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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主公,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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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冬之交,在楚滅的消息還沒有傳出,趙國紅色大軍已悄然進入楚界,抵達了秦軍后方……

  趙國是打算這個時候派兵來楚國打算收尾。

  雙軍交戰疲憊不堪,趙軍這邊也徹底摸清楚了秦國跟楚國兩軍埋藏的底牌,此番不出軍,何時出軍?

  當初趙王后卿在朝堂的一席玩笑話,卻是真的。

  他派出了二十萬軍隊去秦國,一是試探二也是一種計謀,借此掩蓋真正的意圖,另悄然派出二十萬大軍秘密抵達楚國,卻是趙國真正的騎兵、弩弓精銳部隊。

  這完全就是螳螂捕蟬、麻雀在后。

  剩余的部隊留存于趙國應付秦軍攻打,這番攻趙的主將是魏王紫皇,軍師則是趙王同門師兄弟相伯荀惑,所有人都猜測秦國是將主力部隊幾數全放在了攻趙,而秦國的攝政王則一力扛鼎在楚國。

  后卿不久后收到陳患來信時,便隱約察覺到了些問題,他對密函中內容既信又不信,但無防,無論哪一國輸了,兩國都將是他的戰利品。

  “煥仙……”

  燒毀的秦國營寨云臺上,百里沛南給莫荊上好藥,就起身走向陳白起,她站在高處,身上的血已經干涸成褐黑色,硬銀鎧甲上,一張白玉小臉面無表情,風吹動她的發,淡淡的日光勾勒出她一身的冷寂。

  她之前抱著楚滄月的尸首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卻是獨自一人,眼下秦楚戰事平息,楚國的軍隊死的死、俘的俘,再無反抗作戰的余力,尤其是當楚軍得知楚王死了,全數如喪了妣,一下沒有了斗志跟力氣,于是這場戰事秦國最終造成的傷亡比預計得要少。

  楚軍在大敗之后,郢都城中一片混亂,陳白起令全體軍隊將郢都城圍守起來,卻并沒有趁機入侵占領,好像在等著什么似的。

  城內人心惶惶,一時摸不清楚秦軍是何用意。

  有人猜測,難道……他們打算屠城?!

  各類謠言傳入國中,楚人嚇破了膽,哭天喊地。

  但陳白起并沒有派人扼止瘋傳,依舊讓軍隊休整在城外,而她卻在云臺這邊駐守。

  “山長,我叫白起。”她頭也沒回淡淡道。

  百里沛南不與她爭這個,她是誰,他心中已然明白,他道:“你的傷……”

  話音一頓,他趕緊去看她的神色,卻見她神色平靜如風止云散,仿佛昨夜那一幕火中哀痛不過是一個錯覺。

  “他的劍偏了,沒中要害。”

  他即使在最恨她的那一刻,也從未想過真的殺死她。

  那么重的一劍刺穿胸口,當真無礙?

  百里沛南不信,墨雅玉眸似水巡查她全身,可見她的確行動自如,面色如常,除了那一大片駭人的血漬,并無其它異樣。

  他輕嘆一聲:“你跟楚王……”

  “山長,你不該來這一趟的,接下來,可能還得讓你在戰場上擔驚受怕一陣了。”她忽然打斷他。

  轉過身,她烏黑的雙眸闐靜清明,卻隱含深意。

  百里沛南一愣,探進她眼中。

  這話什么意思?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來了。”

  下了云臺,遠處一疾馬揚起塵灰踏著廢墟趕到,他踉蹌匆忙地翻身下馬,抱拳一跪,卻是斥候來報:“報——有、有大軍從西境的桐梓關而來,不出半個時辰就會到達南塘郡附近。”

  百里沛南先是驚訝,再猛地看向陳白起。

  忽然意識到她剛才的話……她早料到了?

  王翦這時帶著幾個主將趕了過來,全都是一番作戰后的狀態,衣甲破損,發絲凌亂,面染黑灰血涸,他們抱著頭盔,氣喘吁吁:“難道楚國還有援軍?”

  陳白起卻搖頭,她直接告訴他們:“是趙軍。”

  所有人都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趙、趙國?!他們……奶奶個腿的,這群趙狗不是被右相他們拖住了嗎,怎么還會派兵過來?!”

  “可估算出多少兵力?”

