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圓站到了東州火車站的等候區時,最怕遇到熟人。要是遇到了認識的人,還真是一時半會解釋不清為什么要來這里。方圓更怕遇到與孔雙華熟悉的人,如果真是那樣,一個電話打到孔雙華那里,就能引發火星撞地球了。
方圓看了看手表,才14點35分,還是25分鐘呢!看看電子顯示屏幕,方淑娟要來的列車依然顯示著15點正式到達的字樣。看看周圍等車的人,不是很多,也沒有一個認識的,但為了謹慎起見,方圓還是走回了停車區,坐到了自己的車里。方圓把腦袋靠在靠枕上,閉上了眼睛:唉,其實也完全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到火車站來接同事,也很正常啊,為什么卻搞得這么緊張兮兮,真是搞不明白。但方圓的確沒有了在候車區等候20分鐘的決心。還是在車里最安全啊!
方圓一直看著手表,直到14:55分,方圓才走出車,走向火車站候車區。他安靜地站在一個靠邊的角落,并不顯眼,但視線很好,每一個從出站口出來的旅客,他都能一眼看得清。過了大約十分鐘的樣子,大量的旅客開始從出站口向外涌。方圓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起來,眼睛也在四個出口不住地逡巡,生怕錯過方淑娟。
沒有,還沒有,還沒有。方圓的心焦灼起來:是不是方淑娟耍自己玩呢?出口的人稀少起來了,一列火車的旅客估計也下得差不多了,但沒有方淑娟的身影。方圓痛苦地閉上眼睛,難道昨天方淑娟給自己打的電話,是跟自己開了一個愚人節的玩笑嗎?
再次睜開眼睛,朝著出口掃了最后一眼,就準備開車回家。就是這一眼,方圓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是她!方圓的心莫名地欣喜,幾步跑了上去:“淑娟。”
方淑娟抬眼看了看方圓,看到的是欣喜的神情和一張又變胖了一些的臉。()方淑娟笑了笑:“你來啦?”方圓說:“我來啦?”方淑娟說:“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方圓說:“是的,我一定會來。”方淑娟把目光移開,說:“我們怎么回去?”方圓說:“我的車在那邊,我開車把你送回學校。”
方圓接過方淑娟的旅行箱,把手提包也拎了過來。方淑娟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方圓真地很想知道方淑娟為什么嘆氣,但忍住了,沒有問題。其實方圓真地怕見方淑娟,每一次見她,心里都有一種愧疚感,揮之不去,彌久不散——有些事情,還是不問的好,畢竟問了只會徒增煩惱。
把手提包和旅行箱都在后備廂里放好,方圓說:“淑娟,請吧。”進了車,方圓啟動了馬達,車很快很平穩地行駛起來。方圓真地很想問方淑娟為什么早回來,但再一但總得沒有話也要找一找話吧,不然一路走來,多尷尬啊!方圓問:“淑娟,假期在家里過得好嗎?”方淑娟頭沒有轉過來,又嘆了一口氣:“方圓,你這是在故意揭我的傷疤呢,還是在問候我?”方圓立即明白了,如果方淑娟在家過得好,她用得著這么早返回東州嗎?方圓說:“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再也找不到任何合適的話題,兩個人沉默了一路。方圓的心覺得挺壓抑的,這樣的感覺里沒有一點快樂。偶爾看一眼方淑娟那冰冷冰冷的臉,方圓覺得這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態,真是越來越難以讓人接近了,甚至連想接近的愿望都沒有。
到了學校的門口,方圓沒有下車,而是按了兩聲喇叭。傳達室宋師傅從窗戶上探了探腦袋,連忙把電動門開啟。方圓掛上檔,一個油門,車迅速地向宿舍區跑去。到了宿舍區的樓下,方圓又自告奮勇地從車上把兩件行李取下來,然后一手提一個,向二樓走去。方淑娟默默地跟在后面,仿佛沒有看到方圓上了一半的樓梯已經微微地有些氣喘了。方圓也感到自己的體格似乎下降了許多,這顯然是缺乏鍛煉的結果啊!來到了方淑娟的宿舍門口,方圓放下包,說:“淑娟,到了。”
方淑娟默默地走到門口,從隨身的小包里摸出鑰匙,摸了摸鎖,心里暗自念叨:“我回來了。”打開門,把門扇推到一邊。方圓知趣地把兩件行李提到房間里。房間冷冷清清的,呂小華的床鋪還有一些紛亂,顯然是走的時候沒有收拾就離開了;方淑娟的床鋪整整齊齊,這可以看出她的良好生活習慣;王曉媛的床鋪只剩下床板,一個塑料水盆擺在上面,這個水盆應該是呂小華的東西。方圓說:“淑娟,學校開學前,食堂是不開火的,你回來這么早,吃飯怎么辦呢?”方淑娟說:“將就著吃點吧,下點兒掛面,買根油條,喝碗稀飯,怎么還不對付了?”
