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文若星的質問，看看全體學生那期盼與失望雜揉在一起的眼神，方圓慚愧無比。他站在講臺上，望著坐在那里的學生，和站在那里的文若星，面容凝重。
班長葛峰站了起來：“文若星，你胡說什么？你知道方老師有多忙嗎？他現在是5中的校長，全校的事情都要管；他現在還是東州市教育局的領導，還要參與教育局的大量管理工作。方老師能夠講到現在這樣的程度，雖然比以前有一點點差距，但依然是條理清楚，該講的知識點都講到了，該把握的重點也都把握了。我們要理解方老師，支持方老師。”文若星很不服氣：“葛峰，你是不是天生一個馬屁精？周老師當班主任時，你拍周老師的馬屁；趙老師接班主任了，你又拍趙老師馬屁；現在，明明方老師課上得不怎么樣，你還拍方老師馬屁！我瞧不起你！”高雪青站起來：“方老師，同學們都知道您忙，您其實當了校長就不用給學生上課了；同學們也知道，您現在還想著來給大家上課，其實正說明您舍不得我們，也愿意當我們的語文老師。但如果方老師愿意當我們的語文老師，就請每天一定擠出一些時間，給我們備備課，我們期待著能夠見到您在68中時上課的風采。”
看著學生們，方圓眉頭緊鎖。方圓說：“好，我答應大家，每天都要擠出時間研究研究怎樣上好課。今天的課確實上得很不好，謝謝直言不諱的文若星同學，謝謝替我緩頰的葛峰同學，也謝謝包容理解的高雪青同學和全體同學們，明天的課，請大家再監督。如果我實在再上不好，那么我安排黃校長，給咱高一（12）班換一個語文老師。我不能誤人子弟，不能耽誤同學們的大好前程啊！”
這是多么滄桑蒼涼的話，帶著多少無奈，帶著多少失落。葛峰說：“方老師，您一直帶我們到高三畢業吧。”許多學生七嘴八舌，也是這樣共同的心聲。文若星忽然大聲說：“方老師，你不準離開我們這個班，不準離開大家，不準離開我！同時，你還必須要把課上好，上得讓我們覺得精彩，覺得愿意學！”那明亮的大眼睛毫不避諱地直望方圓，忽然又加了一句話：“如果你敢離開我們這個班，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這是很曖昧的話，但這個時候，學生們都沒有笑。大家似乎也有與文若星相似的心境，只不過是沒有說出來罷了。方圓說：“給我一些調整的時間，我會盡快將我的課堂教學狀態調整好的。最近，教學之外的工作多了一些，我在時間安排方面，用來備課的時間確實是少了一些。但這不是上不好課的理由，唯一的原因就是我用心不夠，我對不起大家！”
方圓朝著學生深深地鞠躬，內心的慚愧溢滿了心靈。無論如何，要對得起這些學生啊！無論如何，課堂教學爭一流，才是自己現階段的立世之基啊！
學生們對方圓報以熱烈的掌聲。方圓更加慚愧，為自己不能用心上好課；方圓更加感動，為學生的寬容理性。至于文若星的直接批評，方圓也覺得在這個時候，有人敢當面提出來，這便是醍醐灌頂的忠言，雖然有些難堪，但總比一直沉迷在錯誤中要好得多！
回到辦公室，方圓一個人呆在沙發上，想了很久。方圓終于理出了一點思路，打電話給陳秋蘋：“陳主任，讓邱校長、黃校長過來，你也過來吧。”
很快，邱正軒、黃嘉偉、陳秋蘋出現在方圓的面前。方圓說：“找三位來，是想告訴你們，我新學期的第一課上得很不成功，學生們批評我，希望我上得像以前那樣精彩。”黃嘉偉沉默不語。邱正軒說：“方校長實在太忙了。學生們不懂事，哪里能夠理解方校長工作的繁重？”方圓說：“我真地不想誤人子弟，我當堂提出，如果我再上不好的話，就請黃校長重新安排一位語文老師。”黃嘉偉看看方圓，沒有說話。方圓說：“可學生們不答應，學生們說，不準換老師，同時還期望我能上得與以前一樣好。”
