑聊,與烏圖森這些人的態度來分析,北戎已經容不下他了,新王霸道攏權,自不會留下一個對他有威脅性的人在,沒關系,他們不要他,她要,人她會帶走。

  陳白起回到孟嘗君的身邊,心中揣著事,幽深漆黑的眼眸一望無垠,但面上依舊含著溫吞的微笑。

  孟嘗君見她終于遲遲歸來,眼神自她身上轉了一圈,見她神色有些不對勁。

  “不是去端藥膳?湯呢?”

  陳白起看他,想起之前的事,不淡不咸地回道:“聽聞主上胃口不佳,不欲食,于是我便將藥膳順手送給了烏圖森補補身子,以免浪費了,方才著急趕回來探望主上情況,可眼下見主上面色紅潤,氣息綿長充沛,想來是我多慮了,主上想來只是與烏圖森與我隨口的講笑罷了。”

  聽出她這明嘲暗諷是在算帳,孟嘗君卻不在乎,他可是拿捏著她的要害。

  只是湯沒了,著實有些可惜,尤其這湯是她親自給他燉的,孟嘗君心中有些搓火。

  他在帳中跟條軟筋蛇似的靠躺在榻幾上,紫衣領口松散開來,露出大片結實的肌膚,他身上揉和著一種陽剛與性感的勾人氣息:“今晚篝火大會,你想去?”

  陳白起眼眸一閃:“當然,特地來一趟,這么熱鬧的場合,怎么可以缺席。”

  “可本君卻忽然不想湊這熱鬧了。”他嘴角掛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盈醉桃花眸輕佻。

  這口吻跟先前陳白起將湯送人時一樣隨性無辜。

  但這話卻威脅不到陳白起,她“哦”了一聲,然后道:“方才烏圖森邀請我了,既然主上沒興趣,那我只好與烏圖森一道參加了。”

  孟嘗君一聽,笑意盡斂,臉色還有些發黑。

  “好一個過河拆橋,難怪屬于本君的藥膳到了別的人碗里,原來是你早有別的選擇,利用完本君便想一腳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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