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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主公,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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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被后卿點名說到的趙國諜報人員陳患,他其實哪一種情況都不是。

  他既沒有背叛后卿,也沒有被楚滄月察覺到身份逮捕,之所以知情不報全是因為——陳患自己現在兩眼前都是一片迷霧,根本就沒有摸清秦軍的真實情況。

  秦軍好生狡猾,故布迷陣,那是弄了一層迷霧又一層迷霧,他起先與所有人一道認定楚國虛報人數,頂多只有二十萬人馬軍隊,可后來入一趟秦寨軍營,看到那主將王翦一副悠閑野鶴的模樣,似根本無懼楚國知曉他們虛報軍力,以區區二十萬之勢壓境。

  于是,他又覺得或許敵方這二十萬人數只是假象,私底下定還有兵馬潛藏,后來再一聽秦國統帥寫下戰書,約三日后郢城城外交戰,那一副狂狷龍傲天的樣子,陳患又覺得,或許秦軍沒有虛報,鐵定六十萬大軍齊活了。

  但這一切,又是那樣飄浮云端,不切實際的猜想,他做事向來講求事實求事,不亂虛報,所以在猶疑間,終是沒有傳訊回趙國。

  另一頭,別說陳患是這樣想,很多楚人地都被秦軍那故弄玄乎的架勢糊弄住了,也有可能是他們開場的那一仗打得太過震撼,讓人將他們的威勢無限放大,倒也沒有人多討論楚國虛報人數的事情,反倒全集中在秦國究竟還會搞出什么計謀,會在什么時候會來攻城。

  這年代本就消息閉塞,再加上打戰這里封路那里閉城,人源流通極慢,所以趙國這邊硬是倒霉到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趙國宜安城的城民都知道風渡山谷那邊有大軍在打戰,不知輸贏,那震天的響動都傳到城這邊了,號角聲嗚嗚不絕回蕩在天空,從城中能看到烽煙四起,能聽到聲嘶力吼,他們緊閉門窗,婦孺老幼全都待在家里緊張害怕得直哆嗦。

  怎、怎么會突然就打起仗來了?

  他們因為之前太過放松警惕,導致現在全都沒有一絲心理防備,都一副被驚嚇過度的樣子。

  不久前,宜安收到求救訊號,是戚冉的軍隊遭遇了埋伏,央求宜安派兵增援,宜安縣令與戚冉關系非一般,他與戚冉乃是親戚,戚冉乃戚氏一族的榮耀,代表著戚氏一族的前程地位,他都要依仗著戚冉在趙國中的地位向上爬,聽到此等危機自然著急。

  他派了人去風渡谷一探,果然此事不假,于是他不疑有它,迅速調動城內外兵力,還將城中的農夫與在家的青壯力全數變成了輔兵,湊足了五、六萬的人馬,拿著現有的所有兵器出城支援戚冉的軍隊。

  由于城令自滿地以為眼下兩軍交戰,宜安在后方不會出任何問題,是以并沒有留多少鎮守兵力在宜安城內警戒,相當于一下被抽空了所有勞壯力,再無設防,除了留了百來卒兵與擔運著后勤執事與看城發訊的任務,其余婦孺老幼則全數躲在家中自保。

  接道理來說,除非戚冉跟城令的兵馬全部都被剿滅了,不然宜安城暫時而言還是安全的。

  在戰事持續了一天半了,一直沒有人回來通報一聲消息,他們不知道趙國是勝還是敗,或者……還在堅持作戰。

  嘭——

  嘭——

  深夜,城墻上的守衛耷拉著腦袋正昏昏欲睡,火把的光亮在風中呼呼顫動,忽明忽暗,底下悶擊撞向門板的聲音一下讓守衛驚翻摔地,一人跑到墻垛探頭朝城樓下一看,頓時驚慌尖叫:“有、有人在攻城——快來人啊——”

  只見濃沉的夜色之中,一隊不知何時悄然潛進在宜安城樓下的隊伍,正十數人舉著一根成人腰粗的圓頭木,木頭撞擊位置包裹了一層厚布,這樣避免了撞擊時發出巨大的聲響,他們正一同使力,重重敲撞著緊閉的城門搖擺晃蕩,門中的縫隙越來越大,似下一秒就要破門而入了。

