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思的痛哭，讓朱蕊心都碎了，也跟著流下不少眼淚。宋大成走上前來，輕輕地拍拍女兒的后背：“思思，別傷心了。好好地跟方圓處好關系，把小孩生下來。時機成熟的時候，一切皆有可能！”好一個“一切皆有可能”！宋思思不哭了，抹干眼淚，對宋大成說：“爸，無論什么時候，你都是我最好的爸爸！”宋大成點點頭：“我永遠都是你最親的爸爸，爸爸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方圓趕到0點前，返回了東州大學的家。孔淑芳和孔雙華竟然都沒有睡。看到方圓回來，孔雙華接過方圓脫下的衣服，掛起來，說：“喝點蜂蜜水吧。”方圓說：“好。媽，您回來啦？”孔淑芳坐在沙發里沒動，但答應了一聲：“這不是回來了嗎？”方圓搭訕：“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呢？”孔淑芳說：“你不回來，睡不著啊！”方圓有點慚愧。方圓說：“媽，現在沒辦法，應酬特別多。我幾乎天天晚上都有應酬，到元旦前的每一天，都排得滿滿當當。”孔淑芳說：“你們當官的，天天吃呀喝呀，累不累？”方圓說：“也煩著呢！但不去又不行！有的時候，吃飯也是工作，吃飯就是關系，吃飯為了人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倒是方圓講的實話。中國的很多事情，不是在辦公桌辦理的，而是在飯桌解決的。在觥籌交錯中，很多辦公桌前沒辦法講的事情，可以講了；很多辦公桌前沒辦法處理的事情，可以處理了。說到底，中國離著法治國家還有遠的里程要走，至今在很大程度上仍舊是一個人情大國，是一個靠密密麻麻、千絲萬縷的關系網組成的國度，一點關系不建立，一點情面不講，只能是孤家寡人。放眼最大，正是都承認自己是炎黃子孫，才讓整個中國整體上團結而沒有分裂，這其實就是人脈的根，是民族信仰的魂。制度，機制，并不能改變這個根，這個魂。一個國度，有了根，有了魂，才會凝聚起來；一個國度，只有制度，只有機制，在危機面前只會是一盤散沙。古代中國講究的是聯姻，門生，世家，讓利益的圈子不斷擴大，最終形成能量巨大的利益網。其實這些歷史的延續，并非幾十年主義就能改變得了。現在，門生故吏依舊是發揮作用獲得提拔的重要依據，世家聯姻聯誼同樣在上中下各個層面延續傳統。誰能不靠人脈？誰能不倚仗關系？誰敢說自己不需要背景？一個僅僅靠能力打天下的傳奇，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未來會不會有，天知道！孔淑芳說：“小方啊，今天晚上，我看到有輛紅色的小轎車送你。那輛車里的小姑娘是誰呀？”傳統的知識分子不會拐彎抹角，孔淑芳的話尖銳而直率。雖然本性善良，性格溫和，但不代表她說話不會一針見血。特別是這件事關系到女兒的幸福，孔淑芳自然加倍重視。孔雙華說：“媽！”孔淑芳說：“沒看到，可以裝不知道；看到了，不問清楚，心里難受。小華，沒你的事，我只是想聽聽小方怎么說。”該來的總是會來，想躲的絕對躲不開。方圓在回來的路上，已經在心里預演了今天的場景。這個問題，不意外。方圓坦然回答：“媽，這個女孩是周鵬有副市長的女兒。我實話跟您匯報，她確實很喜歡我，也很崇拜我。但是我一點都不喜歡她，更沒有與她發生兩性關系。在一定程度上，她就是單相思，屬于燒火棍子一頭熱。”孔淑芳點點頭：“我直覺相信你的話。媽還有一件事問你。”方圓恭敬地說：“媽請講。”孔淑芳說：“你把那個周市長的女兒甩下，并沒有回家，又去了哪里？”天哪！幾個月不見岳母，岳母的政治水平提升很大啊！方圓看看孔雙華，孔雙華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她是示意方圓不要說，還是告訴方圓她無能為力？妻子是好妻子，這個自己惹的麻煩，只能自己來化解。方圓想了一想，說：“媽，您是想聽實話，還是想聽謊言？”孔淑芳說：“我當然想聽實話！”方圓說：“在您的面前，我一定要誠實。我去的這個人家，是我現在的情人宋思思的家！他們一家人叫我過去，商量大成公司年會的事情，商量大成公司2009年的發展規劃。”一語震驚了孔淑芳。真沒有想到，女婿竟然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有情人。孔淑芳甚至于驚訝得嘴都合攏不上。方圓說：“媽，你想聽聽我和宋思思之間的故事嗎？”孔淑芳看看女兒，又看看女婿，努力地淡定心緒：“你說吧。”方圓從東州師范大學與宋思思成為校友開始講起，講到68中成為同事，講到又成為青聯委員，又講到青聯的幾段經歷。孔雙華也坐下了，她雖然知道方圓與宋思思之間的情人關系，但很多事情也從未了解。方圓說：“跟雙華結婚之后，基本上與宋思思不再有什么聯系，之后更是音訊皆無。