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子田被孔淑芳判了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同一時刻,方圓變成了一個專供拳擊手孔雙華同志使用的沙袋,飽受一通老拳伺候。這是方圓從小到大特別是擔任教育局副局長以來,第一個敢揍方圓的人,也是第一次讓方圓體驗到了什么叫沙袋的滋味。不幸之中的萬幸,就是孔雙華沒有拿方圓的臉下手,否則的話,方圓一定會鼻青臉腫好幾天,就算是過幾天上班,恐怕也消不了腫。如果頂著一對熊貓眼、外加一臉的抓痕上班,那么方圓就會在局長的崗位上創造出新的歷史:從來沒有過教育局長被妻子家暴到如此嚴重的程度,甚至從來沒有教育局長被老婆家暴。
但無論方圓被打得多么慘,卻不是像竇娥那樣冤。這都是方圓自作自受!如果方圓沒惹下那么多的情債,孔雙華又如何會愛恨交加,又如何會痛下殺手?裝了好幾年的溫柔,終于在這一刻讓孔雙華重新煥發了本性,把壓抑了幾年的酸痛苦辣,全部都用拳頭來表達心聲!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就在方圓一邊胸口疼痛得火辣辣之時,就在方圓一邊對情勢無法收場之時,孔雙華卻趴在方圓的懷里,失聲痛哭。女人的眼淚,女人的無助,往往會激發男人強烈的同情心。方圓不顧滿身的傷痛,摟住了孔雙華,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氣,說:“雙華,你就使勁打我吧!如果你不解氣的話,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惹的禍,我承認自己做錯了,但是做過了,后悔又有什么用。我只懇求雙華你原諒我,在我的心里,你永遠都是位置最重的那一位!”
不是唯一,只是位置最重的那一位。孔雙華凄慘苦笑,其實從宋思思光明正大地成了方圓的情人那一天起,孔雙華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獨享方圓、獨享丈夫。一只羊是趕,再多一只、兩只,其實已經沒有太大的差別了。孔雙華不想離婚,不像走媽媽的老路。
作為新時代的女性,對小三的認識,對婚姻的重新定位,讓孔雙華深知:如果想嫁績優股,基本上就得面臨著分享老公的局面。中國說到底還是一個男權社會,五千年封建遺毒和婚姻傳統,也并不是靠60年時光就能扭轉的。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一夫一妻多情人已經是遍地開花,深入到社會各個階層、各個角落。新浪、搜狐這樣的門戶網站,最知名的社區論壇就是情感論壇,就是原配妻子斗小三的論壇,由此可以推斷,縱然有小三會讓妻子痛不欲生,但實在是太普及了,靠個人的吶喊、靠法律的規定,已經無法更改這個小三遍地走的現實。
孔雙華不會像媽媽孔淑芳那樣,守著60年的“傳統”不開化,但也不能任由方圓無限制地擴大情人的隊伍。今天孔雙華之所以發作,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方圓竟然瞞著她,而且瞞了這么久。有小三不要緊,要緊的是要告訴她孔雙華。宋思思、蘇睿涵、丁楚珂,這三個小三,孔雙華都知道,孔雙華也沒把方圓怎么樣。第二個,孔雙華一直以為方睿是方圓最大的兒子,按照古代的說法,是嫡房長子,結果發現,那個女軍官給方圓生了兩個兒子,竟然都比方睿大!而且數量上是兩個,讓孔雙華一下子感受到了強烈的威脅和不安全感。
孔雙華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不開心又能怎樣?依然愛著這個混蛋,那就只能容忍這個混蛋的所做所為。不過,孔雙華不希望方圓還有什么隱瞞。孔雙華輕輕地撫摸著方圓被揍得更扁平了的胸脯,溫言安撫方圓的情緒:“老公,剛才罵你,打你,就是因為我心里太苦、太痛!沒有任何一個妻子希望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我容忍了你,有了宋思思,有了蘇睿涵,有了丁楚珂,但是我真地不希望老公有一天成了一只種豬,更不希望像老公這么優秀的有才華的人,因為女人的問題而身敗名裂,大好前途前功盡棄!”