  “緊急大事,有人攻城——”

  噗——

  一支不知何處射來的冷箭正中其喉間,守衛聲音嘎然而止,瞪大眼睛倒地身亡。

  他們這些輔兵一向是后備軍役,缺人時頂補,不缺人便在鄉間干務農,哪見過這等兇殘場合,嚇得抱頭亂躥,而剩余的幾十個城衛也是六神無主,心中大駭,怎會還有人在此刻進攻宜城?

  “趕緊下樓加鎖,喚來城中所有居民一起在城門后擋住!”

  他們如蜂蝗一下涌到旋梯口,卻不知城墻下一些矯健身姿的士兵以抓鉤攀墻搭好云梯,一批一批人已悄然潛入,就在城衛在慌愴下樓時,已被身后黑影扼住喉嚨,根本來不及做出多余的舉動叫喚,便被手刃倒地。

  而宜安的城門在被重重幾十數下“咚!”一下撞破,一隊藍衣軍士掩鼻疾步魚貫而入,他們身著一身鐵甲藍衣,如風逸一般迅速控制了整個城門前的局面。

  這期間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完成了掠墻、攻防、擊斃與占領,沒有驚動城內任何一個人,又重新將撞開的城門鎖閉,并脫了死去的宜安城的守衛衣服立即換上,擦干凈了血績,清理好尸體,將一切默然恢復成原樣。

  一切在悄然無息之間進行著,城內的人閉燈在這不安的夜里入眠,城樓處,已是另一番天地景象,一夜之間,整個宜安城已落入另一股勢力的控制之下。

  趙國的援軍按理說在接到出兵命令之后,要完成全部流程需得三日時間,這期間要召集將領進行一系列出軍儀式,還要鼓舞士氣,最后就是收拾行季、裝備、器械等等工夫。

  但在李牧在接到趙王命令下去準備之后,卻將這些事情在短短一日之間便完成好了,不是因為他特別能干,全因趙騎早就數日之前便接到國君指令,出營后迅速前進到距離營地二三里的地方集結擺好隊列等候主將。

  隨后,步兵各部也按照位置方向遠近依次出營,在距離營地二十步距離四面列陣警戒。

  當看到這安排好的一切時,李牧才明白,原來趙王早有安排與謀算,心中頓時大定,對于這一次出兵援救戚上將軍不再心有惴惴不安之意,揚起大旗就率領著部隊義氣風發地前進。

  到了宜安城,李牧見城門緊閉,便派人上前喊話。

  十萬大軍自不能全部一下涌進城中,只能在一里外城池四面坐地等待,他領著一部軍隊進城一方面是為了軍中補給一事,兵馬出發前,輜重糧草跟重型裝備、甚至一部分兵器都先行運送至宜安,另一部分則是了解軍戰情況。

  見到大軍來臨,城樓上的城衛緊張地揮動旗幟,大聲道:“來者何人?”

  “此乃將軍李牧之大軍,速速喚來城令應話!”趙國將領喝聲道。

  城衛一震,忙應聲道:“是將、將軍,最將軍們來了,我等速速開門!”

  咯吱城門從內被推開,李牧一招手,帶著部隊一同騎馬入內,但一入城,忽然覺得四周有些不對勁:“城中為何如此安靜?”

  城衛趕忙解釋道:“不久前城令召集了城中全數壯年為輔軍,人都匯聚在南邊的田墾內集結,城令也在,所以城門緊閉,不得外人進出,卻沒想到將軍會這么快趕來了。”

  李牧一聽,倒也放下懷疑了,如此一說倒也講得通情理。

  “還不速速派人傳喚城令!”

  “已經派了人去了,將軍先隨卑下前往城主府稍候片刻。”

  李牧的幾人隊伍在街道上走著,四周沒有人聲,家家戶戶都緊閉門窗,如同一座死城,忽地,身后傳來動靜,只見城門又重新被閉合落鎖。

  李牧皺眉,手上握著的韁繩一緊:“何以閉門?”