但今年春天3、4月間，宋思思忽然找到我，告訴我，她家的大成公司要倒閉了。她懇請我的幫助，看我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幫助大成公司度過難關。就算是普通朋友，在人家遇到困難的時候，咱也得伸出援助之手，對不？更何況，宋思思是我的校友，也曾經是我的同事。于是，我給聯系了交通銀行行長，緊急貸款1200萬；又聯系了一個政府部門，提供了政府訂單；又把我在學校管理方面的一些心得，作為建議提供給宋思思。恰逢512汶川大地震，大成公司通過企業轉型，改生產救災帳篷，獲得了大量的訂單，加上企業管理方面朝著現代企業制度邁進一步，又獲得1200萬元的救命錢，大成公司死而復生。宋思思一家人對我很感激，宋思思也是崇拜加感激，主動投懷送抱。我承認，我沒有禁得住這樣的誘惑，但我絕不是主動的一方。現在，我上了賊船，就難以下船，因為宋思思懷孕了。”“什么，宋思思懷孕了？”孔淑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圓說：“做了，就得有擔待，否則我還算不算是一個人？我和宋思思之間的事情，我也坦誠地告訴了雙華，沒有任何隱瞞。感謝雙華寬容大度，感謝雙華對我所做的一切！我對雙華，有很多的慚愧，也有很多感激！在我的心里，雙華的地位是誰也不能取代的，宋思思也不行。”孔淑芳不敢相信，在一夫一妻這樣的新社會，自己的女婿竟然敢明目張膽地在家里坦承外面有情人，而且還懷了女婿的孩子。孔淑芳暫時選擇性地忘記了，自己的丈夫，一個比方圓高了好幾級的大官和教授，也曾經與一個姓麻的女博士、女學生共同生活了好幾個月，根本連家都不回。但是……誠實總比撒謊要好，雖然方圓犯的錯誤幾乎不可原諒。孔雙華的心也矛盾糾結。要讓方圓離開宋思思，這簡直比登天都難！宋思思認識方圓，比自己更早！這也是有一定感情基礎的情人關系，不像是一夜情，也并非露水情人。宋思思家有錢，圖的自然不是方圓的錢。想用錢買斷兩個人的感情，不容易辦。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孔淑芳也覺得這件事棘手難辦。孔淑芳看看女兒：“小華，你想怎么辦？”孔雙華眼淚流下來：“我也不知道。”看到女兒流淚，知道女兒心痛，孔淑芳心如刀割。孔淑芳說：“你爸知道這件事嗎？”方圓說：“我爸？還是我岳父？”孔淑芳說：“是孔子田。”方圓說：“我猜想，我爸大概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孔淑芳默然無語。孔子田知道這件事，但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這分明就是對方圓的縱容！這個時候，孔淑芳才想起了孔子田外面也有女人的事實，心中感慨萬千：難道有本事的男人、當了官的男人，外面總要有女人嗎？如果自己在外面有相好的男人，孔子田會不會立刻離婚？如果小華在外面有相好的男人，方圓會不會立刻離婚？答案都是不需思考的！為什么社會這樣不公平？男人外面有了女人，女人就得忍受；女人外面有了男人，男人立刻翻臉！這是什么道理？公道何在？孔淑芳忽然發現，自己內心深處脆弱而敏感，在強大的世俗面前，憔悴而無力。孔淑芳盯著方圓，談不上是怒火還是無奈：“下一步你怎么打算？”方圓說：“我也犯愁。我想過斬斷與宋思思的關系，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是我做的，我必須有擔當。這件事，我有錯，我對不起雙華，但是我現在找不到方法結束我和宋思思之間的關系。如果雙華有可行的辦法，也可以說出來，我們商量。”孔雙華眼淚汪汪，搖了搖頭。自己要是有辦法，早就用了，又何必等到現在！孔淑芳也傷心落淚：“你們男人啊，太不負責！雙華對這個家、對你有多好！還給你生了一個聰明可愛的兒子！你就這樣對待雙華嗎？”方圓眼睛濕潤了：“媽，我對雙華只有愧疚，我愿意在其他方面更多地補償雙華！我珍惜現在的這個家，我愛雙華，也愛睿睿！可是，我還能怎么辦？如果我真地與宋思思一刀兩斷，萬一宋思思和她的家人到紀委鬧，到更高層的領導那里投訴，我的一切全部都完了。我承擔不起這樣的嚴重后果，這也不是我爸、雙華所愿意看到的結局。”孔淑芳不得不承認，方圓說的就是事實！孔雙華投訴也好，宋思思投訴也罷，后果不堪設想。就像是孔子田，如果當初與姓麻的在一起時，自己去投訴，孔子田很可能身敗名裂，而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還升任為更有實權的清江省黨校常務副校長。這可怎么辦呢？孔淑芳又想起了一件事，問：“小方，除了宋思思，你現在還有其他女人嗎？”這個問題像一把利劍一樣插向方圓的腦門，讓方圓當場呆愣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