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翟新文就站在不遠的地方，形單影只，孤苦伶仃，許多人都心生憐憫：世態炎涼，世事滄桑，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曾幾何時，翟新文叱咤風云，運籌帷幄，從副局長到黨委書記到局長，一路高歌猛進；而如今，舉辦這么大型隆重的學校揭牌儀式，他卻像是局外人，沒有人知道他站在哪里，沒有人知道他什么時候來。將心比心，這落寞傷感的心情，似乎大家都能感受得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方圓，雖然孫紅軍是最近這個階段名義上的一把手。
方圓苦笑，對孫紅軍說：“孫書記，我們過去吧？”孫紅軍說：“過去吧。”一行人沉默地跟在孫紅軍、方圓的身后，向翟新文走過去。走到近前，才看到翟新文臉色蒼老，面容倦怠。孫紅軍說：“翟局長，您這是……”翟新文說：“東州實驗中學掛牌這么大的事情，我應該來，哪怕我是不受歡迎的。”
翟新文心里異常疲倦，宋云生吃癟的場景，翟新文遠遠地看到了。宋云生可是自己最強有力的后盾啊！可這個后盾，在方圓的面前，似乎也是無能為力，自己這個小小的正處級，還能與背景、實力強大的方圓斗嗎？翟新文心生怯意，明哲保身的想法占據了上風，與其跟方圓繼續爭斗下去，最后像郝丁一這樣灰溜溜地離去，還不如主動避讓鋒芒，很好地保全自己。
方圓說：“局長，怎么會這樣想呢？您還是教育局的局長啊！我已經跟張元慶說了，公文也好，各項事務也好，都由您來決斷。聽說您回來的消息，我是非常高興、非常歡迎的。”
翟新文說：“我的身體條件，你們也看到了。教育局這么大的工作強度、工作壓力，我恐怕難以承受。教育局需要更有能力的同志來擔負起改革、發展和穩定的責任。我準備向市委提出申請，辭去局長職務。同時，向市委推薦，方圓同志任教育局局長。”
一語激起千層浪。翟新文的話，像一塊巨石一樣，投入心湖腦海，激蕩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也太敏感了。這時機似乎并不是合適的時機，這里面有多少是翟新文的真心話，有多少是翟新文的試探，恐怕也只有翟新文自己最清楚了。
方圓也萬萬沒有想到，翟新文會提出這樣一個話題來，一時間愣在那里。
翟新文看著大家呆若木雞的神情，臉上擠出笑容：“我該回去了。雖然說，心臟功能恢復了一些，但還需要調養。元慶啊，公文什么的，以往怎么辦，還怎么辦。就不要往我辦公室里送了。說不定哪一天，我又得回醫院。”
張元慶哪敢答應翟新文什么話！方圓在，沒有方圓的話，翟新文的話就只能聽著。但情勢逼著張元慶不得不表態：“按領導的意見辦。領導怎么說，我就怎么辦。”
翟新文說：“好，好，好！我先回家休息了。”說著，轉身離開，雖然動作不快，但每一步都是那么堅決果斷，絕不拖泥帶水。
方圓說：“局長，晚上的慶祝活動，不參加了嗎？”翟新文頭也不回，擺了擺手：“你們慶祝吧！應該慶祝慶祝！”
就這樣，大家看著翟新文上了他的別克君威，駛離了現場。
方圓也覺得有些沉重，看看孫紅軍。孫紅軍看著方圓。兩個人似乎都在等待著對方做出決定。方圓說：“慶祝活動照常吧。少修，你來安排。有功勞的同志，大家都參加。”阮少修說：“好的，局長，我馬上來安排。”孫紅軍說：“今天來參加活動的，還有各區縣教體局的負責同志，和局屬學校的校長、書記。剛才，他們都在遠處，沒有湊過來。不知道他們參加不參加？”
方圓想了一想，說：“不參加吧。還是低調比較好。省領導們還在東州，如果我們再高調慶祝，惹出麻煩來，就不好了。”孫紅軍說：“是啊！其實緩兩天，也可以。”方圓說：“那就聽孫書記的，晚幾天，等省領導離開東州，我們再慶祝。大家都回去吧，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謝謝大家的話，過幾天再說。”
絕大多數人都準備離開。方圓說：“張主任，去跟基層的同志們說說，都回去吧。有什么要匯報的，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郊區的五個縣教體局的同志如果有事情，今天可以留下。就在實驗中學的校長室里談。”
張元慶說：“好的。”阮少修說：“聯系酒店的事情，是不是先不進行。”方圓點點頭，連話都懶地說了。