  “為防敵軍入內啊。”領頭的城衛理所當然地回道。

  這時,李牧忽地心頭一跳,哪能還沒察覺到問題,他暴吼一聲:“速速抬頭,報上名來!”

  城衛推起了頭上布盔,站在趙國鐵騎下,沒有半分慌張:“魏國……七子勇將,姜檜!”

  一張濃眉大眼的俊黑青年朝著李牧咧唇一笑,頃刻之間,城中大批的隊伍從街道的屋舍內、房檐上、樹桿茂葉間冒了出來,他們擺好架勢,手持重型殺傷力的弓箭,迅速搭箭,再利落射出。

  咻咻咻——

  李牧與他身后千余軍馬一時反應不及,便已倒落一大片。

  他手臂中箭,他按著流血的手臂,舉目四處一望,面色發白,緊聲道:“魏、魏國?!”

  “想不到吧。”姜檜攤開手。

  青年嘻嘻一笑,下一秒卻飛身而上,他背后一柄裎亮的長劍朝前一揮,李牧瞳孔一縮,翻身一滾從馬上掉落,傷口一撞,痛得他悶哼一聲。

  這時青年已一個閃步落至他后方,他嘖嘖道:“趙國不行啊,竟派出你這么個粗心大意的將領,你說……趙后后卿若知道,會不會后悔?”

  李牧重重喘息,身上大片衣料被血染濕,他暗恨與懊惱著自己。

  可沒有機會了,一柄尺鋒下一瞬割破了李牧的頸間,血薄噴而出。

  “不過也不怪你……”見他死不瞑目地望著上方,青年小聲道:“誰會想得到呢。”

  在城門外的支援十萬大軍,累累而行長達數十里,由于隊伍距離過長金鼓不相聞旗幟不可見,只能依靠塘騎(傳話的兵)或士兵言語傳遞信息。

  他們此時與頭端的將領部隊斷裂了消息,在城外等候多時,心有疑慮時,卻見城中有人前來傳令,手上拿著李牧的兵符,高聲喊道:“李將軍說了,今日全體原地休整一夜,待整點好物資,明日便前往風渡支援。”

  “為何不是趙軍將領來宣軍令?”有人問。

  卻見城中之人臉色慍怒:“難不成,我宜安城的人便宣不得你們的令了?如今城令正在招待將軍們一頓好食好酒,自不得空出來這一趟,我好心前來宣令,倒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不成?”

  問話之人頓時有些訕訕,不敢再質疑了。

  趙國將軍李牧嗜好美酒一事眾軍皆知,一聽這話倒也不懷疑什么了。

  塘騎將消息一層一層的傳達下去,雖然這期中有人覺得哪里不對勁,但軍中的主事骨都隨李牧一道入城,他們又是親眼看見兵符,自然也沒有多少疑慮。

  這日,趙國大軍在深夜卸器休眠時,沒有烤火扎營,不過一夜時間,為節省第二日出軍的速度能省則省,天昏地暗,只有風卷著黃沙的窸窸窣窣細微聲。

  黑巍巍的城池四周成片的影子如瀝青緩緩蔓延流淌而來,噗嗤——利刃入血肉的聲響,呯——有人喉間咕嚕著,卻被人眼急手快捂住了口鼻最終無聲倒下。

  一人、兩人……十人……百人,下手的隊伍果斷利落,如同割草一般一茬接一茬,一人殺,一人接著拖走,等到趙軍他們察覺到危險時,卻是被黑暗之中的“鋸齒”一口吞入,人慌馬亂驚起,毫無反擊之力……

  不遠處的宜安城墻之上,火炬如孤光一點瑩,一襲白衣的陳白起與戰鎧紅披的魏王紫皇并肩而立,公子紫皇盯著遠處的趙軍受伏,由于沒有指揮的將領,再加上夜間倉促中計受偷襲,趙國騎兵根本沒有機會翻身上馬,兵卒連刀來不及拿握,遠處的箭矢與炮石一波接一波,便一個接一個紛紛倒地……