三個人都沉默了。方圓說：“我找大家來，就是因為邱校長是常務副校，黃校長是分管校長，而陳主任負責我平常的日程安排。大家看，怎么辦才合適？”
邱正軒很想說把學校的事務多承擔一些，但想來想去，還是不敢說。這在官場上是大忌啊！一把手主動放權還可以，如果自己來攬權，那就會犯了跟戴良花一樣的錯誤，隨時可能推動這來之不易的鍛煉機會。從近期反饋的信息看，市教育局翟新文局長對自己獨當一面的工作能力還是相當欣賞，這就是方圓給自己一個常務副校的機會。自己還想通過素質教育現場會再證明一回，可不能因為說不該說的話，做不該做的事，而喪失了難得機遇。
方圓說：“大家都不說，我也不難為大家。我剛才梳理了一點思路，跟大家交換一下意見，如果覺得行，就請兩位校長給安排一下。”邱正軒說：“好的，方校長。”方圓說：“我必須要上好課，首先，要對得起這些學生，我跟這些學生是很有感情的，有些學生是我從初一就開始帶的學生，已經四年了。其次，素質教育現場會，我要出一節觀摩課，這是翟局長的指示。按照我現在的水平，如果出觀摩課，那會丟東州教育的臉，丟東州5中的臉。第三，今年我還將代表東州市參加清江省高中學段語文優質課比賽，如果拿不回好成績，那么對不起組織的信任與培養，也對不起關心愛護我的每一位領導，也對不起5中。這三個原因，明確地告訴我，一定要上課好。但繁雜的工作與上好課之間，是有時間沖突的。在一定的時間里，能夠做的事情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在同的時間段里做許多不同的事情。”邱正軒說：“是啊，方校長確實太忙了，教育局一攤子事，學校又要全面管理，還要上好課，這時間上確實比較難以分配。”方圓說：“是啊！我想了一個辦法，提出來，請三位看是否可行。”邱正軒說：“方校長請講。”方圓說：“以后我在學校，每天至少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專心研究怎樣教好學。邱校長考慮一下，學校再有沒有這樣一間小屋子，擺一張辦公桌，擺一臺電腦和一臺打印機，不要電話。在這一個小時時間里，我的手機關機，如果市教育局領導找，陳主任再通知我；其他任何人找，我不接電話。學校里，任何人也不要找我，有事就找邱校長。決定不了的事情，過了這一個小時，再說。”邱正軒說：“好，這樣一間辦公室還是可以找到的。原來的那間打印室，曾經是阮校長的辦公室，雖然小了一些，但比較安靜。阮校長與我同辦公室后，那間辦公室暫時空著，方校長如果要去，也是可以的。另外，楊芳校長的辦公室又大又安靜，方校長也可以去楊校長辦公室辦公。”方圓想了想，說：“我去楊校長辦公室吧。把辦公室的電話給撤了。”邱正軒說：“好。”黃嘉偉忽然開口：“方校長，我支持你每天抽出時間研究課。”方圓“哦”了一聲。黃嘉偉說：“方校長是難得一遇的教學人才，在東州市也找不出幾個像方校長這樣有靈氣的老師。學而優則仕，這是中國的國情，沒有辦法。其實如果方校長一直能在一線教學，將來一定會成為袁薇子、安吉林、蘇霍姆林斯基、魏書生一樣的教育名家。但像蘇霍姆林斯基這樣一輩子當老師當中學校長的教育家，在中國是很少的，袁老先生成了中國語文教學研究會的會長，脫離了一線；魏書生現在也是遼寧省一個地級市的教育局局長。這是中國的國情，沒有辦法。但方校長能在一線教學，對于全校的一線老師來說，都是一種激勵，一種榜樣。”方圓點點頭：“謝謝黃校長的支持。”
