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紅軍、方圓的聯袂來訪,頓時讓翟新文嗅到了陰謀的味道,感受到了莫名的壓力。在教育局,如果沒有方圓的,孫紅軍可以忽略不計;但如果孫紅軍方圓,這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翟新文站了起來,看了看沙發,說:“紅軍書記、小方一起來,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談?”孫紅軍說:“是啊!是關于《東州教育》雜志創辦的一些事情。”翟新文說:“我這辦公室有點小,既然是談工作,我們就去會議室吧。大成同志,你去叫一下張元慶,帶著記錄本。”姜大成說:“好的,局長。”
很快,幾個人都在會議室落座,孫紅軍坐中間,翟新文和方圓分坐兩邊,橢圓形會議桌的對面,坐著張元慶和姜大成。
翟新文說:“大成同志,有什么情況,你就匯報匯報吧。元慶,做好記錄。”張元慶說:“好的。”
翟新文覺得找張元慶來,是防止孫紅軍與方圓的聯手夾擊,有目擊者,才會更好地保護自己。而他錯估了方圓的策略,有了張元慶作為旁觀者,倒是正合方圓的心意。
姜大成把剛才向方圓匯報的情況,又一次重復了一遍。方圓一直默默地聽著,聽完姜大成的話,果然是只談缺30萬元,不談其他的。在教育系統看,這倒也是成熟老練穩妥的辦法;可是放眼東州、再擺到清江省層面,姜大成的匯報漏洞百出,根本不堪一擊。既然你姜大成想當好人,那又怎么可能如你的愿?
方圓等姜大成說完,問:“姜所長說完了嗎?”姜大成說:“我匯報完了,方書記。”方圓說:“你剛才跟我匯報的可不止這些。這件事你不是跟翟局長也提前匯報過嗎?缺30萬,可不是小數目,找翟局長匯報也是理所應當的。你當著翟局長的面,把當時的情況跟我和孫書記、張處長說說吧。”
姜大成的汗又流下來了。姜大成有些心虛地看了看翟新文,翟新文面沉似水。沒有人會喜歡出賣自己的下屬。不用說,姜大成已經出賣了自己。
姜大成不知道該怎么說,無論怎樣說,恐怕都是不對。姜大成越發感受到自己的分管局長是一個厲害角色,內心對方圓充滿了畏懼;看看翟新文,陰沉的面容也讓姜大成恐懼。
孫紅軍似乎很是心平氣和:“大成所長,我黨一貫的宗旨就是實事求是,就是講真話,說實話。大成所長無論是在教研室,還是在教科所,都是同志們公認的學者,正派而認真。局黨委相信大成所長的為人和做事態度。”
姜大成心一橫,說:“報告孫書記,這件事我確實向翟局長作了匯報。翟局長對創辦《東州教育》雜志缺少30萬元的注冊資金,表示教育局今年的經費已經花得差不多了,確實沒有這樣一筆錢。就算是2009年的預算,也在11月已經上報市財政局,里面沒有這筆30萬元的經費。翟局長說,讓教科所自己想辦法。我這個教科所,窮得丁當響,一年的總辦公經費不過十來萬,到哪里去搞這30萬?”
方圓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姜大成,你胡說!”
姜大成嚇得騰一下彈了起來。
方圓說:“姜大成,你這是誣蔑領導啊!翟局長從來都為東州教育事業的嘔心瀝血,創辦《東州教育》這樣的大事,翟局長怎么會不呢?翟局長一直都是顧全大局的典范,是我和孫書記學習的榜樣,又怎么會不想方設法來爭取這筆款項呢?更何況,東州市教育經費一年也有十幾個億,區區30萬元,又怎么會讓翟局長說沒有這筆錢呢?”