  這一聲是問前方斥候。

  他趕緊回道:“約、約有二十幾萬,前鋒乃趙騎精銳,另有弓弩兵馬,全以輕便裝陣,移動速度極快。”

  這個數字一下讓王翦他們臉色發沉。

  二十幾萬啊,與楚軍一戰,秦國共三十萬左右的兵力,如今只剩十幾萬可作戰,傷殘折損三分之一左右,再加上他們可謂是拼盡全力一戰,如此意志一松懈下來早已疲憊不堪,何以能應付龍精虎猛的趙國軍隊!

  所有人都頓時有種眼前一黑的感覺。

  這時,一道清亮卻鎮定的聲音,像一道光趨散了擋在他們面前的黑暗。

  “全軍守在郢都前,不得擾民,亦不可讓城內的民眾借此生事,逃出城外。”

  他們錯愕地看向太傅。

  太、太傅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們守城,那誰出兵抵擋趙軍來襲?

  百里沛南神色緊,抓住她,低顫的聲音:“白起,你要做什么?”

  情緒激動下,他直呼她的本名。

  白起?

  太傅不是叫“陳芮”嗎?

  不過話說回來,白起這個名字,他們好像在哪里聽過。

  也不過分神一瞬,他們立即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接下來的安排上。

  “太傅,你難道另有計劃了?”

  陳白起目光看向云臺遠處的山丘黃土,紅日將天與地的界線混淆成了一片,一派靜穆與輝煌,每天都將是嶄新的一日。

  “你們的前線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

  “太傅……”

  她覆在百里沛南的手上,緊緊握了一下,再將它扯下,百里沛南因她手上的余溫而心尖一顫。

  “替我護好郢都城的百姓,還有左丞,后方交給你們,我會在前方守護好你們的。”

  她從云臺上騰空躍起,一聲輕哨,一匹通體雪白的冷峻戰馬從坡間直躍而上,陳白起跨坐其上,一人一馬如一支白箭穿梭疾奔,很快那清晰的身影化成白點,在茫茫黃土地上,一陣黃塵如煙轟隆騰起,從她身后大批黑色軍隊如浪潮飛涌聚攏在她左右,逐漸形成了數萬的規模,后面持續又奔來數千人,他們徒步奔跑竟能跑得跟飛馳的駿馬并列而行。

  全數加起來絕對越不過五萬的軍隊,此刻卻給站在云臺瞭望的秦軍一眾有一種比幾十萬楚軍更讓人眼前宏偉壯觀的震撼。

  “那、那個是傳說中,太傅,太傅的秘密私軍,幽、幽冥軍嗎?”他們像木頭一樣癡呆地盯著,訥訥問著。

  軍中有巫族的傳訊人,他扒拉到前面,一面興奮一面指給別人看:“是白、白起軍,那跑得比馬還快的是白起軍,全是圣主的親隨軍!”

  有人夢幻一樣不可思議的口吻道:“太、太傅這是打算要以不足五萬的兵力對上趙軍的二十萬人?”

  他們不知為何一聽頭皮一陣發麻。

  不可能嗎?

  一般情況下的確是不可能,但凡事遇上他們太傅,他們總有一種沒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存在,她就像是神跡,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他們的三觀跟見識。

  百里沛南素白的手撫在另一只手背上,胸口略微悶怔,但眼神卻篤定:“她會贏的。”

  他的確不受控制地會去擔心她,但同時他也會相信她,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她說過,讓他信任她,現在的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

  他已經學會了。

  趙軍那一頭正意氣風發地挺進楚國腹地,城中的暗探發來訊號,一路傳達至他們手里,楚軍戰敗而秦國也已不堪一擊,接下來自然該是他們趙軍奮武揚威的時刻了!

  “停下——”

  前鋒開道的騎兵緊急勒馬喝停,聲浪一層一層地傳達下去,二十萬的趙軍竟在最短的時間內不產生任何混亂停下了隊伍,井然有序。

  “是什么人在擋道?”