陳秋蘋說：“我今天就與辦公室的同志一起，把楊芳校長的辦公室打掃一下。”方圓說：“好。”邱正軒說：“方校長，我提個建議，這時間最好是相對固定一下，這樣，到了這個時間段，大家都不找方校長。如果時間不固定，有的時候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矛盾。”方圓說：“除了星期一安排在上午11點到12點之間外，周二到周四，都安排在早晨8點30之前吧。”邱正軒說：“好的。”方圓說：“還有一件事，我要與兩位校長商量。我現在確實沒有時間批改學生作業，想來想去，我找不出更多的時間。能不能給安排一位老師，幫著我來批閱學生作業，我的要求是：工作認真負責，不能糊弄學生，更不能糊弄我。”
邱正軒與黃嘉偉大吃一驚。這樣的事情，在東州5中沒有先例，在其他學校似乎也沒有先例。黃嘉偉猶豫了半天，說：“方校長，現在每一個老師的工作量都是滿的。高一的語文老師我想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有誰能擠出時間來再批一個班的作業。特別是語文學科還有作文要批改，是很耗費時間的。”方圓說：“我實在是抽不出時間。我能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研究研究課，對我來說已經很奢侈了。如果再拿兩個小時的時間來批改作業，這一天上班8小時，我真找不出這么多的時間。”
邱正軒與黃嘉偉又沉默了。邱正軒說：“方校長說的是實情，黃校長說的也是客觀困難。不過，我相信一定能夠找到好的辦法的。”陳秋蘋忽然開口：“三位校長，如果沒有合適的人選，還是讓我來批這個班的作業吧。”方圓看了一眼陳秋蘋：“陳主任，你每天也很忙的。”陳秋蘋說：“我再忙，也忙不過方校長。我是大學中文系畢業的，也教過兩年語文，有一點底子。能給方校長幫一點小忙，批學生的作業，向方校長學習，或許我的語文教學水平也能有一個顯著的提高。”邱正軒問：“陳主任，你這樣能忙過來嗎？”陳秋蘋堅定地說：“我行。”
方圓看著陳秋蘋，說：“好，就讓陳主任接吧。”陳秋蘋說：“以后，我要經常聽方校長的課，理解方校長的執教思路，這樣才能更好地批改作業。方校長，這一點，您不反對吧？”
方圓想了一想，說：“我歡迎陳主任來聽我的課。”邱正軒的心里有一些顧慮，擔心流言蜚語，但看到方圓一本正經的樣子，邱正軒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黃嘉偉說：“那我跟趙小雅老師說一說，以后學生送作業本的時候，就直接送給陳主任了。”陳秋蘋說：“就送給我吧。有什么不懂的問題，我會向方校長請教。”
方圓說：“我這是無奈之策，還請邱校長、黃校長一定多理解。陳主任，我要謝謝你了。你這是雪中送炭啊！”陳秋蘋心里涌上了許多想法，但忽然覺得這批改學生的作業，是不是一個更好地贏得方圓信任的機會呢？阮少修當初是服務到家，很快就提拔成了副校長；自己這是服務到方圓最迫切之處，急方圓之所急，解方圓之所難，自己是否有機會也提拔為副校長呢？
三個人離開了，方圓舒了一口氣，這壓在心頭的大石頭一下子搬去了一大半。辦公桌的電話鈴聲響起來，方圓從沙發起身，接起電話：“哪位？”對方的聲音很恭敬：“方局，我是滕飛躍。今天，接到了江南縣、延平縣、龍灣區教體局的邀請，要請您去視察依法治教工作，請問方局，您怎么安排？”方圓嘆一口氣：延平、龍灣是必須要去了，江南又怎能不去？方圓說：“明天我上完語文課后，就去江南縣吧。后天如果沒有其他事，就去延平。星期四，去龍灣區。”滕飛躍說：“好，我馬上答復三個教體局。”方圓說：“只能說是初步這樣安排，但如果時間上有沖突，再另行安排。”滕飛躍說：“明白。”方圓說：“打分的事情，就交給你和賈亮，務必公正，明白嗎？”滕飛躍說：“明白。”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