姜大成畢竟是學者出身,政治斗爭經驗也并非十分豐富,更沒有像方圓這樣接觸到省級、市級、處級許多層面的斗爭,這書生意氣涌上心來,姜大成說:“我好歹也是二十多年的老黨員了。我不想說,你們偏要讓我說;我說了,你們又批評我誣蔑。我姜大成發誓,我剛才所說的,全是實話、真話。如果我說了半句假話,我愿意出門就被汽車撞死!”
翟新文的臉都黑了。
張元慶停下筆,心中嘆了一口氣:姜大成啊姜大成,你這水平跟方圓玩心眼子,這不是找死嗎?連我自忖算是教育局一把好刷子,不都在方圓面前敗下陣來,到現在為止,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打倒方圓的機會。這一回,你可算是把翟局長徹底得罪透了。方圓一個小小的激將之計,就把你姜大成搞成這樣嗎?
張元慶沒有記錄這一段。看看翟新文,翟新文看起來是真生氣了。
孫紅軍也生氣了。這么大的事情,姜大成不向自己匯報,也不先向方圓匯報,直接匯報給翟新文。好歹自己也是一個黨委書記,是教育局名義上的一把手,實際的二把手。更何況,創辦《東州教育》雜志,現在已經不單純是東州教育局的事情,省里田國華部長關注,關權仁廳長也要題寫刊名和創刊詞,如果到時候真創辦不起來,東州教育局恐怕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了。
孫紅軍說:“翟局長,創辦《東州教育》,這可是東州實驗中學掛牌之外的另一件大事了。這30萬元,教育局出,是很正當的,也是很有必要的。”
翟新文鄙夷看了看姜大成,這樣的同志確實是不能相信,天知道什么時候他就會出賣自己。方圓的激將法,姜大成都看不出來。
翟新文淡然一笑:“紅軍,小方,剛才大成同志所說的,或許語氣上不是這樣,但基本事實還是相差不大的。這30萬,教育局確實拿不出來。教育局的每一筆經費都要提前預算,并經發改委立項,財政局監督和審計,2008年全年的經費里,沒有這一項;2009年的預算,也報到財政局了,就算是能批下來,對于創辦《東州教育》雜志來說,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雖然我非常創辦《東州教育》,但在經費這件事上,我愛莫能助。”
張元慶心中叫苦:完了,局長十有八九上了方圓的當了。方圓能為東州5中拉來二百多萬的,難道拉30萬的還算是難事嗎?張元慶連連給翟新文遞眼色,只可惜翟新文沒看到。
方圓說:“這么說來,除了經費這件事,創辦《東州教育》其他的事情,翟局長都是一路綠燈了?”翟新文說:“是,其他方面我都是會的。”方圓說:“那我謝謝翟局長了。孫書記,您是黨委書記,翟局長說的話您都聽到了。”孫紅軍說:“是的,我都聽到了。翟局長說,除了經費,其他方面都會的。”方圓說:“張主任,你都記下了嗎?”