汪興邦、謝秉國、和平，都沒有要走的意思。方圓默默地走在前面，幾個人跟在后面，進了校園。張元慶也是亦步亦趨，在跟基層教體局、各局屬學校的領導們宣布了方圓的決定后，幾個縣教體局的同志果然也是留下了。來一次市區，不是那么方便的，更何況，今天的參觀觀摩，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一些教體局的局長。另外，最近市教育局政治風云變幻，不現在抓緊時間密切與方圓的聯系，等未來某一天方圓真地當局長的時候，再建立起工作和私人的情誼，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方圓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所有人都被余聿擋在了門外，請到了旁邊的接待室。那紅很著急：“余聿，我有急事找方校。”余聿說：“那校長，您看看，這些局領導，還有各個教體局的領導，都在這里等著，您還準備比領導們還更先找校長嗎？”
那紅跺了一下腳，看看周邊的人，幾乎都比自己官大，很有些不甘心地說：“余聿，方校一旦有空，請馬上叫我。”余聿說：“知道了，那校長。”
余聿看看張元慶。張元慶說：“小余去忙吧。安排人，給接待室的領導們倒上茶水。其他的事情，我來做吧。”
余聿說：“好的，張主任。”張元慶點了點頭，當仁不讓地接過了辦公室主任的職責。在這里，就是市教育局的臨時辦公場所。張元慶進了接待室，沖著大家拱拱手：“各位領導，等稍微等候一下，我進去向方局長匯報匯報，有哪些領導在等著見他，讓領導決定見的順序。”
汪興邦心里微微有些酸：這本是我汪興邦要做的工作。看到張元慶干得如魚得水，汪興邦覺得如果由自己來干，或許能干得更出色。但汪興邦也不敢擺副局長的架子。張元慶說的，太有水平，誰也不得罪，而且條理清楚，是一個得力的辦公室主任。
張元慶推門走進校長室：“局長，今天在接待室里的領導有：瑞清市教體局局長趙金鎖，朝陽縣教體局局長林華芝，江南縣教體局局長趙仁堯，泰成縣教體局局長韓延東，延平縣教體局局長周小可，市局和書記、汪局長、謝主任。”
很精煉的話，意思很明白。方圓說：“讓余聿跟著你，學習怎樣當辦公室主任。”張元慶說：“知道了。”方圓說：“我先見和書記，商量軍地共建的事。這是大事，明天三位省領導都要出席，必須萬無一失。請汪局長陪同進來，一起聽聽。你也一起聽一聽。這幾個縣，誰最遠？”張元慶說：“是泰成縣最遠。”方圓說：“讓韓局長等候。”張元慶說：“明白。”
和平、汪興邦、張元慶一起進來，余聿跟在最后面。方圓說：“余聿，服務好接待室的領導們。”余聿說：“是。”
方圓說：“和書記負責明天軍地共建的全部工作。你現在把情況跟我說一說。興邦、元慶都是很有接待經驗的同志，你們也給提提意見。今天晚上，和書記你就靠在警備區，務必確保萬無一失。對了，元慶你給宋萍打個電話，問一問明天晚上送節目到軍營的事情，準備得怎么樣。如果有必要，讓她到實驗中學匯報工作。”張元慶說：“好的。”
張元慶拿著手機出了辦公室，給宋萍打電話。
和平則開始匯報最近幾天的工作最新進展。方圓閉上了眼睛，不動聲色地聽和平匯報。應該說，有了閔健的支持，黃潤和鄢猛不再暗中牽制，馮彥這邊更是熱心無比，軍地共建的各個大環節都已經敲定。方圓知道自己經驗不足，聽完了匯報，方圓對汪興邦、張元慶說：“你們兩位都很有經驗，教育局這邊的事情，你們兩個負責；部隊那邊的事情，和書記負責。這樣吧，你們先去研究，把每一個細節都落實好。還得叫上宋萍，讓她和你們一起。錢的事情，元慶你給張羅，需要花多少錢，這個該花就得花。加班的時候，大家吃什么，你來安排。晚上10點之前，我要聽你們的電話匯報。”
和平說：“請局長放心，我一定完成好這一次任務。”汪興邦說：“局長，我會竭盡所能的。”張元慶說：“我一定配合和書記、汪局長、宋主席，做好服務工作。”
當宋萍趕過來的時候，方圓已經沒有時間見她了。方圓依次會見了泰成縣的韓延東、瑞清市的趙金鎖、朝陽縣的林華芝、江南縣的趙仁堯、延平縣的周小可和教育局的謝秉國，這一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在會見趙仁堯的時候，趙仁堯帶來了縣委書記盛建濤的問候，讓方圓一下子想到了盛建波與盛建濤之間的特別關系。方圓腦子里靈光一閃，脫口而出：“趙局長，回去的時候，麻煩代我向盛書記、王縣長問好。我近期準備去江南縣走一走，看一看，我特別要拜訪一下盛書記。”趙仁堯連忙表示感謝，并表示，方局長的話一定準確無誤地匯報給兩位領導。方圓記得，趙仁堯似乎是王首民的人，王首民似乎是王國棟的人。這么說來，盛建濤不是王國棟的親信，那他會與誰走得比較近呢？很復雜的人際關系啊！
送走了這些要見的人，方圓感到全身心的疲憊。這就是主持工作的辛苦！為什么外面的網民總是覺得當官很幸福呢？當官的累，看不到；看到的只是當官坐公車，吃大餐，唉！理解萬歲啊！
正準備伸伸腰，克服一下渾身的疲倦，方圓的手機鈴聲響起。給方圓打電話的，竟然是市委宣傳部長竇勝忠：“小方，關于明裕云秘書長網貼的事情現在出現新麻煩了。你現在帶著你校高二（12）班的文若星同學，馬上來市委宣傳部。田部長要見一見這個文若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