方圓的心里立刻涌上無限的愛憐:方淑娟對自己太刻薄了,吃的這些,可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啊!方圓說:“光這樣吃怎么行?這樣下去,會把身體吃垮的。”方淑娟幽幽地說:“吃垮就垮唄,反正我沒人疼、沒人理。”
那種凄涼的語氣,落寞的神情,讓方圓的心都有被捏碎的感覺。這是怎樣傷心的女子,才會說出這樣的話?而傷她心的人中,自己就是重要的一員啊!完全是情不自禁地,方圓伸出手臂,把方淑娟摟在懷中。似乎還有一點輕微的抗拒,然后整個身子就倒在了方圓的懷里。方圓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詞匯:骨瘦如柴。才多長時間沒見方淑娟,她現在怎么瘦方圓不知道,方淑娟現在就在期待著方圓能夠說幾句讓她暖心的話,但方圓什么也說不出口。像罪人一樣的自責感,讓方圓決定,給方淑娟買點好吃的,絕對不能讓她光吃面條光喝稀飯。方圓松開了方淑娟,扶定了她的身體,方圓柔聲說:“淑娟,什么時候也不要折磨自己,身體是你的,你應該最愛護它。我現在出去一趟,半個小時之后我就回來。”
沒等方淑娟說什么,方圓轉身出了門。樓梯上傳來方圓急匆匆的腳步聲。方淑娟把蓋在自己床上的棉包布輕輕地卷起,放到王曉媛的空床上。她坐了下來,覺得有些渴。摸摸暖瓶,唉,肯定沒有水,已經好多天沒有用了。這個時候,學校的茶爐肯定沒有水,算了,不喝了。把身子倚在被子上,方淑娟閉上了眼睛。其實宿舍比家里還要冷清寂寞,當然,唯一的好處就是耳根清靜了,沒有人再煩自己了。但是,耳根清靜了,不意味著事情得到了解決,自己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啊!學校里不曾有人喜歡過自己,除了2006年4、5月間的方圓;自己也不曾喜歡過除了方圓之外的任何其他男人,但方圓不是自己的男人。為什么方圓曾經那么喜歡自己,但最終沒有娶自己,這是為什么?難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嗎?沒有,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自己錯就錯在沒有一個當官的爸爸!其實,從這一點上看,方圓也有一點勢力眼,也不是那么忠誠可靠,但作為自己長到5歲以后唯一看過自己身體的男人,又怎么容易把他給遺忘?
方淑娟嘆了一口氣。剛才方圓抱自己的時候,曾經不想讓他抱,憑什么呀?你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也沒有抱我的資格。但很快就投降了,為什么?這一年來,自己心里朝思暮想的,不就是這個沒有娶自己而娶了別人的女人的他嗎?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比自己還傻的女人,也不知道有沒有別的女人也像自己這樣,癡情地愛著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男人,但感情這東西真地很奇怪,越是用意志來扭轉它,似乎它的反作用力越大,也就越偏執狂般地思念他。中了邪了!方淑娟自言自語。
方圓去干什么了?他匆匆地離去是干什么去了?方淑娟猜不透。似乎他還說過半個小時要回來,是有特別急的事情嗎?方淑娟沒有想明白。唉,不去想了。畢竟要在這間宿舍住了,還是收拾收拾衛生吧。方淑娟睜開眼睛,站了起來,把放在王曉媛曾睡過的床上的棉包布又拿起來,蓋在了自己的床鋪上。把兩件行李塞到自己的床下,方淑娟房間很小。方淑娟打了水,用抹布抹了該擦的地方,用地板擦擦干凈了地面。窗戶明亮起來了,桌子干凈了,那些器具也干凈了,床鋪也干凈了。打開窗戶,透一點新鮮的空氣,方淑娟似乎找到了神清氣爽的感覺。正在這時,方淑娟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