張元慶說:“我都記下了。”方圓說:“把你的記錄拿過來我看看。”張元慶無奈,把記錄本拿過去,遞給方圓。方圓看了看,說:“張主任,你很講政治啊!”張元慶嘿嘿苦笑:“剛才姜所長一些氣話,不記也罷。”方圓說:“我看還是記下來比較好。翟局長說的,孫書記說的,我說的,姜大成所說的,我看都應該記下來。”翟新文說:“元慶,方書記有這樣的要求,你就如實記下來。”張元慶說:“是,翟局長。”
方圓說:“好吧,記好之后,把原件拿給我來來。有些漏下的內容,該補全還是要補全。”張元慶說:“是,方書記。”孫紅軍說:“元慶處長,一定要實事求是,不能歪曲今天我們這一次小范圍會議的內容。要時刻牢記自己是個共產黨員。”
張元慶說:“是,孫書記。”張元慶十分無奈,不知道翟新文為什么這一次表現得這么幼稚,難道真地被方圓氣傻了嗎?張元慶隱隱地感到不安。
方圓說:“孫書記,怎么樣?”孫紅軍說:“翟局長,我看這個會也差不多可以結束了。”翟新文說:“好,結束。”說完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張元慶也站起來,準備離開。方圓說:“張主任,我看你還是在這里把今天的內容記完再離開比較好。另外,我看到你也準備了錄音筆,這錄音的內容也給我拷貝到電腦上。”
張元慶說:“好的,方書記。”方圓說:“會議記錄我看了之后,你簽字,姜大成簽字,孫書記簽字,我簽字,然后各復印一份,我們分別保存。錄音記錄,也拷貝給孫書記一份。”
張元慶感覺到這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圈套,是要把翟新文往死里整的一個圈套。但就在方圓的眼皮底下,張元慶還真沒有什么辦法搞出什么花樣來。
方圓的霸氣,讓姜大成膽戰心驚。心里不知道方圓會怎樣處分自己,但確實是更害怕方圓了。忽然聽到方圓喊了一聲“姜大成”,姜大成又一次彈了起來:“方書記!”方圓說:“經費的事情,我來操心,你把其他方面的工作全部都做好。明天,關于經費,我給你一個結果;其他方面的工作,你必須萬無一失,今天晚上哪怕是加班加點,也要做好,明天給我一個結果,聽明白了沒有?”姜大成說:“聽明白了。”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被方圓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指揮得團團轉,這在東州教育史上也大概是前所未有吧。
張元慶做好了記錄,姜大成簽完字就返回教科所。而孫紅軍、方圓和張元慶,都在記錄上簽字。張元慶又分別到孫紅軍和方圓的辦公室,把今天會議的錄音給拷貝到兩個人的電腦里,心中感慨自己今天也被方圓綁架了。怪不得宋云生與方圓有那么大的仇恨,都一直沒有動方圓,就這么霸氣的方圓,誰敢招惹啊!一直期待著落井下石的那一天,可這一天,什么時候才能到來呢?在這一天到來之前,自己只能是夾著尾巴做人了。
張元慶離開了,孫紅軍有些擔憂地說:“小方,短短一天的時間,你能聯系到30萬的嗎?”方圓說:“我試試看。如果拉不開,或爭取不來資金,我就從家族企業里拿出30萬來。孫書記,這份《東州教育》雜志,既然翟新文不想出力,我想他也不配作這個主編。我想請您來擔任主編,怎么樣?”
“我當主任?”孫紅軍很驚奇:“你怎么會這么想?不行,不行!”方圓說:“報刊說起來都是宣傳工作的一部分,宣傳又是黨務工作。12月2日,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田國華要來參加東州實驗中學的掛牌儀式,我看借機也可以把您向田部長推薦,您來匯報一下東州教育的宣傳工作,其中就可以提到《東州教育》這個雜志的籌備。后面我讓姜大成什么事情都向您匯報,把您這個主編坐實。”孫紅軍說:“這不太合適吧?”
方圓說:“這有什么不合適?宣傳東州教育,展現東州教育的成績,展現東州教師和基層學校的風采,處處與宣傳工作緊密相關。沒有人說,您不能來擔任這個主編。”
孫紅軍缺少創造政績的途徑,聽了方圓的話,他也動心了。孫紅軍說:“這個是不是要經過局黨委會的同意?”方圓說:“落實款項的事情,我看也從宣傳入手,打這個款項的申請,也以黨委的名義。我想了好幾個辦法,都可以繞開翟新文。第一個辦法,以局黨委的名義,向市委宣傳部遞交一份申請,看市委宣傳部那邊能不能給提供30萬的經費。我相信,竇部長是會這件事的。第二個辦法,就是我來聯系財政局長,看能不能提供30萬元,不過這個要蓋教育局的公章,而不是教育局黨委的公章。第三個辦法,我來聯系分管教育的馬市長,看馬市長有沒有什么辦法,拿出30萬。第四個辦法,我來聯系幾家與我熟識的企業老總,看能不能以的方式,我們提供版面給他們的企業做,他們企業提供給我們費,這費就是經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