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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潮打空城寂寞回

  蘇珩聽著對面的言語,周身涼意更濃。

  或許是這邊的燈光過于的昏暗,有下人點起了一盞燈。

  燈在風中微微飄搖,白光朦朧凄清,與天上的月一般的色澤。

  那下人將紅燈往上舉了舉,對著月色照了照,白光如氤氳在月下的霧,對面的人影似乎也在一瞬間縮小,成了這燈壁上的一個漆黑剪影似的圖形。

  在這深夜,蘇珩似乎也失了聲,對面的人耐著性子等了良久,才聽到蘇珩冷淡的聲音緩緩響起:“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也沒什么話說,只是這兒畢竟也并非我的住處,各位大人想要住下,還要聽從大哥的安排。”

  說罷,他也轉身離去,留下一堆人尷尬地站在原地。

  來人面面相覷,尤其是為首之人,一時間心中有些不忿。

  為首之人楊邵淵是羽皇親信,官品不低,平日里即便是康王都要對他客客氣氣的,如今奉了羽皇之命前來王府,卻落得了一個無人搭理的下場。

  不滿歸不滿,完成羽皇的命令更重要,于是楊邵淵率先帶領著下屬們走上前去,查看棺材以及地面塌陷的情況。

  人群的后方,一位披著斗篷的男人徑直地走到棺木的面前,眼神幽幽。

  此刻周圍都是羽皇的人,那人也不再遮掩,伸出如老樹一般枯槁的手,扯掉了那在炎熱夏天能悶死人的斗篷。

  斗篷落下,露出了那人幾乎沒有任何血色的臉。

  他的眼睛瞎了一只,一片灰蒙蒙的顏色,嘴巴有些歪,頭發白而干,像是干枯的稻草,更稀奇的是他只有一半的頭發,另一半的頭皮上則布滿了可怖的瘢痕。

  還好秦瑾瑜沒有目睹這一場景,不然可能會嚇得當場跳起來。

  楊邵淵之前對待蘇珩和蘇寒的太對還有點兒兇,雖然不太敢得罪他們,語氣卻難言高傲,如今在這詭異老頭的面前,卻是點頭哈腰殷勤之極:“巫老,您若有需要的話就喊我,我先去忙了。”

  被稱為巫老的老頭淡淡地應了一聲,聲音干啞難聽,像是有人在拉鋸,楊邵淵顯然也十分不適應,趕忙轉移到其它地方去檢查地面塌陷了。

  巫老盯著那管材內的死尸,慢慢地攤開了手中悠悠晃動的羅盤。

  蘇寒的步子極慢,渾身上下泛出一股頹廢的氣息,如深秋蕭索的落葉。

  秦瑾瑜走在他身側,時不時地瞄他一眼。

  蘇寒雖然不說話,眼中卻時不時的冒出噼里啪啦的火花,若是眼神能殺人,此刻羽皇怕是早已尸骨無存。

  蘇寒腦補了羽皇的一萬種死法之后,才稍微地緩過來一些,他停住腳步,偏頭看向秦瑾瑜,語調森涼:“我國陛下是怎樣的人,想必你也看見了。”

  秦瑾瑜不敢惹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暴走的人,于是小心翼翼地回到:“是的。”

  蘇寒深深蹙眉,看向她的眼神當中帶了點警告的意味:“此般暴君坐在皇位的一日,蒼生百姓便一日不得好過,希望你們魏國能信守承諾,對蘇珩鼎立相助。”

  秦瑾瑜向來聰慧,一時間也不太明白蘇寒的態度,他說的這些都沒錯,但是他一幅“我警告你不許搞小動作”的嚴肅模樣又是鬧哪樣?

  自己方才冒著被蘇寒府中的暗器射殺的風險撲過去阻止他暴走,難道還不能證明自己代表魏國想要幫助蘇珩的決心?!

  秦瑾瑜縱然心底迷惑,此刻也只得順著蘇寒,拿出了自己從前在魏國皇宮面對各位殿下以及大佬們的態度,溫和地回道:“康王殿下說的極是。”

  蘇寒瞥她一眼,見她雖然態度順從神色間卻隱隱有些茫然,又皺了皺眉,卻是沒再說什么。

  這一晚的夜色格外的沉,除了天上的淺淺月色,哪兒都沒有光。

  蘇寒并不讓侍衛仆從點燈,他分明沒有做什么體力活,渾身上下的力氣卻已散盡,拖著筋疲力盡的身子緩慢的挪動。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步子越來越快,一路上發冠掉了,衣領歪了,衣擺被沿途的灌木樹叢劃拉出數道裂痕,最終在道路的盡頭驟然停下。

  蘇寒伸出掌心抵在在冰冷的墻上,模糊的視線里,周圍的人影重重都似巨石泰山,而這一刻石碎山崩,呼嘯著要將他掩埋。

  秦瑾瑜也跟著停下,氣喘吁吁。

  這一路上蘇寒的侍衛忙著幫他擋開一路的花花草草以及障礙物,仆從忙著接他頭上掉下的發冠以及整理凌亂的衣服,秦瑾瑜則在一群花草人群中跳來跳去,以免自己摔跤。

  蘇寒撐在墻面上,面上的狂躁與悲憤漸漸散去,秦瑾瑜恰好瞧見他的眼神,看盡他眼底的無奈與悵惘。

  蘇寒突然道:“你們都退下。”

  侍衛仆從面面相覷,一時都沒有動——康王殿下這個狀態,誰敢走?

  “你們都走,我不說第二遍。”蘇寒聲音不高不低也不可怕,卻帶著一股不可違逆的嚴肅。

  在這一點上,他到是和蘇珩有幾份相像。

  王府里的人都最了解蘇寒的性子,此刻都不敢再勸,紛紛退下。

  秦瑾瑜見康王的親信都走了,她作為一個外人也不好再停留,于是也準備轉身離去,想找蘇珩和司空絡過來安慰一下可憐的康王殿下。

  轉身轉到一半,蘇寒突然出聲:“秦瑾瑜留下。”

  秦瑾瑜心中咯噔一聲,不知道這位殿下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念在他是蘇珩的兄長且受了刺激的份上,便也多了幾份耐性,縮回了自己要邁出去的腳,老實地站好,聲音盡量地放輕放柔:“殿下有何吩咐?”

  “如今本是亂世,除了金鑾殿上的那位,蒼生性命皆如螻蟻,”蘇寒此時也不顧秦瑾瑜這個外人在場,呵呵冷笑,聲音飽含蒼涼,如打入空城的潮水,寂寞的回流:“百姓之性命皆系于一人。”

  蘇寒望向月空,繼續發表自己的悲傷感言:“即便蘇珩真的能成功,真的能突破萬千艱險掃平江山之障礙,安我羽國之江山,撫我羽國之萬民,可從前犧牲的那些人呢?就因為生不逢時,碰上一個糟糕的君王,就注定要悲慘一生嗎?而未來呢?誰能保證未來的君王一定會賢能,一定能安國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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