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新文盯著方圓看了好一會兒。他實在不明白，方圓還有什么事情會這樣不高興。今天不高興的應該是他翟新文，是宋云生，而不是方圓。東州實驗中學掛牌的儀式，變得越來越復雜了，從最初的宋云生要出席，變成王國棟、宋云生共同出席，接著現在，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田國華，副省長屈必通，省教育廳廳長關權仁，省政府總督學柳軍共同出席。這意味著什么？原本是東州本地的一件事，現在變成了清江省的一件事；原本給東州5中掛牌東州實驗中學，其實就是東州教育局的一件事，市委書記、市長來就已經是提高了規格，現在呢，規格搞得遠遠超過了預期。當然，從擴大影響的角度看，讓東州實驗中學一開始就全省知名，這是一件好事。但翟新文可不想讓方圓把這光榮全都攬在了他的頭上。現在，方圓還擔任著東州5中的校長，馬上又將繼續兼任一段時間的東州實驗中學的校長，翟新文心里頭，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如果能讓姚長青過去擔任東州5中校長，全面貫徹自己這個教育局一把手的意志，那么就將是一件比較妥帖的事情。就算是請來了省委宣傳部長，也未嘗不可；就算是請來了中央領導，也是喜上加喜。但方圓似乎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這讓翟新文感到很詫異！今天的局長辦公會，好像就是為方圓一個人開的，研究的四個事項，全部都是方圓分管的事情。難道這樣，還不能讓他滿意？剛才張元慶匯報的時候，翟新文沉思了半天，最后說了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張元慶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趕緊修改局長辦公會議程，把教科所的幾件事列入進來。其實夾在翟新文、方圓的中間，張元慶這個辦公室主任也做得相當艱難：兩頭都不想得罪，一個細節沒處理好，可能就是兩頭都得罪了。說張元慶現在的處境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一點也不為過。方圓覺得自己現在處境艱難，馮彥覺得自己處境艱難，陳海霞覺得自己處境艱難，難道張元慶的處境不艱難嗎？翟新文點上一支煙以了兩個煙圈之后，才慢吞吞地說：“好，開會。今天的會議有四個議題，放在各位領導的面前。大會先進行第一個議題，研究東州實驗中學掛牌事宜。元慶同志，你說一說市委今天中午的最新精神。”張元慶照本宣科：“各位領導，今天中午11點23分，教育局辦公室接到市委辦公室的通知，現在我把這個通知向各位領導宣讀一下。”這份通知的內容，局黨委成員都已經知道了七、八分。這么大的事情，不用多少時間，就會人盡皆知。聽張元慶念了一遍，一支支香煙都點燃了。這里面透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不用問，一家地級市的中學換個名字，能夠驚動省委領導、省政府領導、省教育廳領導，這一定是方圓的“杰作”！方圓的能量確實是令人觸目驚心！翟新文在教育局的日子，不是一般的難過。誰手下有這么一個強勢的副手，這一把手當起來也會格外的艱辛。能團結好方圓，工作會得到巨大的助力；團結不好方圓，工作就會處處被動。就像東州實驗中學掛牌這件事上，翟新文至少被動了兩次，第一次方圓請來了王國棟；現在，方圓又請來了省委領導。翟新文可以講顏面已經被方圓掃光！翟新文說：“田部長，屈省長，關廳長，柳廳長，這都是省里的大領導。能參加東州實驗中學的掛牌儀式，這是對東州教育的充分肯定，是一件大好事。今天，我們就來認真研究新形勢下怎樣把實驗中學的掛牌儀式掛好，為實驗中學未來的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同時，更好地展示東州教育和東州實驗中學的良好形象，讓省里的領導今后能夠更加支持東州教育，更加支持東州實驗中學。大家可以敞開來議一議。”翟新文的引領發言，客觀公允，體現了一個教育局局長應有的素質和良好的大局觀。大家都去看方圓，方圓似乎沒有聽到翟新文的話，正在愁眉不展。在這樣的形勢下，其他人誰敢輕易地發言？如果對這件事大唱贊歌，順了方圓的意，很可能直接就得罪了翟新文，間接得罪了市長宋云生、常務副市長鄧云聰。為什么官場之上，總是講“沉默是金，”惜字如金“多說可能會多錯，少說就會少錯，不說就會不錯。與其順了姑意，逆了嫂意，不如誰都不得罪。沒有人講話。大家都在吞煙吐霧，甚至包括孔麗麗、韓素貞。宋萍站起來，說：“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大家都知道宋萍出去干什么。以前有些相對輕松的場合，也會有人開個小玩笑。今天，誰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情。翟新文見沒有人說話，就看方圓：“小方同志，你兼任著東州實驗中學的校長，你來談談。”方圓說：“大家談吧。我知道，孫書記、翟局長和各位同事，都希望把這個掛牌儀式辦好。大家怎么說，我們東州5中方面就要怎么做，一定堅決貫徹。”翟新文心里冷笑：媽了個逼，又在這里裝好人。張元慶什么都說了，就是今天上午，你當著汪興邦和張元慶的面，說省里可能來領導，又說真正決定的東州市委！你牛逼什么牛逼？你這不是把我翟新文當猴耍嗎？你這不是把宋市長當猴耍嗎？你耍我，我也肯定少不了給你上眼藥。我當即跟宋云生作了匯報。宋云生聽了匯報，淡淡的說：“其實收拾一個副處級干部，很簡單。掛牌儀式一定要搞好，畢竟他當不了太久的實驗中學校長。未來的實驗中學校長，新文你要牢牢地把握在手里，讓有能力、信得過的同志去擔任。