  趙軍的統帥乃鎮東將軍邽離,他雖在趙國并非名將,但卻是趙王有意隱藏起來的一位干將,他的領軍水平絕不遜色于戚冉這等老將。

  眼見前方攔著一隊起伏如黑色脊背一般鋼鐵鋒利的隊伍,尋常軍隊由于人數眾多,有時候不論個人,看整體隊伍的排列與裝甲氣勢就知道對方究竟是一群烏合之眾,還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

  但前面這一支黑色的隊伍好像兩者都不是,他們的氣勢像是湮滅在這無盡的風吹黃沙之中,靜,無聲無息,若非肉眼所見對方的存在,他們懷疑若是閉上眼睛,就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

  趙軍有些駭然。

  這是一種直覺的危險氣息。

  帶兵作戰久了的老將都知道,這世上最厲害的軍隊不是那些氣勢磅礴,而是能夠做到如鬼神莫測一般出沒進退的詭秘隊伍,這樣的軍隊只在傳聞中出現過,可現在,他們卻有幸又不幸地見到了。

  “何人在眼攔我趙軍,速速報上名來!”邽離穩住心神,一聲粗吼而去。

  只見那方遍山黑甲軍如山岳般沉寂之中,一匹靈秀冷駿的白馬卻是如此顯眼,尤其當他們的視線集中在那馬上之人時,方驚覺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于萬軍之前,日星隱曜、山岳潛行,她停立于黑色大地隆起的“臂膀”之中,卻似能憑一人之力,翻動大地,搖撼山岳。

  當他們的視線不由自主被她牢牢吸住時,她抬頭,清冽的眼眸穿透一切的阻礙跟空間,直刺進邽離跟所有趙軍的瞳孔內。

  “秦國攝政王,陳芮。”

  此名一報,趙軍如同猛頭一擊,邽離的大腦已經失去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

  他呼吸窒息。

  陳、陳芮?!

  是、是秦國那個太傅,怎么可能,她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有些慌亂。

  也不怪他慌亂,怪就怪世人將陳芮這人的事跡編得太過神乎其乎了,他雖然不大信,但真實見到人之時,那種被對方扼住呼吸的氣勢,還是扛不住肝顫了一下。

  那她身后的是秦軍?

  仔細一打量。

  不,不是秦軍。

  他以前也曾領兵跟秦軍打過,他們雖然剛猛英勇,但根本沒有現在這樣令人感覺到深不可測的恐怖,哪怕對方看起來人數或許不足他們一半,或者三分之一,但依舊有一種不明的靜謐壓力施加在身上。

  “你、你攔在這里做甚?”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后,邽離是相信科學的,對方就這么點人,菜刀再厲害也扛不住亂拳。

  陳白起看著對方那一眼望不到頭的趙軍,聲音涵納著千古蒼木的深厚,通過巫力,無限傳達到所有人的頭頂之上。

  “趙國想收漁翁之利,也得看我陳芮答不答應,既然來了,那就一并收拾了。”

  嘶——

  趙軍倒吸一口氣。

  何等狂傲的口氣啊。

  他們現在是氣得肝痛了。

  對方目下無人的態度,這下也激起趙軍的勝負心:“你個人再厲害又如何,難道還能拼得過趙軍二十萬的刀箭,戰就戰!”

  “戰——”

  “善!陳芮,應戰!”陳白起舉起手,雷電閃鳴中長劍顯出,一揮而下,一條數丈劍痕裂開地面落下了觸目驚心的溝壑。

  這邊趙軍尚在聚集大軍揮動令旗進攻之時,陳芮的軍隊卻先攻而來,完全不必聲令而行。

  幽冥軍與一般正規軍不同,起勢洶猛直趨而沖,它走的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曲折型,那交錯飄移的隊伍,如同移形換影,在趙軍還沒有摸清楚他們的路數時,敵軍已經十分靠近他們。

  完蛋,根本沒有時候整令,對方的速度簡直超出了正常軍隊行駛的范圍,他們就跟手腳分離了身軀,不必聽從于首腦的指令,全靠著過硬的軍事素質來運作,跟傳統打法的趙軍截然不同。

  趙軍再剛猛也需要聽令于將領的指揮下達才能進行攻擊,如此一來,速度慢了,迎頭撞擊向對方的刀劍,只能憑本能反抗對擊。

  趙軍的甲兵雖一時慌亂,但到底也是戰場上廝殺下來的精銳部隊,很快就反應過來,與之交戰不論軍陣配合,單個論武力,或伙同數人圍攻,在對方無暇顧忌后背,一刀砍去,卻不料只劃破了對方黑甲一道白痕,這黑兵甲的硬度非同一般。

  趙軍震驚,下手慢了半拍。

  噗——

  對面冷面無情,刀起人頭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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