孔雙華的話句句觸動方圓的心扉,讓方圓痛苦并快樂著。方圓的胸脯一陣一陣疼痛,肯定是青紫了。但方圓還是緊緊地摟住了孔雙華,說:“謝謝老婆的理解和包容。是,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系好褲腰帶,是我沒管好拉鏈。老婆說得對,如果因為婚外情而讓大好前途毀于一旦,實在是太可惜了,以后我一定克制,一定注意。”
孔雙華傷感萬分,卻理智猶在:“老公,告訴我,除了汪泉,你現在還有別的女人嗎?”
方圓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沉吟良久,方圓低聲說:“還有一個。”
孔雙華陡然坐直了身體,掙脫了方圓的懷抱。她吃驚地看著方圓,那種被欺騙的感覺再一次油然而生。原本已經原諒了方圓,頓時孔雙華又怒火中燒:“方圓,你到底還有多少個?”
方圓說:“只有一個了。”
孔雙華怒哼哼地問:“是誰?”
方圓說:“是記者任小愛!”
孔雙華恨恨地說:“我早就知道你和任小愛有一腿,但那個時候你還不承認。”
方圓說:“雙華,那個時候我與任小愛確實是清白如水。我和任小愛之間超過普通朋友關系,也就是不到十天的關系。說起來,這件事走到這一步,跟咱爸也有很大的關系。”
啊?孔雙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我爸,還是你爸?”
方圓苦笑:“你覺得我爸能有什么遠大的見解嗎?”
孔雙華說:“我爸怎么會害自己的閨女?你把和任小愛的事情講給我聽!”
方圓說:“我講了,你可別生氣。”
孔雙華說:“我該生氣還是要生氣,但多一個任小愛,我就把她當成一群羊中的一只了。”
果然是大婦的胸懷啊!方圓覺得自己太幸運了。能夠找到孔雙華這樣的識大體、顧大局的老婆,千載難逢,百年不遇。雖然今天孔雙華有一點暴力傾向,但化解了家庭和婚姻危機,縱然自己被痛揍一頓,這也值啊!
方圓說:“我和任小愛重新建立聯系,是在這一次教育局有關實驗幼兒園園長的招聘改革過程中。期間,任小愛為東州教育做了幾次有力度的報道,我讓辦公室主任表示了一下謝意,送了點潤筆費給她。她跟我見面后,表達了想跟我建立起一種更親密關系的想法。開始,我是拒絕的。她說,她知道倪潤清與宋云生之間的關系。她不求婚姻,不求金錢,她就是在內心世界里感激我。在過去的兩年里,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在她生病無助的時候,她都找人打電話找我,我出于人道主義原則,幫她擺平了困難。她說,她想做一個像倪潤清一樣的女人就可以了。我依然沒有答應,只告訴她,我真地不能給她任何承諾。”
孔雙華恨意暴漲:“真有不要臉的女人!”
方圓說:“因為考慮到她現在是省委黨報的記者,我是絕對不能得罪她的,所以我是雖然婉拒,但態度友好。”
孔雙華說:“我爸又是怎么扯進來的。”
方圓說:“我去省城,拜會有關省領導,跟爸促膝長談過一個晚上。爸告訴我,要想在仕途上有大發展,必須要做好幾個方面:一是有突出的政績,二是要官場上的后臺,三是有商場上的后臺,四是掌握媒體輿論,五是最好有黑道背景。四者缺一不可,互為補充和配合。政績,我有,今后我還要做出更大的工作成績;后臺,咱爸就是我的重要后臺,當然,還有許多省領導、市領導現在對我的成長也非常關心。商場上的后臺,就是在經濟上能夠給予我很大幫助的,原來是沒有的。咱春曉公司,小打打鬧還可以;大成公司,實力也同樣很小,而且宋家人根本不可能在經濟上給我很大的助力。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勉強接受了丁楚珂。畢竟,納斯集團年產值幾十億,這樣的經濟實力,或許就是我未來事業進步的重要助力。而任小愛,是一個很優秀的記者,恰恰就是掌握輿論宣傳的合適人選。于是,從杭江回東州后,我立刻接納了任小愛,并與任小愛約定,就是像倪潤清和宋云生那樣的關系,與婚姻無關。”
孔雙華苦笑:“我怎么會有這么一個當爸爸的人?”