  那一片刀光劍影中,十萬趙軍倒也并非那般不堪一擊,他們在第一波外圍的兵馬被獵殺后,當即反應過來,奮力反抗,而魏軍更是勢若破竹,兩大軍隊相撞在一起,如那海山相撞,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喊聲。

  遠處飄來的血腥味道順風入鼻,魏王紫皇負手而立,似真似假感嘆道:“陳芮,有你這樣的敵人還真可怕。”

  陳白起盯著下方:“所以,你選擇了與我合作,成為同伴。”

  不是他的選擇,而是他別無選擇。

  魏王紫皇道:“你還真是厲害啊,假借戚冉的名義令城令帶走了城中兵力,輕易拿下宜安城,再用宜安城來一招請君入甕,眼下這一役若成功,可真算是斷送了趙國半壁江山了,可是……你怎么知道后卿只會派不足三十萬的兵馬出秦?”

  若是他用五十萬全力拿秦,她這一計可真算是半途折戟了。

  風吹過陳白起的發絲拂過那張有些冷白的臉,她沉靜道:“因為他是聰明人,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想得多,一想得多便不會孤注一擲,他手上的籌碼越多,就會越握得緊。他啊,只怕早就看穿了我對趙國設了陷阱,只是他也不是神,猜不準所有一切,他想引我出來,可引出來的也不一定會是他預料中的局面。”

  魏王紫皇點頭:“就如同他沒有預料到,魏國早與你私下結為同盟,魏國如今在他們眼中不堪一擊,形同雞肋,卻不知道,你正好利用他們的不在意,在魏國秘密集訓下兵馬,讓魏國成為另一個秦國,如今的你又何止有百萬大軍。”

  當初秦國函谷關一役魏國戰敗,他被放回了魏國,再之后陳白起便成為了他幕后的那一只大手,魏國在內憂外患中茍延殘喘始終沒有被楚國滅掉,皆因有秦國在背地里暗中襄助,如今她要奪取這天下,他這般敗軍之將,也只能不謙地重新出山,成為她手中揮舞的“長劍”,為她斬荊披棘,一往無前。

  陳白起卻搖頭,她不自大:“我并沒有你說的那么厲害,你可知我如今每走一步,都是在腦海之中演算過千百種變化的結果,我與后卿、楚滄月有何不同?我唯一勝他們的是,我先所有人一步,占了先機,再則要說接下來才是一場硬戰。”

  眼下秦國加魏國的全部兵力也不過堪堪于對上楚、趙兩國打平,要贏并非易事。

  魏王紫皇每次面對她時,總有一種遇上知己的默契與熟悉,他道:“陳芮啊,你當真有一張欺世之容,你心態如此老練,也不知道是如何成長大的。”

  因為她的心,本就半百年老了。

  陳白起忽然感慨道:“要說,若是他們其中一方先出手,我只怕也得苦思對方的下一拳是朝哪里打了。”

  魏王紫皇:“哈哈哈……所以,你的下一拳,要往哪里打?”

  陳白起沉默片刻,表情竟是他看不懂的經年蒼桑,她笑了一下,又一下沖淡了一切秋涼的氛圍:“自然是最痛的地方……打啊。”

  他一愣,然后搖頭:“你講話倒是越來越神秘了。”

  陳白起笑笑不言,她道:“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由你這個戰神了,戚冉不能放,這宜安城,吾要定了!”

  魏王紫皇見她側容幽沉似水,澄明似湖的眸子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輝,他道:“必如你所愿。”

  “鯤鵬——”

  她仰頭一嘯,黑夜之中有什么龐大之物俯空而來,狂風大作,陳白起一躍而上,長披迎風揚于她身后,她乘宇上空,透過重重云靄,俯瞰著蒼茫河山。

  魏王紫皇在下方,望她離去的方向,拱手低頭:“祝你這一趟……馬到功成、凱旋而歸。”

  ------題外話------

  親愛滴們,白天有事,所以今天沒有二更了哦,不用等了,早點睡,睡個美容覺覺,明天要美美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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