他只不過是為別人作嫁衣裳。”有了宋云生帶來的義氣，翟新文氣順了很多。宋市長都說了，要好好地掛牌，那咱就全力以赴掛好這個牌。相信市里很快就會研究方圓是否繼續擔任東州實驗中學校長的問題了；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方圓能不能在東州教育繼續干下去，恐怕宋市長那邊已經有了主張。翟新文看看汪興邦。他為汪興邦感到痛心！汪興邦是有些急了。其實，張元慶之后，就排到汪興邦。給自己當了好幾年的辦公室主任，難道就不能再等一等？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就急著投靠方圓？翟新文說：“汪局長是負責本次掛牌儀式的分管領導。你來談談吧？”汪興邦說：“既然翟局長、方書記這么信得過，那么我就把我的設想跟各位領導匯報匯報。”汪興邦是老辦公室主任。這些年來，接待的各級領導也是數不勝數。當然，也就是去年方圓到了東州5中之后，接待省一級的領導多起來了。這其中當然包括接待省委趙書記、省委組織部長、省紀委書記等一大批高官。田國華、屈必通也接待過，這工作經驗，還是有的。更何況，省委領導來了，接待的是東州市委辦；省政府領導來了，接待的是東州市政府辦；只有省教育廳的領導來，才是東州教育局來接待。汪興邦侃侃而談，只談工作本身的一些設想，不帶一點感情色彩。他也知道，如果帶上了感情色彩，搞不好翟新文會發彪，雖然汪興邦的內心世界還是傾向于方圓，對翟新文只有失望，沒有信任和期待。幫方圓搞好這次掛牌儀式，相信自己在方圓心目中的份量也會在增加！至少可以通過這一次接待，見識到自己在某一方面具有較為突出的能力！每一個人都在很認真地聽，也不時地用筆在記。汪興邦展現了他在接待方面的嫻熟技藝，聽他說完，許多人都感覺，其實這已經是一個很完美的接待方案了。翟新文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興邦把整個的方案都了然在胸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興邦燒這第一把火，差不多就能燒得很旺。”汪興邦說：“謝謝局長肯定。其實這都是在辦公室主任崗位上鍛煉的結果。”翟新文說：“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來總負責，需要人力，物力，財力，隨時向我報告，我這里一路綠燈。”又出來弦外之音。方圓本來似乎有些無精打采，現在竟然又來了精神：“汪局長，掛牌的事，不僅是教育局的事情，也是5中的事。需要5中提供哪個方面的支持，我這里也全力配合。”孔麗麗酸溜溜地說：“說起來，東州5中比教育局有錢多了。教育局的錢是有數的，東州5中的錢是無限的。學生家長捐，大企業也來捐，光靠東州5中的財力，其實也就夠了。”方圓說：“孔局長，接待的花費，讓5中來獨自承擔，也并非不可以，只要翟局長同意的話。”孔麗麗說：“好啊！現在老百姓本來就對三公經費開支過大有意見。我千萬由東州5中全部承擔此次接待的所有開銷！”方圓說：“我也同意。”翟新文的聲音很嚴厲：“孔局長，要注意工作大局！”孔麗麗愣了一下，沒想到翟新文會如此重語相批。翟新文何嘗愿意批孔麗麗？最近一個階段，翟新文與孔麗麗的感情也出現了波折，孔麗麗畢竟是40多歲的女人了，在熟悉了她的身體之后，翟新文也逐漸沒有了最初的激情，而且因為壓力過大，在孔麗麗的面前也時常不舉。不舉就意味著無法進入，就意味著無論孔麗麗怎樣努力，包括手交、口交、乳交，都不能讓翟新文硬起來的時候，開始還能原諒，漸漸就會產生懷疑，然后就越來越失望。兩個人在交往了將近兩年之后，關系也處在一個比較尷尬的境地：就此分手，孔麗麗覺得非常不甘心，翟新文也擔心盟友越來越少會讓自己在教育局的工作更加難以開展；繼續維持，因為翟新文的不舉，兩個人在一起，沒有歡樂，只有郁悶和爭執，兩個人的感情不可避免地走下坡路。翟新文也曾經懷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不行了。但在風騷十足的實驗幼兒園園長彭茹面前，翟新文依舊能夠生龍活虎，這只能讓翟新文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孔麗麗失去了性趣，相對有一點傳統的孔麗麗加上年齡的原因，皮膚松弛，乳房下垂，身上的異味增多，翟新文的神經系統無法控制地選擇性陽萎了。因為不舉，翟新文越來越不愿意和孔麗麗私下里約會了。兩個人以前每周至少有一天會在一起，但現在，一個月能在一起住一晚就算是不錯了。即便如此，每一次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性作為紐帶，兩個人都覺得無趣，都覺得尷尬，這心也自然有些走遠了。孔麗麗沒有想到，翟新文在局長辦公會上竟然批評她。想到最近一個階段的辛酸，孔麗麗潸然淚下。翟新文不得不硬起心腸，對孔麗麗的眼淚視而不見。教育局能不負責接待嗎？這簡直就是把功勞向方圓拱手相讓！而且，如果完全由東州5中來主導，那自己徹底就淪為配角中的配角，這與宋云生所要求的積極主導、為將來更換校長作準備的指導背道而馳。孔麗麗是在維護他翟新文不假，但錯誤的維護，不恰當的維護，會造成難以修復的嚴重后果。光有小女人的嫉妒心，是做不好事情的！自己現在何嘗不是忍辱負重？自己現在何嘗不是在維護工作大局？沒有底線的放棄，以后東州教育還有誰聽我翟新文指揮？翟新文吸了幾口煙，說：“這一次東州實驗中學掛牌，是教育局的大事。所有的費用，全部由教育局承擔。東州5中作為學校，只承擔在學校接待過程中的部分費用。小方同志，你看這樣行不行？”方圓說：“好的，局長。”翟新文說：“我們繼續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