方圓說:“雙華,我知道我做得很不對,我無恥,我混蛋,但我的心里,確實把你和睿睿擺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丁楚珂也好,任小愛也好,其實與我都是互相利用的關系,有幾分真情,我也不知道。而宋思思,雖然漂亮,卻是小家碧玉的性格,永遠不可能成為我的妻子,她的胸懷太小,格局太低,跟你相比,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蘇睿涵的境遇,你也知道,我不可能讓嚴松和嚴儼然的女人光明正大地走入我的世界里來。不過蘇睿涵有她特有的優勢,原來我沒有想到,后來與岳父深談之后,我想到了,那就是:如果蘇睿涵未來能夠掌握嚴家的一切,那么不但是經濟上的助力,更讓我在苗東順之外,還有了蘇睿涵這個黑道背景。因此,我和蘇睿涵之間也是互相利用的關系。至于汪泉,一切都是意外。至今,汪家根本不認我這個人,也不允許我跟汪泉、汪泉的兩個兒子見面。所以,從那一次南京之行后差不多快三年了,我再未見過汪泉,更別提見汪泉的兩個兒子了。”
原來如此!孔雙華忽然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看來,自己在方圓的事業發展中也占據著很重要的位置,那就是官方的背景。自己那個可惡的爸爸,那個教方圓怎樣選擇小三的爸爸,是個正廳級的大官兒,也是方圓事業上的重要助力。
原來方圓是這樣一個人!這是上進心,還是野心?唉!孔雙華在心里哀嘆: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希望方圓在事業上能夠有大發展呢?夫貴妻更榮,即便是到了當今時代,這個傳統依舊如此。丈夫成了老大,當妻子的立刻變身第一夫人,其實還是在尊享丈夫地位的變化所帶來的光榮,連穿個衣服都能引領時尚,救活一家服裝企業。吃個包子救活一家包子鋪,更成為經典中的經典。自己要想過得好,兒子方睿如果想擁有更優越的發展環境,關鍵就看方圓未來發展得有多高。未來某一天,如果兒子說一句“我爹是方圓”,就把一眾人等嚇得屁滾尿流之時,那其實證明的就是丈夫事業的成功和在人間的巨大影響力。
孔雙華釋懷了很多,但依舊還有疑點,索性今天晚上就都解決了吧。孔雙華問:“方淑娟是怎么回事?”方圓說:“我無法忘記,在我準備省優質課比賽的那個階段,我每天累得快要死過去,不知道被扒了多少層皮。那個時候,方淑娟每天給我洗衣服,使我安心備課,無須為其他瑣事分神。方淑娟不是我盤里的菜,但這一段情義,我無法忘記。所以,我想在我能力的范圍內,幫幫她。”
孔雙華說:“當初如果你不娶我,是不是會娶方淑娟?”
方圓沒有正面回答:“如果我娶的是方淑娟,我現在最多也就是個教導處副主任。所以,我不會娶方淑娟,一定會娶你!雙華你或許會說我是不是太功利,但我作為一個農家子弟,我做夢都想出人頭地!一個鳳凰男,在城市里的奮斗不容易,找一個合適的妻子,才會讓自己朝著成功路上闊步前進。所以,在當時情況下,宋思思、蘇睿涵,雖然都有嫁給我的想法,但我都沒有接受,雖然宋思思家比較有錢,雖然蘇睿涵長得確實美麗。我最幸運的是,我找到了最適合我的妻子,那就是你,雙華。雖然說,未來的事業進步,咱爸發揮的能量會越來越小,更多的情況下要靠我自己去建立和鞏固各方面的人脈,但從普通老師到副校長到校長,甚至到副主任督學,咱爸都發揮了最重要的影響力。雙華,我只想對你說,只要你還愛我,我這一生對你、對睿睿就不離不棄,這就是我對妻子最莊嚴的承諾!”
孔雙華流下眼淚。孔雙華相信,方圓的這個承諾,是真實有效的,比中央講的“四不一沒有”還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